母親告訴我，哥哥十幾歲的時候大夏天在地里干活。北方的夏天非常的熱，哥哥一邊流著汗，一邊用鋤頭鏟著地上的草。
這時候，父親正在遠處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父親對身邊的另一個兒子說：“盯著他，他要敢休息一下，我馬上過去揍他！”
哥哥彎著的腰感覺到一陣酸疼，便停了下來。
父親從不遠處呼呼的大跑著過來。
父親跑步的聲音驚動了哥哥，他警覺的意識到，來者不善。
他丟下鋤頭，也跑了起來。
他朝距離父親越來越遠的方向跑去。
父親眼看著自己追不上了，便放棄追趕。
父親撿起了地上的石頭，朝哥哥扔去。
嘴里喊到：“回家我再揍你！”
回家之后，父親是否有想起來揍哥哥，我不得而知。因為，母親沒有告訴我。
我的故事都是從母親那里得來。
我自己親身經(jīng)歷的是，有一次我和哥哥在地里干活，因為年齡小，我們通常都是干一些除草的活。
父親突然過來，對我和哥哥說：“我來教你們怎么干！”
父親接過哥哥手里的鋤頭，呼哧呼哧像狂奔的野馬一樣砍了十多米遠的草。
然后，父親停下來對我和哥哥說：“看到了吧，像我這樣干！你們那么干太慢了！”
我和哥哥聽了默默的點頭。
父親呼呼喘著粗氣，滿意的走了。
父親前腳剛一走，我和哥哥就撂挑子了。
哥哥對我說道：“像他那樣干還不得累死啊！”
“是啊，他自己就干那一會，我們卻要干那么長時間。誰受得了??！”
我也發(fā)表了自己的觀點。
我們并沒有按父親手把手教導的那樣干活，我們堅持自己原本慢慢悠悠的干活。
雖然我們都很怕父親。
有一年夏天，哥哥和他的小伙伴在家門口的一棵被大風吹倒的大樹上倒掛著玩。
哥哥的小伙伴們，他們一個個完美的完成了倒掛金勾，再來一個萬無一失的翻轉(zhuǎn)。
哥哥是最后一個翻的，他卻不幸的掉了下去。下面是一汪充滿污泥的大水坑。
圍觀的群眾都被哥哥的笨拙逗笑了，父親也笑了。
哥哥艱難的從布滿污泥的水坑里爬出來，父親卻立即變了臉色。
他像一只老鷹一樣開始抓捕小雞，當然哥哥就是那只小雞。
父親抓到了哥哥，他狠狠的在哥哥的屁股上“啪啪”的扇了幾巴掌。
哥哥被打哭了。
圍觀的群眾們又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哄笑聲。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父親曾經(jīng)當著很多人的面說過：“我這輩子唯一沒動手打過的就是我這個女兒。”
不知道為什么，我聽了并無欣慰。
父親確實沒有用拳頭打過我，但是我對他的恐懼卻勝過拳頭的威力！
小時候的我經(jīng)常不懂，父親和母親究竟有何愁何怨，為何永遠也不能停止爭吵。
在這場兩個人的“戰(zhàn)爭”中，父親是占上峰的。
因為，父親的拳頭更硬。在強弱力量懸殊的形勢下，弱者根本沒有機會亮出拳頭。
母親跟我說，她后來學乖了。
因為不學乖，她就要多吃拳頭。她是被打怕了。
我有點疑惑，實際上，我好像很少看到父親真的出手打母親。
母親對我說，那是因為她不再破口大罵了。
以前，父親跟母親兩個人吵架的時候，母親就會破口大罵。
父親越打，母親就越罵。終究拳頭打在身上，會實實在在的疼，母親的臉被打黑打腫了。
她回娘家的時候，都不敢抬頭看人。
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就說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母親是這樣學乖的。
她不罵了，父親的拳頭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
母親不罵了，她什么都不說，低著頭，閉上了嘴。
全程只有父親一個人在說，他說的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一會。
情緒上來了，就再接著說。
該說的能說的都說完了，怎么辦？
辦法總是有的，那就是，再從頭說一邊。
母親經(jīng)常暗地里罵父親是“老迂沫”，我想，應該就是沒有道理又沒完沒了的意思。
母親告訴我，他從一開始就沒看上父親。
是我的外婆強迫她嫁過來的。
外婆一輩子過的都是窮日子，她聽說了父親一家只倆兒子，又聽了媒人的一面之詞，就認定這是一戶好人家。
她的女兒嫁過去一定會享福的。
盡管身邊接連不斷傳來關于父親一家不好的言論，外婆就像沒聽見一樣。
她選擇不聽不信，她把女兒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在媒人的嘴里，她相信媒人沒有騙她。
至少，父親家里確實只有兩個兒子。
母親看不上父親的長相，說他尖嘴猴腮的，個子又矮小。
據(jù)母親說，她和父親結婚的時候，父親還沒有她高。
但是我的記憶中，父親明明比母親高那么一點。
母親說，那是因為父親后來又長了身高，男人24歲之后還會長身高的。
父親后來不僅長了身高，還長了肉。那一年，他因為疾病很少抽煙了。
結果，沒多久，父親就長胖了。
整個人都不再是原來皮包骨頭的樣子，而是圓滾滾的。
真想不到父親這輩子還有這么胖的時候。胖起來的父親，比原來好看了。
但是父親本人并不喜歡。
他又重新開始抽起了煙。
父親說：“抽煙可以減肥，太胖了感覺身上累。”
于是，他又恢復到原本抽煙數(shù)量的記錄。
恢復了抽煙之后的父親，果然不久之后又瘦了回來。
抽煙可以減肥，在父親身上果然很見效。但是，是否每個人都一樣，我不得而知。
父親抽煙出現(xiàn)了嚴重的并發(fā)癥，那就是“頭暈”。
父親頭暈起來會站不住，他的身體會完全失去知覺，變得不能自理。
可是，盡管如此，父親依然沒有放棄抽煙。
抽煙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我不知道。也許有比健康更重要的東西，在他的心里，他自己很清楚。但是，他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不愿意告訴任何人，因為他不相信任何人能理解他的需要。
就像后來母親告訴我的：如果我能早點溫暖他的心，結局可能就不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