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地裂了一般,幽綠色的峽谷像是在一瞬間失去了光澤,無數(shù)的碎石滾落下來,要看被劈成兩半的雁蕩山一點點愈合,兩個山頭隱隱有了合二為一的架勢。
“哎呀我去,這山要合并不得把我們夾死???我說玄都,要不等我們先出了雁蕩山再打吧?順便歇會吃點東西?”東瀾大帝停了手,仰頭望天。
漫天的飛沙,夾雜著滾落的碎石,眼看著上方的藍色天空面積一點點縮小。
玄都大帝也停了手,在聽到東瀾說吃東西的時候,喉結(jié)不動聲色的滾動了一下,一張黑炭似的臉上寫滿了冰冷,手中的桃花扇被他緊緊捏住。
蕭云起受了玄都和東瀾一掌之后,不受控制的吐出了一口鮮血,身形踉蹌,被君臨扶住才勉強站穩(wěn)。
玄都的目光掠過蕭云起,落在君臨身上,對他來說,一個小小下仙不足掛齒,死了也就死了,自從……她死后,他整個人就變得冰冷狂躁,不近人情,不復往昔溫柔,變得越來越極端,甚至自私。
卻多了一個致命的嗜好,那就是吃。
那個粉面含春的少女,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之中,只是……再也聽不到她的琴聲了。
之所以會想到此處,是因為,玄都記得,當時那個少女也是為他擋下一劫,死在他的懷里。
如今,像是當時的情形上演了一般,只不過,換了主角。
身份還來了個對調(diào)。
蕭云起只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的一切都隨之模糊起來,就在剛剛千鈞一發(fā)之際,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擋在了君臨面前。
似乎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他不希望君臨死。
那個聲音,不是容衍。
是他發(fā)自心底的聲音。
蕭云起的思緒混亂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救君臨,為什么會聽從心底那個被他懷疑成錯覺的聲音。
那一瞬間,他來不及考慮。
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
“不行!”硬邦邦的聲音拉回了蕭云起的思緒,眼前的一切也開始恢復了清明。
說話的,正是玄都大帝。
他雖然心有感觸,但是現(xiàn)在正是除掉君臨的大好時機。
九重天雖然看似寧靜祥和,實際上暗流涌動,野心勃勃之輩不少,雖然君臨的統(tǒng)治井井有條,但是,想要她死的,也是大有人在。
玄都大帝只是其中之一,他冷漠,自私,虛偽,不知何時自己都變成了自己都會討厭的樣子,大概是被刺激的太深,除了權(quán)利,沒有什么能夠讓玄都大帝上心,當然,吃除外。
玄都大帝的吃也是有講究的,只吃好吃的,稀有的。
言歸正傳,玄都這邊下了決定,上方的天空已經(jīng)變成一道大裂縫,要看就要合上了,碎石依舊滾動,地面的震動從始至終就沒有停過,力道越來越大。
“為什么不走?”君臨忽然在蕭云起耳邊小聲問,其實這話還有另外一層含義,也是詢問他為什么替她擋下玄都和東瀾的合力一擊。
“我說過,要與大帝同進退?!笔捲破鸬恼Z氣有些虛弱,像是垂死掙扎的病人,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是實際上的內(nèi)心戲是,我也想走啊,媽的!剛剛一定是腦子被驢踢了才為你擋下那一擊的,現(xiàn)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蕭云起暗暗后悔,為什么君臨要他走的時候他不走,非要留下看熱鬧,這下好了,樂極生悲了吧?看熱鬧差點把小命給搭上了,真的是得不償失?。?p> 君臨微微垂眸,語氣有些自責,“是我連累了你。”
她話音剛落,眼神忽然犀利起來,拽著蕭云起的后領(lǐng)子倒飛出數(shù)米遠,冷冷望著剛剛的位置,一塊巨大的石頭被一把桃花扇刮的四分五裂,要不是君臨反應(yīng)快,他們此刻恐怕要粉身碎骨。
蕭云起本來就受了傷,被她這么一帶,前襟的衣服勒的脖子生疼,頗有幾分懸梁自盡的痛楚感。
“咳咳……你輕點兒……”
蕭云起有些透不過來氣。
“東瀾,該你了?!毙祭淠恼f。
君臨身后,呼啦一聲,東瀾大帝從碎石沙塵之中躥出,兩把大錘向著君臨的背后砸去。
“噗……”一口鮮血迅速從君臨口中噴出,后腰前弓,像是牽扯到了背后的傷口,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可怕的蒼白。
蕭云起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君臨將破滅之劍插入地面的石縫之中,半跪著身體,喘著粗氣。
她受傷了,而且不輕。
蕭云起原本應(yīng)該開心的,可是,他卻笑不起來。
五臟六腑的疼痛像是正在經(jīng)受著某種殘酷的刑罰,或許是傷的太重了才會有這種心痛的感覺,蕭云起安慰著自己,強迫自己不去整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君臨孤立無援,又受了傷。
眼前的一切,不都是他所希望看的的嗎?
為什么,除了疼痛之外他沒有別的感受?
五臟六腑的疼痛,心臟尤為痛,痛的近乎窒息,像是心疼某個人,蕭云起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他怎么可能會心疼君臨呢?不可能!
東瀾大帝真是下了死手,又補了一錘,光芒閃過,君臨又吐出一口血,破滅之劍脫手,整個人匍匐在地上,似乎失去了站起來的力氣。
君臨卻不服輸似的,手指撐地,試圖讓自己站起來。
蕭云起還從未見過君臨如此狼狽的樣子,蓬頭垢面,一臉血污,灰塵和泥,布滿了她的衣擺。
與往日高高在上的樣子大相徑庭。
她像是被跌入泥潭之中的螢火蟲,仍舊是試圖掙扎,像是不甘。
玄都大帝一聲冷哼,出現(xiàn)在君臨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君臨,交出凌天印,或許,本座還能饒你不死?!?p> 君臨苦笑一聲,“你先殺了我再說?!?p>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玄都大帝一抬腳,粉色的靴頭踩在了君臨的側(cè)臉上,讓她沒有辦法起身。
君臨的臉,和地面的塵土和碎石緊貼著,冰冷的石子硌的臉生疼,她現(xiàn)在的樣子,狼狽至極。
她的手,仍舊在試圖撐起身子,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笑話,被踩著腦袋,能起來才怪!
蕭云起楞楞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想到君臨居然如此有傲骨,縱然如此,仍舊不屈服。
此刻,兩個凡人,普渡大師和虛若真人早已面如死灰,四處躲避著碎石,他們的狼狽,絲毫不亞于君臨。
“玄都,有本事你就殺了本座,若是今日你沒殺掉本座,他日,本座定然毀了你的長恨宮,打碎那個女人的無字碑!”君臨放了狠話,神色略顯猙獰。
玄都聽到這話,頓時臉色一變,“找死!”
東瀾別過臉去,像是不忍心看到這一幕,還刻意閉上了眼睛,“我說玄都啊,差不多得了,你總不能真的殺了君臨大妹子吧?”
玄都冷笑,“本座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么?”
“玄……”蕭云起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只吐出一個玄字。
玄都大帝冷瞥了他一眼,不帶任何情緒,隨即將目光轉(zhuǎn)向腳下的君臨,“君臨,既然你一心求死,就別怪本座不客氣了?!?p> 玄都說著,手中的桃花扇向著君臨的天靈蓋刺去。
天靈蓋,是人頭骨的精氣所在,聚集著仙氣仙蘊,神仙,被全力擊中天靈蓋的話,也難逃身死道消的下場。
一般的法器自然傷不得君臨分毫,可玄都大帝的桃花扇,自然不是一般的寶貝,是他元神之中的一片花瓣凝制,歷經(jīng)多道程序,打磨了九九八十一天,是上品神器,即便是君臨,被打中天靈蓋,也必死無疑,魂魄都會被打散,輪回的希望也會隨之泯滅。
看來,這次玄都大帝是認真的。
他是鐵定想要君臨死才如此的。
他這一擊下去,君臨必定完蛋!
蕭云起看出了其中的門道,莫名緊張起來。
要是君臨就此死了,他又當如何?
所謂的仇恨,隨著君臨之死而消散嗎?
他真的,希望君臨死嗎?
蕭云起忽然想到了煉妖壺之中的場景,若是真的實現(xiàn)了,那當真是他想要的結(jié)局嗎?
就在玄都大帝的桃花扇即將打中君臨之時,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了。
桃花扇重新飛到了玄都大帝手中。
一人,出現(xiàn)的悄無聲息。
三位大帝都不曾發(fā)覺。
黑色的斗篷,看不到面容。
他立在那里,就是說不出的神秘。
“你是誰?”玄都大帝蹙眉。
“無道?!?p> 玄都冷笑,“你這是在諷刺整個仙界嗎?世人修道,何來無道之說?”
無道:“世本無道,心生萬法?!?p> 玄都:“胡說八道!”
無道:“萬法為道,主宰于世?!?p> 玄都大帝不想再與他糾結(jié)下去,直接開口道,“閣下為何阻止我?”
既然無道可以阻攔他的桃花扇,那么,說明他還是有點本事的,玄都大帝心下警惕起來。
東瀾轉(zhuǎn)過臉,有些不解,“你們在說什么?什么道不道的?”
無道:“君臨不該死?!?p> 玄都大帝:“你說她不該死就不該死?我說她該死!”
無道:“一切自有定數(shù),她自然會死,只不過,不是現(xiàn)在。”
玄都大帝忽然感覺腳下一空,直接踏在了一片碎石上,抬眸,只見君臨已然被無道打橫抱起。
“東瀾,我們聯(lián)手?!?p> “到此為止吧,玄都,你咋還認真了呢?”東瀾大帝猶猶豫豫。
玄都知道東瀾大概是不愿意幫他了,他沒有把握打敗看似深不可測的無道,只能嘆了一口氣,對著東瀾說道,“我們走!”
雁蕩山重新變回了原來的模樣,泛起了生機,綠意盎然,仿佛一切都不曾發(fā)生過。
一處草坪上,普渡大師和虛若真人對著蕭云起和君臨一通跪拜。
“行了行了起來吧?!笔捲破饝械么罾磉@兩個沒什么見識的凡人。
“你是那個虛弱真人是吧?我看你也不虛弱???遇到危險了比我都淡定?!笔捲破鹫{(diào)侃起來。
二人說了一通廢話之后,紛紛將身上的法寶奉上,正如容衍所說,凡人得到了一點恩惠就容易感恩戴德。
驀然,頭部一陣刺痛,蕭云起忍不住雙手抱頭。
“你怎么了?”在他身旁沉默了半晌的君臨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