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首富要賒賬

　　江徵歆真的是有些餓了，不提去吃飯不是因為羞赧嬌怯，而是因為平日里金齏玉膾慣了，一路走來對路邊的哪家食肆都不滿意。身在川南又遠(yuǎn)不如京城那般酒樓茶肆林立，終于遇到個店面大的，看起來還算干凈的，就迫不及待地走了進(jìn)去。

　　這倒讓洺玥微感內(nèi)疚了，他是習(xí)武之人，內(nèi)力渾厚體魄強(qiáng)勁，即便連續(xù)幾日不飲不食也不會感到饑餓，一時忘記了江徵歆是個姑娘家，總是要吃飯休息才能保持體力的，不由得心中懊惱，緊隨著江徵歆走進(jìn)了食肆。

　　店里的小二是個年輕機(jī)靈的小伙子，剛瞥見江徵歆走進(jìn)店中就熱情地迎了過去，滑溜溜的眼珠在她身上快速掃了一遍，就猜出這小丫頭是個有錢的主兒。先不言其他，光說她身上那數(shù)顆圓潤且泛著七彩虹光的南珠便是比尋常富人家的更大更罕見。況且一般富家太太小姐們得了價值不菲的南珠，都會將其佩戴于最易被人看到的云鬢之間，而這小丫頭身上的數(shù)顆南珠全部繡于錦鞋之上，毫不在意行走間蒙塵受損，可見是個極其富有驕奢的豪門小姐。

　　小二暗喜，今日應(yīng)該進(jìn)賬不菲！

　　他又抬頭看了看站在小丫頭身后頎長挺拔的男子，先是一震，贊嘆那驚為天人的絕世容顏，后是一怔，詫異于那與眾不同的幽深紫眸。不過他在這金鱗城中待久了，各路奇?zhèn)b異士見過不少，知道想要做好生意全靠一張笑顏如常的臉和一副討巧識趣的嘴，否則無意間惹惱了哪位俠客，便輕松的成為了人家的刀下鬼。于是他并未多言，笑著引江徵歆她們走進(jìn)了一樓左側(cè)的雅間，并隨手掛落了竹簾。

　　待二人落座之后，小二站在一旁賣力推薦著高價菜品，江徵歆仿佛在聽，又仿若沒在聽，纖細(xì)的玉指在菜譜上點了點，低聲說：“這個……還有這個……”

　　小二看到江徵歆指點的那兩道菜品后感到失望，都最便宜的，怕是賺不到什么銀兩了。

　　須臾，江徵歆抬起頭，微笑道：“好了，這兩道有蘑菇和青椒的我不要，剩下的都來一份吧。”

　　最動聽的話莫過于此，“都來一份”讓小二露出了欣喜之色，但心地不壞的他還是好意的提醒道：“這么多菜二位怕是吃不完，姑娘不如去幾樣吧?！?p>　　“無妨，我不知哪道菜和我胃口，你且都上吧?！?p>　　“好嘞?！毙《χc頭。

　　他覺得這小丫頭的聲音如玉碎般好聽，點菜的方式也委實讓人受用，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倒有幾分發(fā)自真心了。

　　忽然江徵歆想到了什么，問洺玥：“小玥，你喝酒嗎？”

　　洺玥眉毛微挑，她要和酒嗎？該陪她喝嗎？還是勸她也不要喝了？……

　　想了半天，他還是誠實地答道：“我不喜飲酒，喝茶便好?！?p>　　“那好，一壺寒潭香吧?！苯珈π《馈?p>　　“姑娘，我們這地方小，沒有如此名貴的酒，給您來壺竹葉青行嗎？這酒清冽爽口也是不錯的?！?p>　　江徵歆很好說話地道了句：“行。”然后又轉(zhuǎn)頭問小桃，“老大，一壺夠嗎？”

　　此時，洺玥和小二才知道原來酒是給小猴子點的。

　　小桃似有些遺憾地閉目點頭，好像是在說：出門在外，少喝一點，無妨無妨。

　　江徵歆隨即對小二道：“那就一壺吧?！?p>　　“好嘞姑娘，您點的這些一共是五十兩四錢，付了銀子咱們馬上上菜?！?p>　　江徵歆趕忙擺手制止住了要掏銀子的洺玥，一副我有錢，我非常有錢，這錢我一定要付，你千萬不要和我搶的決絕態(tài)度，然后轉(zhuǎn)頭脆生生的對小二道：“賒賬?！?p>　　店小二一下子傻了眼，躊躇了半天才說：“姑娘，本店……不賒賬。”

　　江徵歆眼底劃過一絲可愛的狡黠，強(qiáng)忍著笑意正色道：“你且把手伸出來。”

　　小二茫然地伸出了粗礪雙手，只見江徵歆從腰間拿出了一枚小方金印，哈了哈氣將上面的紅泥軟化，然后蓋在了他的手上，待金印拿起，一個繁復(fù)的家族徽記留在了手心之間。

　　小二轉(zhuǎn)著手，瞪著眼，仔細(xì)地辨認(rèn)著印子上的圖案，一頭霧水。

　　“小二哥，你且?guī)еト我庖患医忆伱?，定能要來我今天這頓飯錢，哦，對了，你記得多要兩間房錢，我們今日要留宿一晚。”

　　“江家？您說的可是京城的江家？富可敵國的江家？”小二的嘴巴有些閉不上了，難怪這小丫頭看起來這么有錢，原來竟能和江家扯上關(guān)系。

　　江徵歆點頭：“你且去任意一家試吧，要不到再回來找我們，這位公子會付給你的?！?p>　　小二連忙應(yīng)承道：“好嘞，隔壁便有一家，我這就去試試?！?p>　　“且等一下，千萬不要說我在這里，只說是先前的客人留下的，已經(jīng)走了?！苯珈诟赖馈?p>　　小二點了個頭，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見洺玥投來疑惑的目光，江徵歆微笑著解釋道：“這一桌子菜是我點的，沒有讓你付錢的道理，我出門不愛帶錢，帶個印子倒方便些。”

　　江家這對兄妹都懶得很，平日出門不愛帶銀錢，便想了個懶法子。好在江家的店鋪遍布各地，這法子縱使在邐國也行得通，所以便有恃無恐，出門隨身只揣個印子。可他們倆也都是花錢沒數(shù)的主，即使持印之人背地里多要些銀錢也是可以的，不過他們相信人善多于人惡，沒有那么多狡詐貪財之人。況且即便被多要了也不是付不起，畢竟還勞煩人家多跑了一趟呢。

　　洺玥的余光掃到了江徵歆身上圓鼓鼓的錢袋，問道：“既然這樣，為何還要掛個錢袋在身上？”

　　“云汐怪我總不帶錢，便給我繡了這個荷包硬讓我戴著，我知道她是怕我用錢時捉急，也不好拂她的好意，便偷偷用它裝了糖果。”

　　說著她打開了荷包，里面果真躺著數(shù)十粒圓滾滾，亮晶晶，顏色不一，口味各不同的糖果。

　　洺玥失笑，怪不得她身上總有股淡淡的甜香味，真是個小孩子脾性。

　　江徵歆笑嘻嘻地將荷包遞給洺玥：“諾，你嘗嘗，喜歡什么味的？桂花？桃子？還是牛乳的？”

　　說著荷包已經(jīng)伸到了洺玥的面前，洺玥不好拒絕，便用勻稱修長的手指拈了顆桂花糖放入口中，溫暖的舌腔化開了糖粒，唇齒間香甜的味道帶起了心中美好的回憶，上次吃糖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之前了，那時他還有娘親，還有父兄……

　　江徵歆笑吟吟地道：“原來你也喜歡桂花味的?！?p>　　說完，指間輕輕一拋，一顆桂花糖劃著美妙的弧線落入了她那小巧粉潤的口中，又一拋，一顆桃子糖準(zhǔn)確地落入了正仰著毛絨腦袋的小桃的嘴巴里。

　　她總是這樣，吃東西從來不好好吃，帶著小桃也不好好吃。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小二跑了回來，手中還拎了個錢袋子，他又驚奇又欣喜的把這獨特的付錢方法說與了掌柜聽。掌柜唏噓不已，殷勤的過來同江徵歆她們寒暄問候，然后和小二喜意盈盈的掀簾出去打酒布菜。

　　熱菜陸陸續(xù)續(xù)上桌，使那原本不小的木桌已如獨木支廈，不堪重負(fù)。小二忙從邊上挪了兩個桌子過來拼湊上，才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的把這三十幾道菜擺齊。

　　江徵歆先滿了酒，敬了小桃：“老大您辛苦了?！?p>　　小桃抬手對江徵歆抱了拳，然后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盡顯豪猴本色。

　　洺玥在旁稱贊道：“小桃好酒量！”

　　咯唧咯唧，小桃呲著白牙對洺玥笑笑，好像在說過獎過獎。

　　江徵歆挑了幾樣看起來不錯的菜品嘗了嘗，不好吃的就讓小二撤了下去。

　　洺玥看在眼里，也不好說些什么，畢竟一個小姑娘被他帶出京城，饑腸轆轆的跟他行了這么久，不讓人家吃飽點總是過意不去的。

　　不過外面坐著的都是路見不平的俠客，見到此景心生了不滿。

　　其中有一桌圍坐著三名灰青勁裝的門派子弟，看到來來回回端進(jìn)去雅間那么多菜，沒吃兩口就又被端了出來，心中不平，大聲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p>　　里間外間只隔了一道竹簾，外面說的話清晰地跑進(jìn)了江徵歆的耳朵里。她一臉無所謂的對洺玥說：“小玥，你知道為何耀國以前的民生不是很好嗎？”

　　“因為連年征戰(zhàn)。”

　　江徵歆未置可否，繼續(xù)說道：“征戰(zhàn)讓百姓有了后顧之憂，他們開始節(jié)衣縮食，鮮少去買生活所需，市面上便沒有了交易，很多人的生計便也就斷了。耀國這些年百廢俱興也是因為江徵羽做生意后采買建設(shè)的多了，為耀國百姓帶來了很多勞作謀生的機(jī)會。比如我今天吃了這一桌菜，老板娘或許會因多賺了些錢去買布料做新衣服，那做衣服的繡娘便有了活計，她再用賺到的錢去買些米面，耕田農(nóng)戶的生計也有了著落……因此，銀錢是要流通的，百姓的生計才不會斷。而且這銀子里有一部分是要計入稅賦的，花銷的多，稅收也多，國庫充盈便也不會隨意增加百姓的稅賦了。所以江徵羽說的很對，揮霍銀子是有利于國家和百姓的好事情。

　　聽到這里，洺玥低聲笑了，覺得江家兄妹的這套理論很有意思，但也不無道理。

　　正說著，一名青年男子邊喊著師兄，邊莽莽撞撞地跑了進(jìn)來，脫力般的坐到了三名灰青勁裝男子的身邊，不住地喘氣。

　　年齡最長的男子皺眉斥責(zé)道：“做什么慌慌張張的？師父召我們回去了？”

　　青年男子邊搖著頭邊啞著嗓子說：“不，不是，五師兄，剛……剛剛江湖中下了道追殺令！”

　　被喚作五師兄的男子先是虎目一睜，隨后微闔，憂疑的目光從眼中溢出：“江湖中倒是很久沒下過這道令了，下令的是誰？追殺的又是誰？”

　　“下令的是古焱教，追殺的是……紫瞳之人?！?p>　　江徵歆呼吸一滯，古焱教知道洺玥是紫瞳？

　　話音未落，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又跑了進(jìn)來，對著那四人喊道：“師兄，師兄，又下了一道江湖追殺令?！?p>　　“慢點說，這次又是誰下的？殺的又是誰？”

　　“是，是寒弦宮，追殺的是紫瞳之人?！?p>　　江徵歆震驚，兩道追殺令？都是紫瞳？寒弦宮為何要殺洺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