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的微光,星星點點,宛若置身于星河之中,星辰流轉(zhuǎn)般流動,竟讓人忘記自己,忘記生命。
小魚小心翼翼伸出手著了一顆在手掌心,那感覺很奇妙,舒爽卻不冰涼,小魚輕輕將手握起,手心的那一顆瞬間化為更細小的粉塵飄散開來。
果然再美好的事物,只可捧在手心,握的太緊便會溜走。
洞中的星星點點私是有所感應(yīng)一般,向眾人圍了過來,逐漸變亮,照在廉越的手上,手慢慢變回來本來的顏色,凍瘡也消失不見。
照在小魚手臂上,小魚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己斷掉的手臂好像就這么被接上了,忙拆下樹枝試了試,雖然還有一些微微刺痛,但的確是接上了。
符南竹身旁的點點微光在符南竹額頭前盤旋又盤旋,慢慢靠近,最后融進符南竹的額頭之中。
雖然傷口沒有好轉(zhuǎn),但符南竹奇跡般地退了燒,漸漸清醒了過來。
眾人都被這奇妙的景象所震驚,不知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才好。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的,看來,我是等不到他了……”
一個幽靈空洞的聲音從角落里傳來,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幽暗的角落里還有一張石床,一個淡藍色蘿紗長裙的女子倚在上邊,姿態(tài)萬千,神情嫵媚,一手支撐著身體,另一手拎著一個精巧的青玉瓶子,正往嘴里倒著散發(fā)著濃濃酒味的液體,顯然是喝多了。
而石床旁的角落里滿滿堆放著酒壇子,但就算是在場沒有懂酒的人也聞得出,這酒香甜,聞?wù)呔挂踩绨V如醉,更何況小酌一杯。
“我以為在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他一面,看來是我癡心妄想了,已經(jīng)多給了我一千年的時間。我在這里就這么想了他近兩千年了,可我還是沒有想夠……”
那人的聲音悠悠傳來,卻又仿佛馬上就要消散一般,是那么傷感,卻又充滿希望,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落在地上化為冰珠,可嘴上卻一直揚著淺淺的微笑,那么美,卻那么倔強。
說著,將壺中剩下的酒一下全都倒進口中,隨手把酒壺丟到了一邊。
別說是剛剛才醒來的符南竹,所有人都聽的一頭霧水。
符南竹雖說退燒蘇醒,但傷并沒有好,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傷口,昏迷前最后的記憶,便是小魚從懸崖上也跟著跳了下來,然后化身成了白玉靈貓,救了自己。
廉越師弟向來面冷心熱,這個符南竹是知道的,但冒如此危險來救自己和小魚,說不感激怎么可能。回頭又看見了燚炎和他身邊的天火部族公主,更是多了幾分驚訝。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
生死總在一念間,且行且珍惜。
小魚真的是一個神奇的女孩子,時不時的就給自己一些驚喜,暗暗發(fā)誓定要兌現(xiàn)與小魚的承諾。
不過,當時剛從御魔署救出小魚的時候,還是那么一只小小的白貓,竟然也可以長成這么大個。
本來看著小魚的背影,滿是溫柔的符南竹表情卻突然僵了下來。
小小一只的時候沒發(fā)覺,變大了卻覺得如此眼熟,是在哪里見過呢。
“姑娘有心上人了……”
符南竹正想著,燚炎的聲音卻從旁邊進來,那聲音,憂傷中帶著些許驚訝,些許不忍,眼前這個女子到底是誰,能讓燚炎露出這樣的表情。
符南竹修習之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傷勢如何,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現(xiàn)在對眼前的女子絲毫不感興趣,只想珍惜自己的朋友,好好看看眼前的人,卻看到了這樣的表情。
而其他人,注意力都放在這個酗酒女子身上,完全沒注意到符南竹醒過來的這件事。
女子斜睨了一眼燚炎,嫵媚一笑,算是默認了。
“你有心上人為什么不去找他,在這等再久有什么用!”忍不住發(fā)問的是小魚,言語之中已然有了苛責之意。
“你以為我不想去嗎?我若是能離開這里,又何必這苦苦等。”
“是因為外邊那些雪猿嗎?”
誰知那女子突然收起了笑容,面上已見慍色,“我是以神族圣物凝蘿為心,凝聚這垂封雪山地脈靈氣修成人形的,也算是半個神仙,他們怎么可能阻得了我,況且,他們可是我的朋友?!?p> “你說你算是半個神仙?難道你想說有個老神仙給你困在這里了嗎?”萼琦看不慣眼前這個女子不可一世的樣子,出口質(zhì)問道。
誰知道女子怔住了,半晌突然笑了出來,“老神仙?哈哈哈……老神仙……”女子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最后終于憋著笑,沖著燚炎道:“對啊,是個老神仙。”
沒人注意到,燚炎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這一切看在藍裙女子眼中,那女子顯然覺得看到這樣的表情很滿意。
女子起身,向眾人走來,卻自始至終盯著燚炎,步步緊逼,“你知道么,我與他在這洞中相守一世,可人類的一世實在是太短暫了,不過六十余載,他走了一千九百一十九年,我在這里等他等了一千九百一十九年,我是想出去找他……”
女子停在燚炎身前,用自己手指戳著自己的心窩,聲音也變得哽咽,“這顆心,被那個老神仙封印在這個山洞中,我如何走的掉!我死了不打緊,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了,找不到我,他該怎么辦?我能怎么辦?你告訴我……”
女子說到這里,所有人都以為,燚炎就是女子在等的人,但是想想又覺得哪里不對,但若不是他,女子為何句句針對燚炎。
燚炎有些動容,眼眸微轉(zhuǎn),但很快便穩(wěn)下心緒,冷言道:“異族相戀,本就是天地不容的,況且你只是一個靈體,我當初并沒有想到凝蘿會與此山的地脈有所共鳴,竟修成靈體?!?p> “說的真輕巧!”若是眼神可以殺人,燚炎早就在女子眼神中的怒火燃燒殆盡了,“您貴為天神,就可以不把其他生命的感受當回事嗎?”
“天神?”幾乎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驚呼了一聲,包括符南竹,卻不包括萼琦。
燚炎苦笑道:“我不是天神,我只是那位大人的門徒?!?p> 女子也苦笑,“她是他的愛人嗎?”
燚炎搖搖頭,“據(jù)我所知,他們是知己?!?p> “竟可以為知己做到如此……”女子轉(zhuǎn)過身,冷笑著走開。
突然,女子猛然回過身,長袖一揮,一道淡藍色的靈力向燚炎打來。
“我等不到我的玉郎,也不會讓他稱心如意!大不了同歸于盡!”
燚炎和廉越攙著符南竹自然是不能松手,但卻也不能白白挨了這一下,燚炎剛要動手,小魚卻擋在了自己身前。
那道綠色的屏障結(jié)界將女子的攻擊盡數(shù)擋了下來,而后轉(zhuǎn)過身,竟然護在了那女子身前。
燚炎頓時收了手,“小魚,你要干什么?”
“小火人,她等了那么久,就為了見她的愛人一面,你就這樣把她的心取走,是不是太絕情了!”
“是太絕情,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想要救贖一個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的?!?p> 小魚從來沒見燚炎這么激動過,她雖然經(jīng)歷的事情不多,但卻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都有自己的無奈,她自然是相信燚炎不是濫殺無辜之輩,也不是覬覦什么神族圣物,他是天神的門徒,要什么沒有,有什么可覬覦的。
“當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開口的卻是從頭到尾一直悶悶不言的廉越,說完還偷偷瞟了眼小魚。
燚炎剛要回答,眾人左邊的墻壁卻隨著一聲巨響倒塌了,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是,那只巨型雪猿妖。
女子眼睛頓時浮現(xiàn)一絲殺意,厲聲道:“殺了他們!”
“什么?”小魚驚呼道。
在這個不怎么寬敞的地方,行動受限,與這個龐然大物動手實在是太過吃虧,一巴掌掄過來,根本就不用瞄準,隨便一扒拉就是一片。
“不要傷害他們!”小魚眼看著雪猿妖手臂高高抬起,又是一聲驚呼,回頭看向那個女子,眼中竟泛著淚光。
燚炎不想其他人受牽連,也無意傷害這只雪猿,左手高高抬起,泛起炙熱的紅光,竟然輕輕松松便把雪猿這巨型的巴掌接了下來。
“我有天神大人賦予的神力,縱然不如那位大人,但這一千九百余年的雪猿妖縱然力大無窮,又如何是我的對手?”
燚炎如此修為,能夠輕易看出一只妖的修為,那并不是什么怪事,然而小魚聽到這句話,卻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回頭看了看身后女子,再看看那只雪猿妖凝視女子的眼神,恍然大悟。
小魚嘴角浮現(xiàn)笑意,突然消失在了藍裙女子的眼前,再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然瞬移到了她的背后,伸手扼住了女子的咽喉。
“雪猿妖大哥,放我們走,否則我殺了她!”
對于小魚態(tài)度如此反差,再次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雪猿妖此刻竟是紅了眼,給燚炎的壓力也變得越來越大。
“雪猿妖大哥,小火人是天神使者,你傷不了他,但是這個女人就不一樣了,你到底要不要送我們離開這里!”
“還不收手?好,那我改變主意了,你自行了斷,我便讓小火人放過這個女人,一命換一命,如何?”
廉越有些發(fā)怒,“小魚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是啊,小魚,你剛剛不是還要幫她的嗎?”萼琦也勸道。
只有符南竹,看著小魚,嘴角偷偷揚起一絲笑意,生怕被人看到。
見雪猿妖眼神閃爍,顯然是動搖了,手中又加大了一絲力氣,繼續(xù)說道:“雪猿妖大哥!快點做決定,否則,不知道我一會還會不會改主意!”
燚炎也不知道小魚現(xiàn)在想做什么,但看眼前這個龐然大物的的眼神,竟是在期待自己的回答。
燚炎好像懂了些什么,竟也跟著附和道:“我聽她的。”
聽燚炎如此說,雪猿妖竟然一下子便收了力,絲毫不管自己的手掌已然被燙傷,深情望了眼被小魚劫持的女子,那么無助,竟然流下淚來。
雪猿點點頭,它在哭,但好像又在笑。
女子搖著頭,溫熱的眼淚不自覺從眼眶中往外冒,止不住,這個自從他走沒多久便陪在自己身邊的小妖怪,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得這么大了,竟已經(jīng)習慣了它的陪伴。
“不要……”女子喃喃道,“我求你……”
雪猿妖仿佛想把女子的樣子刻在腦海中一般,凝視了許久,隨后閉上了眼睛,準備離開這個世界。
“果然是你?!?p> 小魚篤定地言辭,讓雪猿僵住了,女子也滿眼的不可思議。
小魚松開手,淺笑道:“得罪了~雪猿妖大哥,你也太傻。”
女子好像一下子便懂了什么,感覺大腦突然炸開,整個山洞內(nèi)淡藍色星辰仿佛都靜止了一般,半晌方才小心翼翼試探地問道:“是你嗎?”
女子的眼神,既興奮又期望,但更多的是害怕,她怕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雪猿大哥狠狠地搖著頭,但看到女子那迫切的眼神之后,知道自己是瞞不下去了,方又輕輕地點了點頭。
女子笑了,笑的那么凄涼,“我苦苦等,苦苦等,等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邊,一千九百一十九年,你竟然一直就在我身邊,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
“阿蘭,對不起,我想來陪你,但是我怕我這個樣子,會嚇到你……”雪猿妖修為不淺,但卻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未能化作人形,但還是會說話的,“我本想,可以化作人形了,再來告訴你實情,可是我太沒用了,到現(xiàn)在,我都……”
“不要說了……”女子走向雪猿,雪猿妖用那厚重的手掌將女子攬入懷中,女子眼中含淚,滿眼盡是幸福,“傻瓜,我怎么會怕你呢……你知道嗎,我想了無數(shù)種與你重逢的畫面,但卻沒想過,竟是這樣子的?!?p> “阿蘭……”
“玉郎,你還記得嗎?你第一次來到這個山洞的時候,只有七歲,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來的,你說你是孤兒,沒有親人,從那天起我便是你的親人……后來,我們在這里拜堂成了親,我們發(fā)誓要永生永世都在一起……你走之前,告訴我你一定會再回來找我,不管變成什么,這是你答應(yīng)我的,這近兩千年,你我近在咫尺,我……”
說著,阿蘭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然后此刻,她的懷抱縱然抱不下她的玉郎,但她仍是幸福的,畢竟她愛的人,一直在身邊,回想起雪猿妖與自己相伴的點點滴滴,這近兩千年的孤獨與委屈仿佛都不曾存在過一般。
“你叫小魚是嗎?”阿蘭示意玉郎將她放下來,看著這個剛剛劫持自己的小姑娘,笑道:“謝謝你,替我找到了他?!?p> “?。俊毙◆~有些不好意思,忙擺著手解釋道:“沒什么的,找到了就好,小火人他不是壞人,你不要生他氣?!?p> “我有什么可生氣的,那是他的職責,是他的任務(wù),也是那位大人的執(zhí)念,我雖不是凝蘿本體,但這也是我的使命,我都知道,我只是……心有不甘罷了?!?p> 阿蘭轉(zhuǎn)頭看向燚炎,心如止水,“這位大人,這顆心我用了快兩年,還是要謝謝你,讓我有機會遇見玉郎,我心愿已了,也該還給你了?!?p> 燚炎看著眼前這個女子,怔怔地發(fā)呆,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心里有個地方在融化,其實每一次回收圣物的時候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情,唯獨這一次,如此坎坷,如此傷情。
阿蘭把手撫在自己的心窩,手漸漸變成了透明的淡藍色,就這樣像胸口中沒去。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做什么,玉郎自然也不例外,想要上前阻止她,卻被一道強烈的靈力擋了回去。
看著阿蘭的動作,小魚、符南竹、廉越都屏住了呼吸,萼琦甚至不忍心再去看,聽著玉郎的哀嚎在整個山洞中回蕩,是那么的絕望。
沒有血淋淋的畫面,阿蘭從自己胸膛取出的,是一顆七片葉子的仙草,通體透明,泛著淡藍色的光芒。
“這顆仙草,叫凝蘿,同使者大人現(xiàn)在擁有的夕火一般,也是神族圣物。”
隨著凝蘿的取出,那道阻擋玉郎的巨大靈力隨之消失,阿蘭的身影也變得虛幻,仿佛一碰就要消散一樣。
彌留之際,阿蘭看著符南竹,“小魚,作為感謝,送你樣禮物吧?!闭f著,一道溫暖的淡藍色光芒從凝蘿仙草散發(fā)出來,落在符南竹胸口的傷處,“雖不能完全醫(yī)好他,但足夠撐到你們離開這里了……”
阿蘭的聲音越來越弱,玉郎小心翼翼將那對比之下顯得無比嬌小、氣息羸弱的身軀抱在懷中,球般大的淚珠就這樣噼里啪啦掉了下來。
“阿蘭……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p> 說著,雪猿妖的身體也變得虛幻,三魂七魄就這樣從他胸口處飛出,向凝蘿靠了過去,盤旋了兩圈,淡藍色的魂魄漸漸與凝蘿融為一體。
玉郎在哭,但并不傷情,直到自己的魂魄與凝蘿融在一起,他竟然欣慰地笑了,“我們終于可以永遠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