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哥,西澗先生說的王伯厚是誰?”
趙頎輕聲詢問身邊的陳紀(jì),聲音雖小,但所有人都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沉默黯然的吳潛和葉夢鼎都抬頭看著趙頎,陳紀(jì)略有些拘謹(jǐn)?shù)妮p聲說:“王伯厚乃是鄞縣大學(xué)士,本名王應(yīng)麟,乃是太學(xué)教授!”
“王應(yīng)麟,竟然是他!”趙頎恍然大悟。
“趙大郎竟然也認(rèn)識王伯厚?”看趙頎的臉色,吳潛忍不住好奇的問。
“呵呵,小子不認(rèn)識,但聽聞他寫過一本《三字經(jīng)》,我們村的蒙學(xué)孩童都會背誦?!壁w頎干笑著掩飾一下。
“原來如此,王伯厚博學(xué)多才,乃是理學(xué)大家,又是我鄞縣大名士,三字經(jīng)的確就是他所做,你聽說過也不奇怪!”葉夢鼎笑著說。
趙頎的問題打破了閣樓的沉默,吳潛和葉夢鼎也從方才的郁悶落寞之中回過神來,一邊喝茶一邊問了一些趙頎和陳紀(jì)的家事淵源,閑聊一番之后說到小龍灣海港的事,趙頎也將自己的打算簡單的講述了一遍,聽完葉夢鼎自然也興趣盎然,言說等閑暇去楊公鎮(zhèn)看看這個工程項目。
“夢鼎怕是快要閑不下來了,老夫算算你丁憂三年時間已到,說不定很快便回召你回京師任職!”吳潛笑著說。
“崇國公無需安慰我,如今朝堂亂糟糟一團(tuán),不去也罷,還不如在這三江口隱居,每日喝茶讀書,吟詩作畫!”葉夢鼎搖頭。
“西澗先生怎能如此頹廢,您可是我們慶元府的驕傲,慶元府?dāng)?shù)十萬百姓都還想著您能執(zhí)掌中樞為大宋子民謀福利,豈能隱退,朝堂再亂,也不會一直亂下去,總有剛正明理之士撥亂反正,一旦丁大全倒臺,您和崇國公一定會入中樞執(zhí)掌二府,到那時自然就能一展抱負(fù)!”趙頎笑著說。
葉夢鼎和吳潛盡皆愕然,兩人對視數(shù)秒之后臉色更顯驚訝。
陳紀(jì)也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輕輕拉了一下趙頎的胳膊。
“哈哈哈哈,西澗,如何?老夫就說這不是一位普通少年郎吧,就憑這句話,不枉今日請你來喝這一杯茶!”片刻之后吳潛暢快大笑。
“你……你真的沒有讀過書?”葉夢鼎也回過神來臉色古怪的問。
“小子的確沒有讀過書,不過家中太婆年輕時讀過不少,偶爾教我一些,她最崇拜范文正公和蘇大學(xué)士,這兩位皆是為國為民的大文豪,乃是世人楷模,范文正公年幼家貧,努力讀書胸懷天下,秉公直言高風(fēng)亮節(jié),一生起起伏伏從未有過自怨自憐。蘇大學(xué)士一生更是顛沛流離,不僅數(shù)次被貶而且還卷入烏臺詩案之中身陷囹圄,然而也從未有過哀怨憤世之念。仁宗一朝名士輩出,官場爭斗比之當(dāng)下更加激烈,景祐黨爭牽連數(shù)百人,范文正公做烏靈賦,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小子雖然年幼,但也想學(xué)范文正公立身處世之豁達(dá),他日一定要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來!”
趙頎不卑不亢一番話,只將吳潛葉夢鼎和陳紀(jì)三人聽的目瞪口呆,特別是葉夢鼎,完全如同看見外星人一般直勾勾的盯著趙頎,手死死的揪著一把胡須不放。
“好,好,老夫今日真不枉這一趟偶遇,實乃暢快!”吳潛站起來撫掌大笑。
“你既然想做一番轟轟烈烈之事,卻為何不去讀書,范文正公年幼時寒窯苦讀,頭甲登科方才登臨中樞,你如今卻行這商賈之事,未來該如何轟轟烈烈,難道就靠這張嘴?”葉夢鼎從愕然中醒過來反問。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yuǎn)則憂其民,轟轟烈烈并非一定要當(dāng)官,小子如今所為,也是為國積財,總比尸餐素位者好得多,大宋這破碎山河半壁江山,若是任由一幫奸臣把持朝政禍亂下去,離亡國也不遠(yuǎn)矣,一旦蒙古大軍壓境,覆巢之下必?zé)o完卵,到時不知西澗先生又如何避世,難道要屈服于蒙古人的鐵蹄之下茍且偷生?”趙頎毫不給這個未來的大宋丞相絲毫面子。
“你……”葉夢鼎霍然站起來,臉皮抖抖著看著趙頎,“任憑你巧舌如簧,也不過是一個目不識丁的山野少年,焉能說出如此大話,你即行商賈之事,不過是為了賺取錢財,如何敢言國政?”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小子如何就不能暢言國政,西澗先生飽讀詩書,不想入朝堂一展所學(xué)為國為民,為何卻指責(zé)我一個山野少年,這莫非不是自降身價!”趙頎握著茶杯不卑不亢的回答。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吳潛念叨著這兩句話,雪白的胡須眉毛都在劇烈抖動,片刻之后突然大吼,“小晴,水燒開沒有,快拿好茶來!”
“爺爺稍等,馬上就來!”樓下傳來一個清麗婉轉(zhuǎn)的少女聲音。
“葉西澗,如何,哈哈哈哈,如何,趙大郎是奇人否?”看著葉夢鼎嘴唇抖抖張口結(jié)舌的模樣,吳潛猶大熱天吃了一塊冰西瓜一般暢快舒爽,一屁股坐下來暢快大笑。
“西澗先生可知道三月間京師太學(xué)六君子伏朝堂之外請罷丁大全之事?”趙頎不緊不慢的問。
“自然知曉!”葉夢鼎臉色略有些難看的慢慢或過神來點頭。
“太學(xué)生無官無職無權(quán)無勢尚且不畏權(quán)勢熱血抗?fàn)幎〈笕?,西澗先生如今一大把年紀(jì)了,卻畏頭畏尾,實乃讓小子看輕!”
葉夢鼎氣的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手指抖抖的指著趙頎的鼻子,“你……你……老夫……老夫不與你這山野少年斗嘴!”
趙頎撇嘴。
都說文人斗嘴厲害,葉夢鼎竟然投降認(rèn)輸,實在讓他感覺到?jīng)]意思,于是笑著端起茶杯說,“西澗先生寬宏大量,不說也罷,不過方才小子說的事也并非胡言亂語,聽海港一些北方商旅流傳,蒙古人應(yīng)該是真的打過來了,眼下說不定已經(jīng)兵犯巴蜀,只不過消息還未確實而已,因此朝堂也沒有朝報通告,蒙古人入侵必然屠殺我大宋百姓和邊關(guān)將士,但這一次也是搬到丁大全的良機(jī),西澗先生滿腹經(jīng)綸想避世隱居,然而天下百姓愛國之仁人義士仍舊不少,只怕不久之后京師便會發(fā)生巨變,吳老再次入主樞府必不久矣!”
“你……你勿要胡言亂語,丁大全如今權(quán)勢正盛,豈能有人將其搬倒?”
趙頎這句話說出來,不光葉夢鼎如同雕塑一般滿臉呆滯,就連吳潛都石化了一般,醒過神來忍不住大聲呵斥。
“呵呵,吳老不信,盡管旁觀就是,閻馬丁當(dāng),國勢將亡,丁大全、馬天驥、閻貴妃、董宋臣這些亂臣賊子不倒,大宋就危在旦夕,有些事總會有人去做,俗話說爬的越高摔的越重,福禍相依,否極泰來,往往最得意忘形的時候,也是摔跟頭的時候,小子只希望吳老和西澗先生入主朝堂之后,能夠讓朝堂多一些欣欣向榮的氣象,到時候若是缺錢,小子只要有能力,定然不遺余力的支持!”趙頎臉色平靜的說。
“閻馬丁當(dāng),國勢將亡……”吳潛和葉夢鼎兩人再次對望一番,臉色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