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小店開在這里已經(jīng)十幾年了,店主老兩口炒的菜賣相不怎么精致,口味卻頗有獨到之處,入口之際但覺味道粗獷,大開大合,細品之下卻又有幾分曲徑通幽之意。
尤其這道清炸大腸,是把整根蔥白塞入腌好的大腸,在熱油中炸至棗紅色,然后斜刀切段裝盤,每段大腸中間都裹著一截蔥白,一口咬下去,先焦香、后軟嫩、再清甜,口感層次分明,若是蘸著甜面醬或椒鹽等佐餐小料吃,則又另有一番風味。
“上菜了,咱喝一杯?!鼻劁J端起酒杯說道:“歡迎孫偉來解放路,從此咱們就是一家人了?!睂O偉忙欠身離座,雙手捧著杯子湊了過來。
“坐下坐下,別這么客氣?!鼻劁J把手在空中向下虛按兩下,“銳哥,我不是客氣,我是想表達對您的尊重和感謝?!睂O偉堅持站著把一杯酒喝光才坐回到椅子上,聲調(diào)略顯激動。
秦銳夾了兩筷子菜,臉上難得露出了郁悶之色:“你看你這人,我把你當兄弟,你卻老這么見外,還‘您’啊‘您’的。”
“是,是。”孫偉點頭應道,雙手端著空酒杯,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蘇洋給他二人倒?jié)M了酒,笑著打圓場道:“等多處一段時間你就知道了,銳哥雖然馬上就要升任咱們支行公司業(yè)務部經(jīng)理了,但是他這人真的很隨和,對兄弟們也特別仗義,就是不喜歡說客套話?!?p> 孫偉連連點頭,秦銳接口道:“你心里也別犯嘀咕,咱倆雖然以前沒接觸過,但我說把你當兄弟也并不是什么客套話,因為你和蘇洋是好朋友,蘇洋是我的好兄弟,所以我也就把你當兄弟看。而且既然咱們今后要共事,我希望大家能相處的像一家人一樣,每天開開心心的,比什么都強。”
孫偉恭恭敬敬的聽著,一個勁兒的點頭答應。待秦銳說完,這才正色道:“銳哥你別誤會,我說尊重你也不是客套話,是人力資源部的同事說你是咱們湖山分行青年客戶經(jīng)理中的佼佼者,能跟著你干活是福氣,讓我多跟你學習。”
秦銳“哈”了一聲,抱著胳膊搖了搖頭,似笑非笑的說道:“跟我學?我這一身臭毛病有啥可學的,你應該向他學?!闭f罷一指蘇洋。蘇洋正在夾菜,聽到這話忙把筷子放下,訕笑著擺手道:“哎,銳哥,你這話是怎么說的…。”
秦銳沒理他,繼續(xù)對孫偉說:“真的,我不是逗你玩兒,蘇洋當初剛干營銷的時候和你情況差不多,你看他現(xiàn)在,寫報告、放款、貸后,樣樣都得心應手,自己去跑客戶也沒問題了,而且他這人還穩(wěn)當,不像我,動不動就得罪人。鄭行長整天夸他,我都聽煩了。”
蘇洋不好意思的笑笑,秦銳點了顆煙,接著說道:“既然咱們是兄弟,我也跟你交個實底兒,我手上客戶不少,你跟著我當協(xié)辦,達標上崗應該是沒問題,業(yè)績和收入什么的自然也不用擔心,至少比你在會計前臺掙得多。總而言之一句話,只要你好好干,支行肯定不會虧待你?!?p> 孫偉聽到這里,一顆心才算完全落地,只覺自己跟對了人,簡直就是因禍得福,喜滋滋的雙手端起酒杯伸向前去,又激動又興奮的說道:“銳哥,我敬你一杯,太感謝你了,能跟著你干真是…真是…嗯,真是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工作!您放心吧!”
孫偉拙嘴笨腮的樣子逗樂了秦銳和蘇洋,秦銳把杯子舉在空中,語重心長的說道:“好好干,鄭行長和陳行長都是好領導,咱們幾個都是好兄弟,今年蘇洋就能拿到主辦客戶經(jīng)理資格了,孫偉先干一年協(xié)辦,明年也可以做主辦了,咱哥仨一起加把勁兒,努力拼上幾年,把業(yè)績做的高高的,存款多多的,等將來瞅準機會,咱們也出去單挑一個支行,弄個行長當當,那多帶勁。”
秦銳說這番話時的語調(diào)四平八穩(wěn),就像是長輩給晚輩的工作寄語一般波瀾不驚,但卻讓蘇洋和孫偉聽的熱血上涌,直恨不得現(xiàn)在就回去繼續(xù)工作,為了早日當上行長而不懈奮斗。
秦銳察覺到了他們眼神中的異樣,笑呵呵的把杯子往前一遞:“不用著急,路要一步步的走,飯要一口口的吃,只要記著自己的目標和方向就好,來,先干了這一杯!”
“干杯!”“干杯!”三人相視一笑,面上的表情竟比剛才多了幾分穩(wěn)重,儼然已經(jīng)是三個年輕有為、羨煞旁人的支行行長,正聚在一起把酒言歡,慨然回首當年的奮斗史。
“好家伙,這小風刮的,在外面站一天能給我吹成木乃伊?!钡诙煲辉纾劁J念叨著推門走進辦公室,拿起昨天用過的茶杯準備去刷,卻發(fā)現(xiàn)杯子已經(jīng)被洗的干干凈凈,在陽光照射下顯得晶瑩剔透。
“喲?誰這么勤快啊,幫我把杯子刷了?”秦銳笑著把杯子沖蘇洋和孫偉晃晃,蘇洋向?qū)O偉一揚臉:“他唄,還把咱們的桌子都擦了?!睂O偉扶了一下眼鏡,扭捏的笑道:“嘿嘿,我來得早,順手就干了?!?p> “你不用這么見外,”秦銳樂呵呵的往杯子里放了些茶葉,“這里就咱仨,沒那些老油條的臭毛病,我和蘇洋都是各管各的,以后你別這樣了啊,不然我心里不得勁?!睂O偉笑著答應了一聲。秦銳端著杯子走到飲水機旁,扭頭問道:“你們今天不是要去分行嗎?”
“這就走,我開車拉著孫偉一起去?!碧K洋拿起桌上的一沓材料,與孫偉一起下樓,開車到了分行,先把材料交到放款中心,然后陪著他挨個部門去送《調(diào)動通知單》。
剛來到十樓辦公室門口,碰上于劍鋒風風火火的從對面走過來,一看見他倆就低著嗓子喊道:“哎,正好,你倆快過來?!?p> “啥事兒?。俊碧K洋站在原地沒動。
“趕緊!別啰嗦!跟我去李行長屋里搬個東西!”于劍鋒臉上帶著笑模樣,話卻說的很硬,著實是威風十足。
“我沒空,下面放款呢。”蘇洋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雖然平時關系不錯,但他打心底很討厭于劍鋒這幅狐假虎威、裝腔作勢的奴才相。
一旁的孫偉卻是實心眼,答應了一聲,轉(zhuǎn)頭對蘇洋說:“洋哥,你去忙吧,我?guī)蛣︿h哥搬完東西再去找你。”說罷緊走幾步,跟著于劍鋒來到李繼秋的行長室門口。
“李行長,我把人找來了!”于劍鋒在敞開的門上敲了兩下,縮著脖子滿臉堆歡道:“您看人夠了嗎?”
行長室里站著兩個小伙子,一個是李繼秋的司機,另一個是分行辦公室的小郭,兩人站在李繼秋辦公桌對面的墻根處,身邊一張矮桌上擺著一塊大石頭,桌旁還有一輛平板手推車。李繼秋看著孫偉點點頭:“四個人應該沒問題吧,你們試一下?!?p> 孫偉和于劍鋒走到墻根,只見那塊大石頭高不到一米,像座小山似的坐在一個厚實底座上,孫偉愣道:“這是什么?假山嗎?”
李繼秋的司機答道:“這是以前別人送給楊行長的泰山石,咱們把它搬到這個推車上,推到樓下運走?!闭f罷轉(zhuǎn)了轉(zhuǎn)腰和肩膀,對其余幾人說道:“小心點,這東西沉得很,你們活動活動,別閃著腰。”
孫偉彎下腰試著用力,那底座竟是紋絲沒動,不禁咧了咧嘴:“這么沉吶,咱們能搬動嗎?再叫幾個人吧?”
于劍鋒很堅決的擺擺手:“不用不用,這底座太小,人多了反而不好伸手,咱們四個每人抬一個角,一使勁就起來了?!彼娜松煺箮紫卵撓挛餮b外套,擼起襯衣袖子,緊了緊腰帶彎下腰,一人抓住了底座的一角。
“我數(shù)一二三,咱們一塊兒起??!”于劍鋒使勁抓了抓底座,喊道:“一、二、三,起!”
“嘿!”四個人一起使勁,將底座微微抬離桌面,踩著小碎步向平板車挪去。
這塊泰山石也不知到底有多重,四個人彎著腰向一旁移動,十分吃力,剛挪了幾步便漲紅了臉。于劍鋒憋著氣喊道:“穩(wěn)著點!慢慢往下放!”
那平板車高度很低,本來裝卸物品是十分方便的,可此時他們搬著這塊大石頭從上向下放,卻是陡增了幾分難度。四人屈膝彎腰,慢慢抬著底座向下落,一個個只覺腰酸臂麻,幾乎要堅持不住了。就在底座將落未落之時,于劍鋒“哎喲”一聲,底座的一角從他手中滑落下去。
此時的孫偉雙臂已經(jīng)微微有些顫抖了,他個子高,向下彎腰時要比其他幾人更吃力,只能咬牙堅持著,就在底座快要落地時,他聽到身邊的于劍鋒一聲驚呼,緊接著手上重量陡然倍增,帶著自己前曲的身體又往前拱了一下。
那一瞬間,孫偉以為于劍鋒的手被底座壓住了,他拼命發(fā)一聲喊,使出全身僅存的力氣想把底座托住,可是還沒來得及喊出聲,那塊大石頭就像座小山似的向自己歪了過來。
孫偉的額頭就在石頭邊,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聽額角處一聲悶響,自己就像是在跑步時一頭撞到了墻,整個人被彈開,向后踉蹌兩步坐在了地板上。
另外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跳,也趕忙松開手,石頭隨著底座“咣”的一聲落在平板車上,在上面微微晃動幾下方才穩(wěn)住。孫偉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沖著大石頭使勁瞪瞪眼睛,肩膀抽搐兩下,像灘爛泥似的一下子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