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廢柴】無心無力
愛德華打開黑匣子，露出一個可愛的小骷髏，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就像八音盒一般。他把匣子推到錢菲面前，略帶顯擺地說：“這個東西能收錄你的生平，錄下來你就能去陰間了。您就把那些不暢快的都說出來吧！當(dāng)然……你要是不想說，我就把您送回房間，我們就此別過，怎樣？”
“你，你這還算是讓我選嗎？”
“我只是把條件后果說清楚而已，一切當(dāng)然由錢小姐決定?！?p> “我的人生沒什么特別的，就像是遇上死神這樣，選都沒得選?！卞X菲語氣里夾雜著怨氣。
“看來錢小姐一生都身不由己，過得非常不順了？”
“那是太不順了。”錢菲有點(diǎn)激動，“喝水都塞牙縫的那種……不然我也不會去拿個東西就摔死了?！?p> “那倒也是?！睈鄣氯A附和著，“您是從小就過得不順心嗎？”
“小時候還好，可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做事就越來越有心無力。”錢菲眉頭往下壓，顯得十分灰心喪氣。
“怎么回事？您能不能再說得具體一點(diǎn)？”
“就拿考大學(xué)來說吧，我明明很努力地學(xué)習(xí)，成績卻一直不見起色。我爸媽試過給我報補(bǔ)習(xí)班，試過請名師輔導(dǎo)，都宣告失敗。后來他們得出結(jié)論，讀書這種事情是需要天賦的，而我是沒有這個天賦了。所以，我就考上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學(xué)?！?p> “讀書這種事情確實(shí)靠天賦，但是您還是考上了大學(xué)，可見還是有一定本事的?！睈鄣氯A安慰道，“讀書上學(xué)畢竟只是人生的一個方面而已，您也不必過于介意。上了大學(xué)、踏入社會之后，人生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要豐富得多。”
“可是再豐富也沒用，我一個也夠不到?！卞X菲自嘲地笑了笑，“先說讀書工作這件事，我從一開始就失了先機(jī)，后來再怎么努力也是困難重重?！?p> “怎么說？”
“你可知道我找工作找了幾年？”
“幾年？”
“整整五年！”錢菲有點(diǎn)悲憤，“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怎么可能有人找工作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就開始失業(yè)，我明明那么努力地做簡歷、投簡歷，到頭來都是白費(fèi)功夫。找工作的人一年比一年多，一批又一批的后浪把我這個前浪拍死在求職沙灘上。連石頭掉進(jìn)水里都有回音，而我現(xiàn)在投簡歷，已經(jīng)沒有人愿意理我了?！?p> “那您這五年的生活怎么辦？”
“我就是啃老啊，我就是社會蛀蟲，你就盡情笑話我吧！”錢菲內(nèi)心涌起一陣酸楚，攪得她難受極了。
“我為什么要笑話你？您能這么活著，說明你有一對很好的父母，還有人愿意收留你，這可算得上您人生的一件好事了吧？”
錢菲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被愛德華嘲笑的準(zhǔn)備，誰知愛德華提到了她的父母，心中的那陣酸楚瞬間涌進(jìn)血液，催得她的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下來。
“錢小姐，您怎么啦？淚點(diǎn)這么低……”
“沒事，我是想起了爸爸，他生前一直為我頭疼。四處托人給我介紹工作，可是我都做不好，傷了他的心，還讓他抬不起頭……”錢菲眼淚掉落得更密集了。
“您做過工作？”
“一兩周而已，到親戚那里幫工，結(jié)果沒過多久就受不了了，被人遣回來了。我果真是個廢柴……”
“也許只是不合適而已，錢爸爸或許是操之過急了?！?p> “你怎么老是替我說話？”
“難道，錢小姐心里沒這么想過嗎？一點(diǎn)點(diǎn)都沒有嗎？”
錢菲擦了擦淚，抽泣著別過頭去。愛德華繼續(xù)說道：“我只不過說出您內(nèi)心的念頭而已，畢竟怕麻煩這種事情是人的天性，不瞞您說，連死神都不能避免。如果可以，誰不想有個依靠？看著錢小姐能夠這樣心安理得地依靠父母，我其實(shí)內(nèi)心也是很羨慕的，但凡我辦公室那兩個同事能爭點(diǎn)氣，我也可以和您一樣快活。”
“誰說我快活了？誰說我心安理得了？你不知道我要忍受親戚鄰居多少指指點(diǎn)點(diǎn)……我只能躲在家里，不敢出門見人。”錢菲著急地反駁。
“您說您是圖啥呢？想啃老也要付出代價的，何必管他人的想法?！?p> “人在世間哪可能完全拋棄人際關(guān)系……”
“可您不是不和那些朋友同學(xué)聯(lián)系嗎？”
“我素來不喜歡和人交往，可是總是避免不了的?！?p> “既然在乎他人的想法，那您就證明給他們看……”
“我能怎么證明我不是一個廢柴？”
“做事總要付出代價的……您總結(jié)過失敗的原因嗎？您改變過自己的方式嗎？您真的想過爬起來嗎？您真的撞得頭破血流嗎？”愛德華一連串的問題，把錢菲問住了。
“就拿找工作這件事來說吧！您了解自己的能力在哪里嗎？您知道公司需要什么樣的人才嗎？您有往他們要求上靠攏嗎？”
錢菲依舊啞口無言，氣氛又陷入僵硬。
“所以，錢爸爸前幾年不幸離世之后，您就和錢媽媽一起生活，繼續(xù)過著躲在家里的生活，絲毫沒有改變嗎？”
錢菲點(diǎn)點(diǎn)頭，哭著說：“你是死神，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嗎？”
“死神可不是什么都知道，我也是見過很多很多的人，做過很多很多的任務(wù)才能稍微了解這份工作?！睈鄣氯A推了推眼鏡，“錢小姐，您的生平還真是短短幾行就能概括了。”
錢菲咬著嘴唇，不搭理愛德華的明嘲暗諷。
“也不怪您人生單薄，二十多年實(shí)在太少了，這輩子您還存有很多遺憾，下輩子再彌補(bǔ)吧！”愛德華恢復(fù)成恭敬的模樣，走到錢菲面前伸出雙手，正色道：“錢小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啟程去陰間吧！”
錢菲看著愛德華，眼神里交錯著各種復(fù)雜的情緒。過了好久，她慢慢地吐出一個“好”字?！安贿^，我還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成全我最后的心愿。”
“您請講，我怕的是您連心愿都沒有?！睈鄣氯A心里竟感到欣慰。
“我想最后回家一趟，抱抱媽媽?！?p> 愛德華的手顫動了一下，很快就被他收回。他放輕了語氣，低聲溫柔地說道：“我只能把驛站開回家，讓您再看一眼。”
透明驛站慢慢地靠近錢菲的家，此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錢菲的尸體早已被殯儀館的人運(yùn)走，整個房子只剩下錢媽媽孤零零的身影。
錢媽媽此時人在客廳，拿著錢菲的照片，失魂落魄地坐著，眼淚早就流干了。錢菲紅著眼睛，撲上去抱住她，卻撲了一個空。
“這是？我摸不到？”錢菲疑惑地看向愛德華。
“鬼魂沒有實(shí)體，是不能觸碰到人間的任何東西的，很抱歉之前沒有早告訴您?！睈鄣氯A的眼鏡失去光澤，“所以我才說，只能讓您看一眼……”
“原來是這樣……”錢菲帶著哭腔看向錢媽媽，“對不起，我之前都沒能好好愛你。”
錢菲照著錢媽媽的輪廓舉著雙手，假裝把頭靠著她，就好像依偎著她一樣，嘴邊掛著微笑，不斷在自言自語：“別哭了，我在旁邊陪著你，對不起，下輩子我再補(bǔ)償你……”
驛站的時限很快就要到了，愛德華發(fā)現(xiàn)裂縫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周圍，趕緊拉起錢菲：“錢小姐，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一陣灰色旋風(fēng)騰起，在驛站崩塌的前一刻帶著錢菲離開了人間，順利來到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