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的聲音清雅又醇厚,隱隱還帶著一股子矜貴之氣,一句普通市井的問話經(jīng)由他的聲音處理之后頓時變得優(yōu)雅有氣質(zhì)起來。
莫古認(rèn)得這個聲音,他驀地抬起頭看向面前之人。
熟悉的白色衣袍,熟悉的胖白面皮的笑臉面具。
果然是那個買他肉干的男人。
不知為何,明明眼前的面具男于他來講也只是個曾經(jīng)交易了一回買賣,并不太熟的陌生人而已,但莫古見到他卻有種莫名的安心感,也讓他心里的悲傷瞬間傾瀉了出來。
“……我奶奶沒了,姐姐也沒了……嗚嗚……”
面具男:……
“是我……我把姐姐給丟了……嗚嗚……”
面具男:……
“我之前賣給你的肉干就是我姐姐做的……”
這下面具男終于有了反應(yīng),即便隔著那張可笑的胖白面皮的笑臉面具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那種深深的遺憾的情緒。
“這餅也是我姐姐做的,是最后剩下的了,以后,以后再也沒有了……哇……”莫古說著忽然就抱著包袱嚎啕大哭起來。
面具男也沒走,就這么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嚎。
半刻時辰后,莫古終于嚎完了,一抽一噎的看著面前的這位分外執(zhí)著的面具男,紅著眼道:“這餅我不賣,但我可以送你一塊,就當(dāng)是給你留個念想吧!”說著就從包袱里摸出一塊油酥餅遞給面具男。
面具男略微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堅定無比地接過那塊油酥餅,不過他沒有白要人孩子的餅,從袖袋里摸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青色錦囊遞給莫古。
莫古不是矯情的人,見面具男主動給他東西,也只略微猶豫了一下便堅定地接過來,稍稍打開系口瞄了一眼,瞬間有些不淡定了,但他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一臉為難道:“我是真的不打算將我姐姐留下的最后幾塊餅賣了的,但我也不想占你便宜太多,這樣吧,我再給兩塊,多的真的不行了!”
面具男沒有異議,爽快地接過莫古又遞來的一塊油酥餅和一塊甜玉米餅收入自己的袖袋內(nèi)。
兩人這也算是“銀貨兩訖”了,按著他們之前的規(guī)矩,面具男連招呼都沒打就直接飄然離去。
這之后還有人想來買莫古的餅,但莫古堅決不賣,一個人抱著包袱縮在一個角落,想著奶奶,想著玄媚,想著他那迷茫的未來。
無邊夜幕籠罩之下的莽林深處,于峭壁半崖處延伸而出的一塊巨大巖石上,此時正燃著一堆篝火,篝火上架著一只巨型山雞在烤,已是外皮焦酥,油滋滋地散發(fā)著誘人的肉香味。
雷翼就趴臥在篝火的不遠(yuǎn)處悠然地晃蕩著尾巴,一雙藍(lán)瑩瑩的獸瞳一眨不眨地盯著篝火上的烤肉,喉嚨里控制不住地發(fā)出急切的低吼聲。
“嗷!”還沒好嗎?
“再等等?!毙睦^續(xù)無比耐心地翻轉(zhuǎn)著篝火上的烤肉。
兩個時辰前,雷翼馱著她去了莽林山深處的一個天然溫泉洞,在溫泉里洗去了一身的妖獸尿騷味,順便也將衣服洗了,因為沒有換洗的衣物,洗完后她隨意擰了擰就又套在身上了。
二月的氣溫雖然已經(jīng)比冬季高很多,但薄襖還是得穿著,尤其是夜間,那風(fēng)颼颼直朝脖子里灌。玄媚穿著濕衣服,搭著雷翼這架敞篷飛機,冷得牙齒直打顫,好在雷翼飛行速度快,幾乎是眨眼之間便已到達之前的露臺。
雷翼很乖覺地去撿了木柴過來,又迅速燃起一堆篝火,玄媚在篝火旁又蹦又跳了半個時辰才暖和過來,這才開始動手烤肉。
雷翼的那條鋼鞭尾真的是非常萬能,玄媚需要一口鍋煮開水,雷翼的鋼鞭尾直接便將一塊巖石打磨成鍋的樣子,石勺石碗也都一塊打磨了出來,又飛出去攔腰截斷了幾根碗口粗細(xì)的竹子,裁成一段一段的竹筒,裝了山澗的溪水帶回來。
玄媚的兩把刀從始至終都別在腰間,用來剖肉剔骨很是方便,篝火上架著烤肉,石鍋里煮著骨頭肉沫湯,雖然沒有油鹽等調(diào)味品,但熱氣騰騰的肉湯香味還是讓人由衷生出一股溫暖幸福的感覺。
等一人一獸吃飽后,玄媚才又看向那個躺在篝火邊的無名大漢。
玄媚已經(jīng)喂了他一些肉湯喝,好在他還知道本能地吞咽,不然她真覺得他撐不了多久了,不過這么久都還不醒,別不是被砸傻了吧?要是再失憶了……
呵呵,玄媚不由地暗自腹誹,那倒是真便宜他那個師妹了,不過縱然他不記得他師妹的薄情寡義了,但她還記得自己被他那個師妹突然從繩梯上拽下來摔了腦袋的仇呢!
若再見面,絕饒不了她!
今天一天都在奔波逃命,玄媚的身體很累,但或許就是太累了,她反倒睡不著,于是爬出山洞來到露臺上打拳。
因為身體極度疲乏酸軟,她打得很慢,每一個動作都猶如在粘稠的樹膠里推進,但她努力將每一掌每一式都做到精準(zhǔn),而她的呼吸吐納也較以前更為悠緩綿長。
夜深而靜,萬籟俱寂之中,只有風(fēng)聲和間或的蟲鳴狼嚎傳來。
玄媚一遍又一遍地打拳,動作也由起初的滯澀變得越來越圓潤舒緩,白日里所有的紛擾雜念紛紛遠(yuǎn)去,她的耳畔除了自己的一呼一吸之外,已然聽不到其它任何的聲音。
玄媚不知道的是,在她打拳之時,四面八方的元氣都在向她聚攏而來,起初只是緩慢地移動蔓延,后來她的拳法越打越順之時,那些元氣聚攏過來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到最后竟像龍卷風(fēng)那般形成一個飛速旋轉(zhuǎn)的漩渦,而玄媚整個人就是那個風(fēng)眼所在,來者不拒般無限吸收著元氣。
雷翼敏銳地察覺到空氣流動的異樣,獸瞳乍然睜開,在黑暗里閃著藍(lán)瑩瑩的冷光。
此時的玄媚,整個人都包圍在一層濃厚到肉眼可見的元氣之中,偏偏她自己沒有察覺到,她只覺得她今晚的拳法打得特別酣暢淋漓,全身的酸痛疲勞也都好似不翼而飛了,只想就這么一直一直練下去。
雷翼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出山洞,暗搓搓地趴臥在玄媚一米的距離處,被那里濃厚的元氣激得渾身一震,全身的毛孔迅速張開來,舒服得它忍不住發(fā)出一聲聲低吼,只希望這種感覺能夠一直持續(xù)到天荒地老,然而——
“咦?雷翼?你怎么也出來了?”
玄媚驀地聽到雷翼的低吼聲,打拳的動作也隨之停了下來,而那原本源源不斷飛旋而來的元氣也在瞬間轟然潰散。
“嗷——”雷翼氣得沖著黑漆漆的莽林深處就是一聲地動山搖的怒吼,震得無數(shù)低階妖獸慌亂驚叫聲四起。
“雷翼?”玄媚不明白它怎么莫名其妙發(fā)起了火,難道是她打拳吵到了它?也是,大半夜的不睡覺出來打拳,確實不應(yīng)該,她還是回去睡覺吧!
雷翼看著玄媚一臉無辜地進了山洞睡覺,再次氣惱地沖著莽林深處吼叫一陣發(fā)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