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三更,客棧的旅人已經(jīng)睡下,唯有大堂處亮著一盞孤燈,一名年輕的伙計正趴在柜臺上,呵欠連天。
“東家可真夠黑心的,大冷天還讓俺守夜,誰會大半夜投宿呢?哼,不管了,先瞇一會兒,睡飽了再說?!边@般嘟囔著,伙計更覺眼皮沉重,不多久便昏昏睡去,渾然不覺三個身影從大堂一閃而過,悄然離去。
客棧外,寒風浸體,君瑤不禁打了個冷顫,小腦瓜往秦豪背后縮了縮。秦豪反手抱緊妹妹,疾走兩步,緊跟在劉正陽身后。
一個時辰前,劉正陽檢查完君瑤的身體后,便讓其回去休息。剛才,熟睡中的二人被劉正陽喚醒,收拾行李,跟著他偷偷潛出客棧。
三人行不多遠,轉(zhuǎn)進一條小巷,君瑤突然驚呼一聲,緊緊捂住嘴巴,驚惶地看向前方。只見一丈遠外,一具尸體蜷縮在墻角,臉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白霜,極為瘆人。
秦豪微微皺了皺眉,輕撫君瑤的后背,以安其心,而后望向劉正陽,等他解釋。
只聽劉正陽淡淡道:“瑤瑤不怕,這是紅花的探子,一直在暗處監(jiān)視我們,半個時辰前被我殺死?!鳖D了頓,又道,“那薛晶身份復雜,我殺了他之后被全國通緝,連皇室的爪牙‘紅花’也驚動了。今日上午那名垂釣者,頸后刺有兩片青葉,便是紅花的二葉刺客。”他看向二人,鄭重道,“不過你們放心,我會保護你們周全?!?p> 君瑤對劉正陽極為信任,聞聲點點頭,心中恐懼漸消。秦豪則一如往常,神色漠然,沒有做聲。
三人又行出兩里地,來到一處大宅的后門,劉正陽讓二人稍作等待,身形一縱,躍入宅院內(nèi)。半刻鐘后,一名家丁駕著馬車自街口緩緩駛來,停在秦豪和君瑤身旁。
二人正驚疑時,簾布掀開,露出劉正陽帶著淡淡笑意的臉龐:“小豪、瑤瑤,上車?!?p> 車廂內(nèi)獸皮鋪底,雁絨做墊,裝飾頗為奢華。三人坐在里面不顯擁擠,反倒比客棧更為舒適暖和。
君瑤本就沒怎么睡覺,行不多遠困意襲來,趴在秦豪的腿上淺淺睡去。
劉正陽盤膝打坐,運氣練功。
秦豪似在閉目養(yǎng)神,但暗中握緊的匕首卻顯示他心存戒備,并未放松警惕。
半個時辰后,估摸著君瑤已經(jīng)睡熟,劉正陽睜開眼,開門見山道:“小豪,剛才我已和瑤瑤商定,收你們兄妹為徒,從今以后,我就是你師父了?!?p> 秦豪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臉色驟變,漆黑的瞳孔中兇光畢露,藏于左袖的匕首也亮了出來,橫持著護在身前:“劉先生,你到底想怎樣?我暗害于你,你找我報仇就是。但你若算計瑤瑤,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劉正陽掃了匕首一眼,見它黑沉暗淡,表面有鏤空紋路和暗紅色銹跡,心道:此物邪異得很,我需小心提防。
雖如此想著,面上卻是溫和平淡,輕聲道:“小豪,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我聽瑤瑤講過你們的過往,可以理解你在那樣的環(huán)境和壓力下,生成的草菅人命、涼薄無情的性格。但我要告訴你,這世間有惡、有仇恨,也有善、有喜歡。你大不必如一只呲牙揮爪的幼狼,對試圖接近你的人都擺出一番兇狠模樣,拒人于千里?!?p> 劉正陽平靜地望著秦豪,伸手探向他手中的匕首。
秦豪面色焦急,但身體卻仿佛被凍住一般,不能動彈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劉正陽捏住匕首,慢慢抽走。
劉正陽緩緩道:“作為師父,我要教你的第一課,便是接納。小豪,別總是將內(nèi)心封閉,應嘗試著接納瑤瑤以外的人,用平和的心去感受外界。你會發(fā)現(xiàn),你身邊有的人并無惡意,相反,對你們還很喜歡,便如我?!?p> “等你修為更深一步后,你就會知道,武道上最重要的修行,不是捶打筋骨,亦非沖破壁障,精煉真氣,而是行走于紅塵,體驗世間百態(tài),以此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這一點恰是你的薄弱之處,所以,你首先要做的,便是學著接納他人。”
“另外,再告訴你一句,我會請世間最好的藥師為瑤瑤治病。”說罷,劉正陽將匕首放到秦豪身旁,捏了個手訣,閉目休神,開始運氣調(diào)息。
劉正陽前面的一番話,如一粒石子般投入秦豪的心湖,激起幾縷漣漪,卻頃之即沒。但最后一句,堪比潛雷入海,驚起洶涌巨浪。秦豪愣愣地望著劉正陽,心思澎湃,就連身上的束縛消散亦未察覺。
良久,他回過神,看向身側(cè)的匕首,幾番糾結(jié),終不知是否要將它拾起。
…………
君瑤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午時,直到肚子咕咕作響,才不舍地醒來。見她輕輕揉了兩下小肚子,劉正陽笑道:“瑤瑤莫急,我們就快到了?!?p> 馬車連夜趕路,此時已行至未縣縣城,又走了不到一刻鐘,拐入一條小巷,從后門進入一所宅院。
早有一名微胖的老者和八名體格精壯的武夫在此候著,待三人下車,躬身拜道:“小老兒張修賢拜見劉公子和秦少爺、君小姐?!?p> 他身后眾人也一齊道:“拜見劉公子、秦少爺、君小姐。”這幾人不愧是精壯武夫,聲音粗豪,響聲震耳。
秦豪兄妹自小流浪,哪見過這等陣勢?秦豪還好,雖不知所措,卻一貫冷臉對之。倒是君瑤受寵若驚,連連擺著小手:“我和哥哥身份普通,不是什么少爺、小姐,你們認錯人了、認錯人了?!闭f罷,躲在秦豪背后,不敢再露頭看人。
劉正陽見到君瑤的窘迫模樣,輕輕一笑,拍著她的小腦瓜,正色道:“瑤瑤莫害怕,你記住,從今開始,你就是天蒼派的弟子,就是這些人口中的‘君小姐’。而且有朝一日,你還會立在諸夏之巔,受世人膜拜,被傳頌為‘君尊者’、‘君仙子’!”
君瑤怔怔地看向劉正陽,不知話中深意。劉正陽淡淡一笑,又看向張修賢,道:“張幫主,事發(fā)突然,不知漕幫要多久能安排好?”
張修賢抱拳道:“劉公子放心。接到公子書信時,張某正巧就在未縣,昨晚已連夜已安排好路程,漕幫平州分舵也已召回骨干,枕戈待命。只是在橫斷山脈以北,漕幫勢力有限,劉公子和兩位少爺小姐可能需要換乘幾次舟車,受些勞累。等過了橫斷山脈,劉公子和兩位少爺小姐便可放心地乘船南下,屆時自有張某和漕幫上下全程護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