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刺目鮮紅
“當然,”孟玥藍再度開口,長指輕柔挽過鬢角發(fā)絲,悠悠轉了轉,決定向她的條件中添加一些籌碼:“傭金什么的你不用擔心,如果順利,我或許還會說服老爺子允許你恢復圣誕節(jié)的休假?!?p> 玻璃杯上松松撫著的手指驀然頓住了,并很快收緊,緊到指尖泛紅,指節(jié)泛起青白,孟玥藍才確定自己的把握,從五年前回國后,孟星河已經被禁止再去加拿大,一直以來苦苦維持的圣誕節(jié)期間短暫休假也被停掉,他不被允許再與那位身在遙遠國度的母親接觸,即便是人生大事——位于LA的婚禮,這位親生母親也沒有出面。
關于闊別五年母親的消息固然重要,能夠再見的希冀才是令這一消息真正有意義的重磅炸彈,孟玥藍明白此事已經十拿九穩(wěn),即便孟星河沉默不語,她也可以確認他的默認,便放松了姿態(tài),笑意重回嘴角:“我大約是一個月前去的療養(yǎng)院,放心,實地考察,絕對靠譜,你選的地方環(huán)境還挺不錯的,有山有湖,我差點以為自己到了新天鵝堡了?!?p> “她呢?!泵闲呛犹ы?,像是自動濾過了孟玥藍的前語,他只關心最想要的核心,不知為何再開口的聲音帶了些許喑啞,孟玥藍無暇關心,只當是過于激動導致的聲線錯位。
“不太好,有點認不清楚人了?!苯z毫沒有美化和隱瞞的意思,孟玥藍聳聳肩:“她還咬我呢。”
“戒斷怎么樣了?”盯著孟玥藍的目光倏忽沉了沉,似是隱下了某些過于濃烈的情緒,只在面上顯出細微的波瀾,讓孟玥藍忽然不忍繼續(xù)直白地陳述事實,神思電轉間竟用起了委婉的語調:“有一些作用的,不過據(jù)護士說,好像還是會偷偷抽一點。”
孟星河的喉頭微微滾動,似在吞咽,沉默片刻,他又問道:“那,東西給她了嗎?”他額上的汗珠不知何時變得細密起來,孟玥藍有些詫異于在冷氣這么足的咖啡館里他竟然熱成這樣嗎?明明臉色一寸寸白過,都要讓人懷疑他下一秒是不是要虛脫了。
“她…...”孟玥藍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不自在,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雖然不被允許見面,但每年他還是會托人郵寄生日禮物過去,只是那方都收不到什么反饋,唯獨今年因為孟玥藍到訪,所以禮物實則是她親自帶過去的,是個包裝雅致的水晶天鵝,一片玲瓏,頗為剔透,別人的禮物孟玥藍是斷不會拆開的,她見到的只是落地時碎裂一地的殘片。說起來,原定的驚喜未能達成并不光彩,但她還是選擇如實告知:“摔了?!?p> 像是早有準備來接受這樣的答案,孟星河看上去并沒有太多遺憾或失望的表情,唇角甚至還若有若無地挽起,帶著一種看上去讓人不太舒服的笑意:“她是不是還說,不想再見到與我有關的東西?”
“…...”孟玥藍登時無語,他猜的太對,那個女人當時的狀態(tài)幾近瘋癲,將水晶擺件摔得粉碎還不能解氣一般,繼續(xù)將屋子里她能夠拿起的一切都往地上砸,看到母親昔日的情敵這幅尊容孟玥藍本該十分解氣才是,可她一點也笑不出來,她想不明白是什么樣的芥蒂能讓這對相依為命十三年的母子反目成仇,據(jù)她所知,在孟星河回國前二人的關系就已經極差,也不過是偶爾見一面而已,又是什么樣的仇恨能夠經過這么多年的時間都無法消弭。
氣氛并未沉默太久,像是不忍孟玥藍的為難,他掩唇淺咳,抬眸微笑,有意繞過話題:“醫(yī)生怎么說?圣誕節(jié)的時候合適探望嗎?”
語聲中帶著小小的雀躍,似是等候禮物的孩子,溫和眉目里有著柔軟的歡喜,孟玥藍成功地被他這幅毫不傷心的表情所蒙騙,也跟著新的話題說道:“醫(yī)生說問題不大,但可能得穿厚實一些,被咬到還是挺疼的,哈哈?!?p> 孟玥藍略帶夸張地轉述了醫(yī)生的原話,還加上了一句玩笑,把她自己給逗樂了,對坐的人也似應景一般,彎起了尋常可見的清和笑容,只是笑意未達眼底,更未能沖散瞳孔中閃爍的深色。
話題結束的十分愉快,孟玥藍告知會在三個工作日內將項目的盡調情況發(fā)送給他,出門時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她忽而回身:“啊,差點忘了,回來前漢森先生去找了我一趟,他說已經很久沒收到你的回信,有些擔心,雖然能從別的途徑知道你生活安然,但還是希望你能回一封郵件給他?!?p> 冷熱空氣的交匯讓孟星河又是一頓咳嗽,他正將推開的玻璃門緩緩放回,或者更像是在借力于門把手來站穩(wěn)身體,聞言笑了笑:“好,替我謝謝漢森?!?p> “?”孟玥藍狐疑:“為什么是我謝?”
“因為我要替你做項目,大小姐,哪里還有別的時間呢?”烈日當空,孟星河的襯衫衣領處已經泅濕一片,孟玥藍也惱得被暴曬,一時沒有深想,胡亂點點頭就往車庫走去。
談話的時間比預想的要長,走向停車場的路上孟玥藍接到了林雅琴的電話,問晚飯回不回家吃。欣然答應之后,孟玥藍有些莫名的悵然,離家千里不常回來的孩子,總能得到父母更多的關懷和擔憂,道理是這樣,普天下親子也都該是這樣,以前她確實是這么認為的。
但現(xiàn)在不是了,她看到了更為現(xiàn)實更為殘酷的東西。
以孟玥藍的步速,此時早該到停車場了,是以當她聽到人群中猝然爆發(fā)的驚叫時,才剛剛從發(fā)呆中回神,本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卻鬼使神差地往已經聚起的人群走過去,當看到那倒在地上的熟悉身影時,孟玥藍有一瞬的傻掉,明明與幾分鐘前還在和自己談笑風生,怎么一轉眼就面如金紙地倒地不起,嘴角蜿蜒的鮮紅刺痛了她的眼睛。
“滾開,”回神之后的第一句,是她自己都沒想到的兇惡:“讓開,這是我弟弟,我要送他去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