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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魚

第十五章 杏花雨(2)

織魚 不聽晚風 2509 2020-01-04 12:32:10

  晚杏和我說起過她的過往,她一生所有痛苦和不幸的根源。

  她原本是青樓的一名歌女,那里的女子大多只有接客時是溫香軟玉,而溫柔面具下是一張張尖酸刻薄又勢力的臉。

  從六歲開始,晚杏就在那里生活,而六歲以前的記憶就像被人整個挖空一樣,無論怎么回憶都找不出一絲線索。所以二十歲之前她從來沒有過過生日,直到那個人出現(xiàn),她決定他們相遇那天就是她的生日。

  晚杏一生有過三個名字,第一個名字叫杜鵑,是來到青樓那天老鴇起的,那天她看著四周觥籌交錯鶯歌燕舞的場景,有些茫然還有些好奇。

  第二個名字叫水綠兒,是唱歌有一些名氣以后,為附庸風雅改的。那天她對著銅鏡化妝,指甲用鳳仙花染成淡淡的紅色。

  第三個名字才叫晚杏,因為愛上了一個人,那個人最喜歡杏花。

  相見恨晚,晚杏。

  以前也有過不少被客人贖身跳出這間囚籠的女孩,可是沒有一個能和客人白頭偕老。運氣好的嫁入豪門做一房妾室,小心翼翼卑躬屈膝也勉強可以度日。運氣不好的無名無分被圈養(yǎng)著,玩膩了隨便找個理由就拋開了,由著她生也好,死也罷。

  就比如說玫兒,玫兒的容貌算不得傾城,但她有像山間清泉一樣的嗓音,有一天她高興的說她很快就會離開這里,孫員外很快就會為她贖身。

  玫兒從懷里掏出一塊通透的翡翠吊墜,神情是說不出來的得意。

  但是沒過多久就傳來她吊死在房梁上的消息,沒有人知道為什么也沒有人追究為什么。

  曾經(jīng)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就這樣永遠消失了,誰也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是不是也跟她一樣,或者更慘。

  “我們這樣的人就應該孤獨終老吧,就活該孤獨終老?!币粋€人在主樓后的湖邊曬太陽,晚杏越想越生氣,她忍不住憤憤地朝湖里扔石子撒氣。

  “小小年紀就跟老太婆似的整天唉聲嘆氣像話嗎?”

  “佛說眾生平等,你這樣可把水給打疼了!”

  晚杏扭頭看去,一個穿著黑衣黑褲的少年正一本正經(jīng)的板著臉說教。

  四十年以后已經(jīng)變成老太婆的晚杏是這樣形容黑衣少年的:

  “沒來得及細想他是誰,我順手就把手里的石子一股腦全砸了過去,他沒反應過來被我打個正著,然后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我以為他要反擊,結(jié)果他只是狠狠地說了一句‘你給等著’就翻墻跑了?!?p>  她輕輕笑了笑又輕輕嘆了口氣,“他真的是個很可愛的人,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像一只斗敗的公雞,心情突然就輕松起來?!?p>  “第二天我聽說有人出一百兩銀子點我唱曲。等到我換好衣裳見到那個人時,發(fā)現(xiàn)原來是昨天那只大公雞。他換了一身衣服,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高高束在頭頂,看起來還真像個貴公子?!?p>  那天名字還叫水綠兒的晚杏唱了一首諷刺的歌,歌詞大概是這樣的:東海久搖蕩,南風已骎骎。坐使青天暮,小星愁太陰。眾情嗜奸利,居貨捐千金。

  而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不知是真沒聽懂還是裝作不懂,他咧嘴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笑嘻嘻的說道:“綠兒姑娘歌技絕佳如高山流水繞梁三日,在下拜服?!?p>  “只是不知姑娘平日有無學習四書,像昨日那般頑劣可有失淑女風姿,此舉萬萬不可?!?p>  接著他又俯身作了個揖,文縐縐的說了句在下告辭,這才慢悠悠的晃了出去。

  到青樓消遣的人全部都是假斯文,這個人也不例外,他的名字叫林漸風,是個無名小賊。

  艷陽高照的一天,他突發(fā)奇想,想溜進青樓里偷點珠釵,剛翻過圍墻還沒站穩(wěn)就聽見不遠處傳來長吁短嘆的聲音,他透過垂柳稀疏的枝葉看過去,一個紅衣少女就那么坐在湖邊的泥土堆上,絲毫沒有平常女子的嬌氣,她嘴里嘀嘀咕咕的抱怨著,一個勁往水里扔石頭。

  小賊感覺到自己的心比偷東西時跳得更快,噗通噗通好像要把胸口撞破。

  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女子身邊,本來想來一場浪漫的邂逅誰知卻挨了打。

  小賊回到家前思后想,覺得那樣的姑娘應該喜歡斯文一些的人吧,好可惜還沒告訴她自己的名字,自己有一個斯文的名字。

  于是第二天他帶上全部的身家大搖大擺地再次去了那家青樓,他打聽到了姑娘的名字,然后點她來唱曲,為了博得她的歡心故意文縐縐的說話,雖然只有幾句但已經(jīng)把他十八年來學的詞語用盡了。

  他暗暗決定未來的一兩個月都好好念書,好好去附近的學堂聽墻根。

  臨走前他又留下一些銀兩說是打賞水綠兒,還留下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他的大名,這是他拜托隔壁的馬秀才代寫的。

  之后林漸風隔三差五就去找晚杏,每次都是聽她唱一支小曲然后之乎者也的夸獎幾句。

  之后只要是晚杏登臺唱歌,只要在人群中稍微搜尋一下準能看到林漸風,只要有喝彩聲他的聲音準是最響亮的那個。但晚杏看他的眼神與別人并沒有不同,她只當是追求新鮮感的登徒子冷不丁看上了她。

  直到一個暴雨傾盆的晚上,一個壯漢喝醉了酒非要晚杏唱歌,不巧的是前幾天晚杏染上風寒,嗓子幾乎發(fā)不出聲音,只好由老鴇出面致歉。

  壯漢卻不依不饒借著酒勁撒起潑來:“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說病就病?難不成是紙糊的風一吹就倒了,分明是你們看不起我們這些老百姓,故意找借口,要換作那些有錢有勢的主指不定怎么賣弄呢!”

  “放你娘的狗屁!是人就有生病的時候,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賣弄了,你能耐你上去唱??!”人群中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對罵道。

  “你個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還敢罵你爺爺,今天爺爺就好好教教你做人!”壯漢氣勢洶洶地卷起袖子,幾步就到了書生面前,兩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又很快分出勝負。

  書生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頓打,根本不是英雄救美的劇本。

  出頭不成反被揍,臉比豬頭還腫的書生覺得太丟人,于是躲在家里養(yǎng)傷,聽到消息的歌妓為表感謝前去探望。

  在路上的時候晚杏一直在想,要怎么說明自己的來意。從來沒有人這樣維護過她,她第一次感受到別人給的溫暖,好像世界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林漸風還是那一派很書生的作風,他標志性地作了個揖才開口說:“不知姑娘造訪,在下有失遠迎,敝舍簡陋還請姑娘海涵?!?p>  他的話才開了個頭,紅衣姑娘就輕笑起來。

  書生撓撓頭有點不明就里,更不知接下來怎么組織語言,他滿腦子都在想剛才的詞用得對不對,整個人如同稻草做的一般定在了原地。

  小賊就是小賊啊,哪里懂什么詩詞歌賦,哪怕天天去蹲墻角,他還是那個胸無點墨的小賊,他不禁有些懊惱。

  “早知道就多讀點書了?!彼谛睦锉г沽艘痪洹?p>  “昨天你罵人的時候可沒有這么講究?!蓖硇訌幕@子里拿出一個桃子遞給他,說著又是一聲輕笑。

  林漸風一下子漲紅了臉,像被戳中心事的孩子他急忙反駁道:“我這叫懂禮貌!”

  “他真的是個很可愛的人?!痹诤髞砺L的歲月里,晚杏總會發(fā)出這樣的感慨。

  可能感情就是這樣吧,你愿意為你心里的那個人改變自己原來劃分好的人生,愿意迎合她的喜好,并且不會覺得有絲毫不妥,包括其他人的看法,包括其他在世界上已經(jīng)約定成俗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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