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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魚

第三十八章 幻生幻滅

織魚 不聽晚風(fēng) 2535 2020-03-13 19:35:09

  真正好的音律是出自你的內(nèi)心,而不是依葫蘆畫瓢。

  這句話清荷到死才明白。

  我知道,這也是云岸想要告訴我的話,所以我才一次次在夢中見到那些不屬于我的回憶。

  我曾經(jīng)聽說過一個故事,相傳在春秋時期有一個很厲害的琴師名叫俞伯牙,伯牙從小就跟著老師學(xué)藝,可是卻始終捕捉不到琴的神韻。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伯牙開始游歷四方,他一個人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孤島上,每日面對著波濤洶涌的大海,起起落落的潮汐,還有來來去去的飛鳥,突然就明白了那些音律的靈魂在哪里,于是立即席地而坐,音隨意轉(zhuǎn),撫琴而成絕唱。

  可我的琴卻是從別人的故事里悟出來的。

  右手彈撥琴弦,左手按弦取音,我聽到那些幽怨凄婉的樂律從我手中的琴里傾瀉而出。

  醉紅妝,瓊枝玉樹不相饒。

  一瞬間,琴聲就飄向了灰藍(lán)色的蒼穹,那些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立刻更急更大地墜落下來,仿佛要把整個世界埋葬,而原本不斷吹著的風(fēng)卻突然靜止下來。蟲鳴鳥叫,山間流水也一并失去了聲音。在這個靜止的空間里,我看不見眼前的景,也看不見自己,只覺得那些飄浮在空氣中的音律緩緩流動著,流向遙遠(yuǎn)的天空。

  我覺得我的心也跟著它們流走了。

  我看見巨大而笨重的云朵,看見藏在云朵里的晶瑩的雪花,看見那些白衣飄飄笑看人間興衰的眼睛,看見他們美麗而慘烈的人生。然后一個聲音對我說,小魚,來吧,我?guī)慊丶摇?p>  那個人筆直的站著,明明沒有風(fēng),可是他纖塵不染的長袍卻被高高揚(yáng)起,翻飛出一副灑脫的模樣。

  頃刻間所有的光芒都向他匯聚過去,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能感覺到他微微揚(yáng)起嘴角,溫柔地笑著。

  他向我伸出手。

  然后我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剛走了幾步,周圍的一切又迅速消失了,就仿佛是一塊巨大的幕布,當(dāng)這塊布放下來,所有的景象就又都恢復(fù)了原狀。我依然坐在那個涼亭里,而那些雪也還是洶涌地墜落著。

  不同的是我的面前多了一個人,他望著我一臉的擔(dān)憂。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曾經(jīng)說要娶我為妻的溫懷遠(yuǎn)。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急急忙忙地拉著我往山下走,“還好,我來得還算及時,剛剛?cè)绻銖椡昴鞘鬃砑t妝,從里面生出來的幻象一定會誘使你自殺。”

  “幻象?”

  我在心里又加了一句,“是指那個站在最亮的光線里,跟你一模一樣的人嗎?”

  “對,準(zhǔn)確來說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所處的世界,一切都是幻象?!睉堰h(yuǎn)解釋說,“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蔽冶凰话炎プ×耸滞?,他的力氣出奇的大,我根本無法掙脫,只能任由他拉著走。

  一下山他就囑咐我,每一步都要跟他走的路線一樣,只要錯一步就沒辦法走出這個陣法。

  越走得久我便越心驚,在這個龐大的空間里竟然囊括了四季。每走一段路就是一個季節(jié),前一刻還是萬物凋零寸草不生的深冬,可當(dāng)你跨出下一步時,眼前的景象就立刻變成了陽光強(qiáng)烈到足以使地面開裂的盛夏。

  “你知道為什么你在這里待了這么多天,粒米未進(jìn),卻感覺不到饑餓嗎?”懷遠(yuǎn)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

  我這才想起來,我已經(jīng)不是那條修行百年的魚,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人一旦進(jìn)入這里,五感就會慢慢被麻痹,”懷遠(yuǎn)繼續(xù)解釋說:“你還記得釋夢說的話嗎,在這座山上的不是仙而是鬼,這個鬼就是云岸。幾十年前被一槍刺穿胸膛然后跌落山崖的人,怎么可能還活著?現(xiàn)在留在這里的只不過是一縷殘魂而已。后來所有的故事都是他在自己的幻想中完成的,實際上他的身體早就在那場大火中被燒焦了,他的骨灰就埋在青瀾的一棵樟樹下,從他下葬的第二天起,那棵樹就整棵枯死了?!?p>  “青瀾的弟子經(jīng)常在夜半的時候聽見奇怪的聲音,如果說一點也不害怕那是假的?!?p>  “其實我以前也不相信鬼神這一類的傳說,直到我的師父,也就是三長老釋心告訴我云岸的亡魂就躲在師祖親手設(shè)下的陣法里,他派我來查探這件事的虛實,沒想到能夠在這遇到你,我很想你?!?p>  “想我?”,我疑惑地問他,“可是你不是已經(jīng)娶了別人嗎?”

  “青瀾一向只收男弟子,而且我們很少和外人接觸,我怎么可能和別人成親呢?這話誰跟你說的?”懷遠(yuǎn)的表情瞬間又變得更凝重了,“是不是云岸跟你說的?”

  我回答說:“不是,是釋情,就在幾天前,她告訴我如果想要見你就要先破三關(guān)。所以我才會在這里?!?p>  我說完卻看見懷遠(yuǎn)的表情變得愈發(fā)凝重了,“可是情師姑已經(jīng)閉關(guān)三年了,連我都沒有見過她?!?p>  我們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個字:走。

  如果說釋情一直在閉關(guān),而之前我看到的那個釋情是假的,那么和她一起出現(xiàn)的釋夢和釋心會是真的嗎?如果說我現(xiàn)在所看到的全都是幻象,那么會不會從我跌落山崖開始,所經(jīng)歷的一切全都是幻象?

  一切不過是夢里的無數(shù)個夢。

  一路經(jīng)過無數(shù)座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山,懷遠(yuǎn)說,只要過了前面那座沒有一棵樹、一株草的石山,就到了他們居住地方,那些形態(tài)各異的建筑群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三落。

  他握住我的手說,“靜虞,沒事了,你不要害怕?!?p>  我立刻甩開了他的手,轉(zhuǎn)身就往回跑,從我認(rèn)識懷遠(yuǎn)那天起,他就一直叫我小魚,而且他的手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可這個人的手卻柔軟得不像一個男子。

  可是我剛一轉(zhuǎn)身就撞在了一堵看不見的墻上,假懷遠(yuǎn)立刻察覺到了我的心思,他溫柔地說:“小心哦,我不是告訴過你要跟緊我嗎?怎么不聽話呢?”然后他走到我的面前,輕輕地幫我揉額頭,他的表情似笑非笑,說不出來的詭異,他伸手在那座石山上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

  整個世界開始劇烈地?fù)u晃,假懷遠(yuǎn)就在搖晃中消失了。

  空中傳來他依然溫柔的聲音:“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誰?不用擔(dān)心,你很快就會知道。”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后,那些山峰和碎石就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

  像揭下一塊新的幕布,眼前的場景又變了一個模樣--四周的陳設(shè)很簡單,兩邊是堆滿各種書籍,高度直逼屋頂?shù)木薮髸?,中間一張稻草編的蒲團(tuán),一個香爐擺在長桌上,里面散發(fā)出不知名的淡香。

  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靜靜地坐在蒲團(tuán)上,一頁一頁地翻閱著一本赤金色封面的書。察覺到屋子里多了一個人,他把書放在膝蓋上緩緩地抬起頭,“你先休息一下吧?!?p>  他溫和地笑了笑,“第一關(guān)你已經(jīng)過了,對于跟你一起的那位姑娘……不,對于你弟弟的事,我很抱歉。青瀾的三道關(guān)就是我們?nèi)齻€人的名字,第一關(guān)是夢,一直以來喚醒你的,是你自己的意志,包括最后你見到的那個懷遠(yuǎn),也是由你自己的心中走出來的?!?p>  “如果你的意志不夠堅定,就會永遠(yuǎn)困在這些不斷衍生的幻象里。其實你只在那個陣法里待了一個時辰而已?!?p>  “所以我看見的一切都是假象嗎?”我問他。

  “亦假亦真。”書生一揮衣袖又重新低下頭看書,而我只覺得眼前一花,再次明朗時已經(jīng)身處一間僅有一床,一桌,一椅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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