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打人的是誰,下手居然那么重。即便還隔著辦公室的一扇門,中間還隔了一堆時不時路過的學生以及老師,但常浩被人打的慘樣,無比清晰。
雖說這人是欺負別人在先,罪有應得。但看得西西西都忍不住牙關一緊,總覺得額角青筋不受控地開始暴起。
常浩腫了半邊臉頰,默不作聲地立在長征班班主任面前,整個人仿佛是烈日烘烤下的花葉,蔫成了一團。
回想起之前這人在巷角里的張牙舞爪,再對比現(xiàn)在堪比人山人海的圍觀,這種反差的確大快人心。
“你這是讓誰給打的?”秦清帶了多少屆的高中生,他手底下的學生從來都是平行班的。今年附中出了新政策,他不僅照樣沒能升到A班去,反而還往下落成了長征班的班主任。
要說一點遷怒的怨氣都沒有這明顯是口不對心,可對于自己的學生,秦清總是不自覺地展示出柔和的那一面。即便是面前的這個早就惡名遠揚的常浩也是這樣。
常浩嘴角一扯,習慣性地想露出譏笑來,卻不想擦破的皮牽連著肌肉,最后呈現(xiàn)在臉上的表情只能是不倫不類。他捂著嘴緩了好一陣子,才罵罵咧咧地罵了一句:“被狗打的?!?p> “狗?”常浩還是沒能意識到這次事件的嚴重性,秦清欲要發(fā)作。
“嘶,疼!”常浩揪著自己鬢角兩側的頭發(fā),本來就青一塊紅一塊的臉上此刻五官都皺巴著擠在了一處。
“常浩,你怎么了?”隔壁桌旁觀了很久的女老師上前攙著把他往椅子上帶:“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先緩緩?!?p> 女老師和常浩并不熟,平時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幾次,因此并不知道這位看上去落魄極了的常同學其實是這屆高一里出了名的霸王。只是單純地以為他被人打得傷到了腦袋。
常浩面色發(fā)白,扣著腦袋的手都攥緊成了拳頭,不停地捶擊著自己的腦仁,好像和它有仇似的:“不是……”
“什么?”就在秦清拿這個焦灼的場面手足無措的時候,他聽到了常浩嘴里近乎是囁嚅出來到低不可聞的聲音。
常浩喘著粗氣,這才把那句話說得流利了些:“不是狗打的?!?p> 秦清覺得自己心臟不太舒服,本來站起來的半截身子又軟回了椅子里:“你來辦公室就有話快說。不要耽誤老師們辦公?!?p> “班上的柳宇博,我打的。”打人這種惡習也是講究方式方法的,常浩之所以在附中橫行了這么久,憑借的當然不是單純的不怕死。要把江穎天圍堵在巷子里,而不是學校,當然也不僅僅是因為那里偏僻少無人際。
最主要的原因,他提前勘察過了,那里難得沒有城市里處處可見的監(jiān)控?,F(xiàn)在被人抓到小辮子實在是太容易了,要想全身而退,一定要找到這樣的一個風水寶地。
“還有A班的江穎天,也是我之前把人堵在校外打的。”不管常浩心里有多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只要做到了答應那人的,頭疼就會減輕許多,直至消失。
“還有江穎天?”在這之前,許多老師都是各自做著手頭的工作,隨便聽了一耳朵就當是聽著某種事不關己的八卦。直到常浩親口承認了是他毆打江同學的,辦公室里各種壓抑的暗流才終于炸了鍋。
“嘖。這個江穎天?!蔽魑魑骱喼币蛔约和嗟慕瓕W霸蠢哭了,之前他就希望不要讓常浩打他的事情傳到學校里,結果防了這個防那個,結果是常浩自己給招了。
“他學人出頭?!币惶岬浇f天,常浩更加動了氣,原本就疼得發(fā)抖的身子也顫得越發(fā)地厲害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醫(yī)生建議常浩好好休養(yǎng)幾天,可這話在常浩耳朵里聽來簡直比學校老師念叨成績還要煩人:“打腫臉充胖子,不打他,打誰?”
“哇。好囂張??!”和西西西一起躲在辦公室門口偷聽的女同學頻頻搖起了頭,虧她之前瞎了眼,還有幾個瞬間覺得常浩還挺帥的:“還好江穎天不在這里,聽到要氣死了吧?”
江穎天嗎?就他那個老好人的性格,會不會氣死她是不知道。不過躲在角落里偷偷傷心一頓倒是極有可能的。西西西頓時覺得索然無味,拍了拍旁邊人的肩膀:“我先回去了,聽到什么回頭跟我說一聲?!?p> 說實話,西西西對于常浩和江穎天柳宇博兩個人是怎么結下的仇怨還是有些興趣的。只是這興趣顯然不足以支撐她躲在辦公室門口聽完里面正在發(fā)生的一系列對話。
遺憾的是,直到那個女同學從辦公室回來,西西西也沒能再聽到這個故事的深入劇情。原因不是其他,常浩嘴硬得很,任憑老師如何苦口婆心,好賴話說盡,這家伙都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高一還沒有過完,人人都知道常浩被退學的事情,他的爸爸親自來學校找校長求情都沒有能改變什么。
哪有什么背景深厚呢。又或者再是背景深厚,都比不過群眾雪亮的眼睛在盯啊。西西西終于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盡管知道這是常浩的自作自受,可也忍不住心里冒起來的那一絲絲嘆惋。
常浩的離開,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改變,僅僅改變的也只有那一個人的生活軌跡。
江穎天自那之后,沒有了外在的威脅和壓迫,成績越發(fā)地無人可擋,一鼓作氣沖進了年級第一。柳宇博估計也是奮發(fā)圖強,懂得了知恥后勇的道理?這里面的事情西西西并不清楚,她只是清楚地看到了這些人成績的突飛猛漲,并且?guī)Ыo自己的不小的壓力。。
一次又一次的大小測驗之后,柳宇博打動了年級組里的老師,也不知道老師們是怎么想的,真的是給柳宇博開了一個特例。就這樣,不到期末大考的附中,難得發(fā)生了班級成員的變動。
唯一慶幸的是,特例只為柳宇博而開,也只對他一個人產(chǎn)生了影響。在A班同學七嘴八舌的議論與各種探究的目光下,柳宇博來到了A班并且成為了年級第一江穎天的同桌。
緣分這個東西可還真是妙不可言。兩個難兄難弟攜手逃離了校霸的魔爪,并且一舉挺進了學霸之列,從此成為同學們和老師們眼里的焦點。
如此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居然會發(fā)生在這兩個人身上,不知道別人心里是怎么認為的,西西西反正是很驚奇的。
“譚娜,我回家了?!蔽魑魑魇盏搅思依锇l(fā)來的微信,說是家里有事讓她回家一趟,老師那邊已經(jīng)提前請了假,不用在意學校住宿的事情。西西西在電話里也問不清楚,干脆一打下課鈴就去找張珊珊請了假。
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爸媽居然會大晚上的把她叫回去。西西西心里真的是七上八下,一點底都沒有。好在學??紤]到了常浩帶來的惡劣影響,不再多學生帶手機這件事情把控得那么嚴格。
否則的話,這個微信什么時候能看到還是兩說呢。西西西都不敢多想。
出租車在小區(qū)樓下停穩(wěn),頂多十幾二十分鐘的路程,西西西卻一點都不敢把時間花在走路上。出了校門就直接打了一輛出租,肩上的書包輕飄飄的,里面只裝著筆袋和幾份不同科目的試卷。
這些都是勉強拿來應急的,如果家里沒什么大事,一切都只是自己杞人憂天,作業(yè)總歸是要完成的。
心里就這樣胡亂地想著,西西西下了車就直奔單元樓往上爬:“爸媽,我回來了。開門啊?!?p> 西西西沒指望著有誰會給她開門,平常那兩個下班回到家里,一個不是忙著敷面膜做各種保養(yǎng)護膚,另外一個就是抱著臺電腦繼續(xù)和工作不離不棄。有時候西西西真的會產(chǎn)生疑惑,是不是面膜和電腦才是他們兩個親生的?
當然,這個想法并沒有在西西西暴走的腦海里停留多久就被暫時擱淺了。
咔噠一聲清響,是門鎖自里而外地被人打開了,開門的人是西東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回來了?進吧。”
“你這什么表情,不歡迎我?”西西西也沒有和他逗笑的興趣,隨便敷衍了一句以緩和這剛打開門就彌漫在兩個人之間尷尬又緊張的氣氛。
一向沒心沒肺的西東東都宛若死狗一條,家里一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西西西回了家里,連腳下踩著的一雙帆布鞋都沒有脫,徑直走向了客廳:“爸媽,你們都在啊,干嘛呢?”
她極力讓自己露出一副嬉笑的樣子來,沒什么的,大家人還都在這里,那就證明沒有什么是一家人在一起解不開的困難。
這么安慰著自己,西西西忍不住抬眼看向了自己對面陷在沙發(fā)里坐沒坐相的西東東。用得著這么頹廢嗎?好像自己欠了他八百塊錢一樣。
向萍慢吞吞地擦著護手霜,面容上瞧不出什么異常來,看起來對變故并不是很在意的樣子。這西西西也能理解,一家之主的重擔其實全壓在了爸爸身上。
剛想說點什么,西西西就聽到了廚房里傳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用菜刀剁在案板上的聲音:“家里還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