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整個城市就連霓虹燈都照不到的高度,天臺一角,長風(fēng)撩撥得人衣袂清揚(yáng),颯颯的聲響將世界蕩滌得仿佛什么都不剩。
“你還有一個心愿的機(jī)會。”白及長長的眼睫垂下,此刻的他背對著月光,看不清面部表情,只感覺說出口的每句話都讓人不寒而栗。他似乎像是從地獄深處而來的魔鬼,可又沒有一個魔鬼,是這樣何時何地都處之泰然的。
面前的男人捂著小腹已經(jīng)退無可退,他咬著下唇低聲說話,整個過程卻始終不敢抬頭與那雙眸子對視:“可這又是為什么呢?你既然肯許我一個心愿的機(jī)會,又為何不愿意放過我?”
他自以為抓到了矛盾點(diǎn),但是一個人的做事卻從來不是因?yàn)樗跃涂梢员娴们宓摹?p> 白及漸漸走近,他白皙的皮膚在今夜慘淡清冷的月光下泛出迫人的氣息。那明明不是殺氣,卻叫人從骨子里陣陣發(fā)涼。
他們真的僵持了太久太久,久到現(xiàn)在男人身上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他甚至匍匐跪倒在了地上:“我求你,放過我,可以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幫你?!?p> “畢安。只有你死,才是幫我?!北M管這樣說很殘忍,但這畢竟是事實(shí),白及不想回避。
他寬大的手掌罩下,掌心里霎時亮起一片幽藍(lán)色的光芒,畢安識得這樣邪氣的功法,強(qiáng)取豪奪的法力,白及又是什么時候修煉出來的。
畢安眼見著自己身上的靈力一點(diǎn)點(diǎn)流失而他卻毫無辦法,最后只能如小狗一樣搖尾乞憐地抓著白及的腳踝:“如果我不在了,謝思思該怎么辦。你不是一直都很支持我們的嗎?”
某些時候,他們兩個人還真是一模一樣,有著同樣難以割舍的情感??擅鎸@些情感,畢安和他還是不一樣的。
若不是這點(diǎn)不一樣,他又何苦對畢安下手,隨便找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小野狐就是了:“我記得你說過的,可你現(xiàn)在還是辜負(fù)了她。對不起,我也有想在一起的人,這一回你傷了人命,我就只好取了你的性命?!?p> 一顆純白色閃著光芒的小珠子浮現(xiàn)在了白及的眼前,那里是畢安和他的記憶。千年前,差點(diǎn)命喪黃泉的自己就是被畢安救回了一條性命。
如果不是念及這樣的恩情,他也不會許給畢安一個心愿,可畢安呢,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不忘留著他那點(diǎn)微末靈力時刻提醒自己。
“謝思思的事情,我會去處理的?!?p> 那顆白色的珠子在白及掌心里被捏得粉碎,星星點(diǎn)燈的光亮很快四散飛去,竟是比畢安整個人消散得還要快。
畢安知道,如今說什么都晚了:“那你就清除掉她的記憶吧,永遠(yuǎn)不要讓她記起這世上還有一個叫畢安的人?!被蛟S就像白及說的那樣吧,有的界線是不能越界的,如果他越了界,就必然要付出生命的代價(jià)。
夜晚有著最深沉的黑,是可以吞噬掉一切光亮的黑。當(dāng)那些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細(xì)碎靈力開始化為無形的時候,白及手上就只留下了畢安曾經(jīng)在這世上走過一遭的最后證明:“欠你的,來日到了地下再來問我討吧?!?p> “柴黑,出來吧?!卑准皩⑹种械闹樽油砗笠粧仯謩攀沟锰?,眼看著就要從高樓上開始下墜。
“這么寶貝的東西,你就這樣一扔,萬一被哪個不開眼的車給碾碎了怎么辦?”柴黑氣得挑眉,卻心疼地朝著那顆被他一把接住的珠子呵氣。
“肉眼凡胎的,怎么看得見這種東西。況且憑你柴黑的本事,難道不是在這里蹲守很久了嗎?”白及沒有多廢話,只伸出了兩根指頭:“還有最后兩次,記住我們的約定?!?p> “那還真是少了一個心甘情愿跑腿的啊。”柴黑故意嘆息了幾聲,把玩著那顆新鮮到手的能量球,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天臺上哪里還有白及的身影,早只剩他一個人了。
“同學(xué),能找一下陸尚遠(yuǎn)嗎?”外班的一個女生踮著腳尖,在門邊看了半天。
A班大課間進(jìn)進(jìn)出出的不少人,可就是沒有看到陸尚遠(yuǎn)。她和A班的人也不熟悉,不好意思就這樣進(jìn)去找人。
“老陸啊,我看看?!蹦猩鷦偺缀昧诵7馓?,邊拉著拉鏈邊回頭往班里的座位上去看:“沒有,估計(jì)去食堂了吧,也有可能出去了。你找他有事?”
文科班的女生果然比較清秀,就比如眼前的這個,男生一時都忘了自己要趕著去吃飯的事情。
溫雯笑著點(diǎn)頭,把路給讓了出來:“那我在這兒繼續(xù)等他好了?!?p> 眼見著人家女生沒有和自己聊天的意思,男生也只好嗯了一聲往樓下跑。他怎么沒有看出來,陸尚遠(yuǎn)那小子桃花運(yùn)還挺旺的。
“溫雯?”西西西剛從操場上散步回來,身上都帶著夜晚的冷風(fēng)。
“我來找陸尚遠(yuǎn)的?!睖伥]有一絲被人撞破心思的慌張,反而一臉笑意地朝著西西西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有什么不一樣了的嗎?西西西總感覺,陸尚遠(yuǎn)要有希望了。
“我剛剛和譚娜去吃飯,在一家小吃店前看見他和我們班幾個男生了,應(yīng)該馬上回來?!边@個年齡的男生好像都有著一樣的背影,高高瘦瘦。要不是陸尚遠(yuǎn)上次單獨(dú)叫住自己問起了溫雯的事情,西西西也不一定能認(rèn)得出來。
“你……”西西西和溫雯還是不熟,沒什么天好聊的,像現(xiàn)在這樣偶爾遞個話估計(jì)就是極限了:“需要我告訴他嗎?快上課了?!?p> “不用?!睖伥┖孟窈芎V定的樣子,她要見到陸尚遠(yuǎn)這件事情好像和上不上課沒有任何一點(diǎn)聯(lián)系:“不過謝謝你了?!?p> “應(yīng)該的?!蹦菚r的西西西只以為這句謝謝,是在謝她的客套與禮貌。
“西西?”譚娜剛上完廁所回來,在操場上溜達(dá)了一圈都沒有找到西西西人,卻不想她比自己先回來了一步。
自從來到附中以后,譚娜一直都是和西西西一起行動的,只是飯后散步這個獨(dú)屬于西西西的習(xí)慣譚娜實(shí)在適應(yīng)不過來覺得浪費(fèi)時間:“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先回教室來了?”
“我今天吃得好像有點(diǎn)多,肚子不太舒服?!眱H僅是沿著操場走了半圈不到,西西西就半路折返了,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回來在譚娜前面。
“好了,別說了。有人來找你了?!弊T娜是一路跑回來的,到現(xiàn)在都喘得厲害。
“找我?”西西西忍不住往旁邊溫雯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在這里就只有譚娜一個初中同學(xué),剩下的同學(xué)也基本都是A班的人了。她又不是溫雯,哪來的人會找她啊?
“白及,是白及?!弊T娜看西西西反應(yīng)遲鈍的模樣半天沒有反應(yīng),干脆上手推了她一把:“你快點(diǎn)去吧,校門口已經(jīng)圍上一堆人了。我怕一會兒把安保也招來?!?p> “哦哦,好?!卑准昂枚硕说?,怎么會來學(xué)校找她?今天是周二,新的一個禮拜才剛剛開始,不會是他出了什么事吧。
不知為何,一個既荒謬又幾乎很確切的想法開始瘋狂蔓延,西西西跑下樓的時候接二連三撞了好幾個人。
“干嘛???”有男生剛想破口大罵,可看到她眼眶里兜不住的淚珠也只能默默把臟話咽了回去。
“這個白及……”溫雯看著西西西離去的背影,心里的好奇被無限放大:“是什么混混嗎?否則怎么會把學(xué)校的安保招來?”
“啊,這,這……”譚娜話到嘴邊,卻覺得羞恥得不好意思開口。她的意思是,因?yàn)榘准疤珟浟?,小女生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yán)重?cái)_亂了校園治安,學(xué)校安保處的那些大叔怎么可能不把白及當(dāng)敵人?
但是這樣的顏值,不親眼得見是不會信的。她要真這么說了,別人只會認(rèn)為她是一個頭發(fā)長見識短的花癡吧。
最后,譚娜撒了一個自她生下來為止謊的最大的一個謊:“那她表哥,剛回到咱們本市,太想她了??晌魑饔肿∷?,我就是怕一會兒誤會鬧大?!?p> “哦?!边@話聽上去似乎夸張了一點(diǎn),可妹控這種生物也不稀奇,溫雯很坦然地就接受了。
西西西越跑氣息越重,到最后眼前也被一片片淚花取代了,耳邊是代表著響了很久的上課鈴聲,可此時的她卻什么都顧不了了。
她只能不斷地抬起袖子,抹了一遍又一遍,額頭、眼角、臉頰。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只知道自己整個人都被水汽所包裹了。
“你要是敢不辭而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原來,她會這么卑微地在乎一個人,在乎到哪怕那個人是來說一聲告別,而不是像以前那樣一句話都不說就自作主張地離開,她的心里都會是軟軟的。
原來,她的在乎也就是這么無力,只可以用“你傷害我,那我就不理你”這樣的小兒科手段來報(bào)復(fù)。可萬一,那個人從始至終其實(shí)都沒有她想象地那么在乎她呢?
又原來,她也是喜歡他的。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來歷,身份,甚至年齡全是謎的人。
上天開了好大的一個玩笑。電視劇里那些癡兒怨女們俗套的故事情節(jié)居然有朝一日也會應(yīng)驗(yàn)在她的身上。
“白及?!蔽魑魑髭s到校門口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在校門口處落寞轉(zhuǎn)身,漸漸走向更加黑暗深處的背影:“你不許走!不許走……”
這是西西西的聲音,每一個夢境里他都會聽到這樣的聲音,日復(fù)一日,已經(jīng)不知道有多么深刻。
西西西是哭著向他跑來的。白及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他就抱著西西西的大腿把整個人抱在了懷里:“哪里來的小花貓,怎么哭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