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白及一臉誠懇地說道。如果不是后來的波折，剛剛青春懵懂的西西西一定會對這話堅信無疑的。
只是那時的她怎樣也不會想到，這會是她高中時期最后一次聽到白及用這樣篤定的語氣告訴她:如果自信真的很難，那就先從對身邊的人有信心開始。
窗外的風(fēng)雨大作，嗚嗚的風(fēng)聲混雜在噼里啪啦的雨中，好像潛臥著一只巨獸。說不上來的心慌，自這一天的早晨開始起，就一直是西西西有口難開的心魔。
尤其此刻，天更加的陰沉，一直淅淅瀝瀝不斷的小雨忽然下大，一滴滴密密麻麻地打在玻璃窗上，竟有種要破窗而入的氣勢。
“你要不然先走吧？”西西西的心慌逐漸放大，不知怎么，到現(xiàn)在都快有點要壓制不住了。她看了一眼時間，明明才是下午六點剛過，可外面陰沉的天色倒像是晚上八九點一樣。
有些出乎意料的卻是，白及這一回并沒有啰啰嗦嗦地賴著不走?？梢粤粝聛淼鹊竭@個點，于他而言似乎也是一種極限。
西西西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產(chǎn)生這樣奇奇怪怪的想法，這只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夏日夜晚，頂多就是天氣有些糟糕而已。
“拿把傘吧，我送你走。”無論西西西再怎樣安慰自己，可心慌卻是無法掩蓋的。相反，她甚至慌得手腳冰涼。
可白及卻十分執(zhí)拗，他抬手揉著西西西的發(fā)頂，明明神情還是那樣溫柔地可以掐出水來，但說出口的話卻給西西西一種絕對沒有商量的余地。
此時恰逢天際一道驚雷閃過，越發(fā)映得白及唇色血紅，仔細(xì)一看倒像真的染了血：“乖，留在家里，不要送我出去，也別去陽臺看?！?p> “為什么？”西西西直覺得這里有古怪，但是到底怪在哪里，她描述不出來，只能下意識地揪著那一個解釋不通的話問問題：“為什么連陽臺也不能去？”
他的女孩啊，無論什么時候，心思都是這樣敏感又機(jī)靈。正是這樣的聰慧，讓他想撒個謊都是那樣的難。
但白及不能說實話，他輕輕將人攬在了懷里：“你沒有看到外面在打雷嗎？答應(yīng)我，一會兒我走后就回屋，睡一覺起來就不用怕了。”
再針鋒相對下去沒有用，輸?shù)哪莻€只能是她。西西西只好一口應(yīng)下，但心里卻打定了主意。
“回去之后，微信里告我一聲。”這個要求總不過分了吧，他沒有理由拒絕。西西西把頭埋在白及的懷里聽著他清淺有序的呼吸，呼吸和心跳是一個人內(nèi)心最直觀的反應(yīng)。
只要他說謊了心虛，或者有什么事情瞞著她，西西西一定可以知道的。她可不相信，有人可以連自己的心跳都可以控制。
“那還用你說啊?！卑准澳罅四笏谋亲樱p笑一聲：“小鬼頭?！?p> 這種反應(yīng)，難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嗎？西西西的心里稍微平靜下來，但對他給自己的稱謂并不是很開心：“我不小了，什么小鬼頭？”
“我的錯，可以嗎？”白及笑著投降，但是他要離開的步伐卻依舊匆匆。
西西西沒有再廢話什么。她看得出來，對于離開這件事，白及很著急。
白及走后，西西西就一直躲在自家貓眼里往外望。白及可不是一般人，西西西生怕暴露。她掐著掌心控制自己的呼吸，生怕被門外的白及通過什么法子得知她人還沒有走開。
直到樓道里的感應(yīng)燈徹底暗下，西西西才慢慢挪動著步子躲到了陽臺的窗戶下。
外面的天色昏暗，因為閃電的緣故，在一片暗沉的濃黑中還不時地散發(fā)出了些許的藍(lán)色。近處的藍(lán)色是可以與濃黑合二為一的，確實是平常閃電給人的感覺。
可那遠(yuǎn)處，妖艷的藍(lán)色次第亮起又暗下，好像在漩渦中心醞釀著一場特別大的風(fēng)暴。
西西西心里突突地跳著，可那距離實在太遙遠(yuǎn)了。遠(yuǎn)得靠她的眼睛根本不足以看清漩渦中間有著什么，只是直覺告訴她，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對了，這個點?！蓖饷娴拈W電驟然亮起，嚇得西西西手上一抖將手機(jī)摔在了地上。
六點半，爸爸媽媽也該回來了吧。西西西焦慮得不行，此時暴露在雷電下的人明顯不止白及一個，還有向萍和西邢軍。
西西西沒有開燈，她怕讓樓下的白及看到她沒有乖乖聽話，還專門和他對著干。家里黑漆漆的一片，她只好蹲在地上開始順著瓷磚一塊塊摸索，摸到手機(jī)的一瞬間，本來打算撥打號碼的指尖卻還是停頓了下來。
這個天氣，她是不是不該為自己那可笑又無法證實的感覺，而去擅自撥打爸媽的電話？
就在糾結(jié)為難間，完全暗下去的手機(jī)屏幕卻在暗夜里驟然亮了起來，是西東東發(fā)來的微信：你怎么樣，用我回來嗎？
今天大清早，西東東剛剛開車上了高速去鄰市參加一場好不容易爭取來的面試。
開什么玩笑，就因為這屁大點的天氣就放棄大好的機(jī)會！西西西突然有點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她并不是一個膽小鬼，就是今天這一整天的天氣實在有點詭譎。
西西西劃開了手機(jī)屏幕，不假思索地在對話框里敲下一行字：不用！你面試完了找家酒店好好休息，明天再回。
西東東秒回，西西西簡直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看自己發(fā)出去的消息：今天別學(xué)了，趕緊上床睡覺。
西西西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窗外，稍稍探起身子來。好像真的是她想多了，樓下一個人影都沒有見著，想來白及早走了，有的只是窗外黑與藍(lán)混合成一片的世界。
她扶著窗臺長出了口氣，正打算回屋睡覺，西東東的語音電話卻突然打來了。
“喂？”西西西有點遲疑，最后還是想著速戰(zhàn)速決接了起來。
“要不我還是回來吧。沒有我，怕你哭成狗?！?p> 這個西東東，都什么時候了，就不能正經(jīng)一點。不過西西西緊張的情緒真的安穩(wěn)下來許多，她只是翻了個白眼：“我都要成年了，你能不能別跟爸媽一樣嘮叨又操心。就這樣吧，掛了啊?！?p> 西西西掛掉電話的瞬間，身后又是一道驚雷乍起，嚇得她渾身一個激靈。這回的西西西再不敢磨磨蹭蹭，而是頭也不回地狂奔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里并且鎖上了門。
被子一蒙，躺倒自己最熟悉不過的環(huán)境里，胸膛里的那顆心臟才慢慢安穩(wěn)下來。
她睡得有點昏沉，好像墜入了山谷不斷下沉，又好似在無盡的云海間漂浮。無依無憑的，描述不來的感覺，但就是很難受。
直到半夜露在被子外的小腿因為受涼而忽然抽筋，西西西才在一片黑中醒過來。
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點亮手機(jī)，和平常一樣，白及安全到家還給她發(fā)來了一個晚安的表情包。
西西西心滿意足地同樣回了一個過去，開著手機(jī)上自帶的手電筒亮光，悄咪咪地摸進(jìn)了向萍和西邢軍的房間。
窗外的風(fēng)雨大作不知在何時早就偃旗息鼓了下去，一派風(fēng)平浪靜，空氣中漂浮著的還是獨屬于夏日的燥熱。
西西西輕輕按下了門把手，生怕把熟睡的爸媽吵醒。剛打開房門，西邢軍那因為勞累的呼嚕聲就連綿不絕地響在她的耳邊，亮光慢慢移到床邊，還有睡夢中都十分注重自己形象的向萍。
媽媽在夢中甚至雙手還保持著交握的姿勢呢。西西西捂住嘴笑了一聲，這才退了出去。
這個雷電交加，狂風(fēng)暴雨的夜晚好像是夏日的巔峰，自那之后，天氣就不再炎熱得難耐。西西西窩在家里刷題也慢慢關(guān)上了整個暑假運(yùn)作不停的空調(diào)。
一切都走上了它們該走的正軌，并且正朝著更好的樣子在發(fā)展。
西西西做題的正確率正如張珊珊說的那樣有了明顯的提升。一套卷子做下來不僅正確率有了保證，居然還能留有一定的時間查漏補(bǔ)缺。
而事實證明，西東東那天沒有急匆匆地上了高速趕回來是正確的?，F(xiàn)在的西東東還在極力保持著一周回來一次的頻率，工作日的時候就租住在鄰市的一個一室一廳里。
一雙兒女眼看著都有了學(xué)業(yè)和工作上的起色，這是向萍和西邢軍最開心見到的。這個家里的歡聲笑語明顯更多了。
西西西在想，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或許相較于學(xué)校里那樣的高壓來說，或許才是更適合一個即將要把弦繃緊將近一年的高三學(xué)生。
“我高三打算回家住。”決定以后，西西西第一個告訴的人就是白及。
算起來，白及自從那個晚上離開以后就再沒有來過。微信上也幾乎不再和她主動說話，只有西西西發(fā)過去什么的時候，白及才會回一句。
而且這樣的回復(fù)多半并不是秒回，而且還是拖了一兩天的那種。
說不高興當(dāng)然是假的，西西西甚至很憤怒。她又想起之前白及無緣無故消失的一段日子。自己到底算什么呢，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狗嗎？
西西西告訴自己，這一定是最后一次，她以后再也不會主動去熱臉貼冷屁股了。
可人類的感情要真的是可以控制在理性范圍內(nèi)，世上就不會有那么多癡兒怨女的故事流傳百世了。
開學(xué)前的幾天里，西西西幾乎每天都在心不在焉地看手機(jī)?？勺钪匾哪且粭l，發(fā)出去就像石沉大海。白及再也沒有回復(fù)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