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七掩在夜色里,繼續(xù)觀察下面的師徒倆。
曾皙從床頭取了本圖畫書,自顧看得開心。
“爺爺,這上面說有個人家養(yǎng)了二十五只雞,有五只公雞,二十只母雞,說每只雞每天下一個蛋,問這家人每天能撿多少個蛋?上面居然說每天能撿二十個蛋!哈哈!”
道士瞧了瞧曾皙神情,布滿褶皺清而亮的雙眼露出迷惑,茫然的凝視她了幾秒。
“然后呢?”
“這戶人家有二十五只雞?!?p> “嗯?!?p> 曾皙睜著朦朧大眼,覺得很驚奇。
“每只雞每天下一個蛋??!”
曾皙拔高音量,覺得道士還是不懂自己的意思。
“嗯?”道士奇怪地看著曾皙。
她在想為什么?
“然后只得二十個蛋啊?!?p> “那確實只能得二十個蛋呀。二十只母雞二十枚蛋啊,沒問題呀。公雞又不能下蛋?!钡朗績x征凌冉,心想這沒問題啊。
“?。俊钡朗磕樕系囊苫蠛脱灾忚?,讓她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但還是想要掙扎一會兒。
“為什么呀,都是雞呀?!?p> 道士聽了哈哈大笑,直覺得聽到了年度最好笑的笑話。
“哈哈,你爹你娘都是人,那你是你娘生的還是爹生的?!?p> “我不是我爹娘生的嗎?”
道士徹底笑岔氣了。
“哈哈。”
曾皙何曾被如此嘲笑過,臉黑得像鍋底樣。
這話不僅惹得道士笑伏,就連房瓦上的展七忍不住露出會心一笑。
展七見兩人無什么可疑之處,無聲無息地凌躍宮墻朝宮里人事房而去。
芫荽宮。
道士和曾皙各自整理好衣襟,相對而坐。
“應(yīng)該去人事房了。察我,我是那種沒準(zhǔn)備的人嗎?!钡朗啃挠星疔值?。
身體的抽痛,讓曾皙變色,不過瞬息,她又恢復(fù)了沉靜的樣子。
道士望著曾皙眼神很奇異,“學(xué)生演技不可小噓啊?!?p> “哪里,不是先生教得好么?”曾皙十分謙虛道。
道士嘴角微抽,很欣喜想到了從另一個維度打擊這個學(xué)生的傲氣和伶牙俐齒。
“你真的以為公雞能下蛋~?”
調(diào)笑,譏笑,不懷好意。
曾皙神色稟然,“我摔得好疼啊——”
政殿。
曾慧將處理好的奏折分類疊放一堆。
高強度的工作讓他勞心力猝,他兩指按摩雙眼緩解長時間用眼的酸澀感。
殿下侍守的宮女太監(jiān)有眼力的奉上杯熱茶。
曾慧端起茶杯,門口呼進一颯風(fēng)拂動紗幔,曾慧喝茶的動作停下,揮散宮女太監(jiān)。
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衣之下,只露出凌利雙眼的人出現(xiàn)在殿內(nèi)。
曾慧輕仰倚靠朱紅軟椅內(nèi),情態(tài)松雅,風(fēng)骨體貌與那一小方堆滿折奏的桌椅譬如奇山怪石上的青松。
這是個昭德修明,勤政綱紀(jì)的威明君主,時刻能將感性壓制的拔萃之人。
所以他也無情,身為帝王無情才是有情。
黑衣人單膝跪地行禮稟道。
“臣去了公主殿下處,見到個老宦與公主玩得其樂融融,那人暫時并無什么怪異,身上也沒什么功力。臣又去人事房查了人事布策,由于年事久遠(yuǎn),勉強察出先帝在時確實進過這么一個宦官?!?p> 曾慧平靜聽完,房間一時陷入寂靜,他忖度道:
“多留意公主哪里,說不定有些人已經(jīng)聞風(fēng)而來了?!?p> “是”
影衛(wèi)展七退下。
“來人?!痹賮砹颂O(jiān)管事。
一個太監(jiān)低頭進來。
“你去查查嫡長公主宮里的太監(jiān)曾經(jīng)共事何處,與人有關(guān)的人事何如。別讓任何人知道?!?p> 遣暗衛(wèi)查探摸的是武力,人事布策若能動手腳,那這人能在別人的記憶中動手腳嗎?
曾慧步出殿門,強光的直射令他條件性地瞇了眼。
“潛伏草叢的毒蛇也該亮出尖利的毒牙。”
芫荽宮
“最近我們都注意點,你爹肯定在暗中布置了盯你的眼線,絕對是從你出生就安排下的。好在你年歲小除了陰沉沉外,平常都寡言少語,也沒格外引人?!?p> 道士指著腰高的人叮囑。
細(xì)薄的汗珠滲溢于高挺鼻梁,曾皙手指蜷曲,竭力忍疼。
曾皙不知道道士在人事房哪里如何操作的,但是
“先生,若是人事布策上有你,那就說明你是在宮中是共事的,你總會有幾個熟識的人吧?!?p> 道士神秘一笑,
“你都能想到,我還不能想到嗎。山人當(dāng)然自有妙計?!?p> 曾皙好奇,莫非他真是一直在宮里的太監(jiān)?不對,從他以前的每字沒句來看,他是近幾月才來的宮中,目標(biāo)明顯是自己。
還有道士剛才說我出生來曾慧就派人暗中監(jiān)察自己,可為什么要監(jiān)察自己呢?
自己有什么值得讓人費盡心機的地方嗎?
曾皙自認(rèn)為至今她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有什么特別之處。
實在不解。
自己有何特別?
曾皙頭頭尾尾察了自己身體一遍,又頭頭尾尾地查了記憶一遍。
有什么特別的話,曾皙是皇帝和上官皇后之女。
嗯?上官皇后?
道士說她是因上官孟君而來。
曾皙第一次生了想要了解自己這個只在奶娘和嬤嬤口中偶然聽到一次名字的母親。
是呢,她出生以來直到三歲之后才明白了父親母親的含義。
像個真正的孤兒。
“哈!”
為什么想起這些有些悲傷呢?對這種從未得到的無意義的東西哀傷?
“哈哈哈哈”
好笑,太好笑,淚都笑出來了。
道士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面前突然發(fā)瘋的人。
這想到了啥笑成了這樣。
曾皙收斂了笑,情緒歸于平靜,對道士說
“先生與家母想必也相處些時日。能否講一講家母生前之事,滿足學(xué)生對母親的孺慕之情?”
前言說過,人類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大災(zāi)難,有很多英雄趁勢崛起,他們帶領(lǐng)部眾抱團取暖,逐漸形成了兩個文明圈子,我們講的就是這些在無盡歲月中被人歌頌的英雄的后代,英雄的后人憑著祖宗的蔭蔽,享受著世人的尊敬和賦予的特權(quán),他們的家族愈來愈大,影響力,控制力也愈來愈強。
在世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人類就是被這些大大小小的家族統(tǒng)治,他們儼然就像一個國家,只不過后來有些家族強大,發(fā)動兼并,政權(quán)才開始顯示出強大的力量。
但是人類自從災(zāi)難之后,數(shù)量驟降,戰(zhàn)爭過后更是不堪,人們不想自相殘殺,可面對當(dāng)時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大家又想強大己身,保證各自種族的延續(xù)。
于是大家選了個折中的辦法——各個家族輪流做各部族的首領(lǐng)。
這種制度持續(xù)了八百年之久,在兩百年前開始逐漸瓦解。
因為這時有人想要家天下,且一家獨大。
明帝國建國兩百年余,各朝君主野心勃勃,勵精圖治,明里暗里只為削弱各世家大族的權(quán)柄。
為此,曾慧不惜與當(dāng)時最為強盛的上官家聯(lián)姻,借上官家的勢力打擊其余世家大族,然后掉頭來收拾上官家族。
曾皙聽完這些介紹,不發(fā)一語,她向來沉默寡言。
道士道:“你母親并不愿意嫁與你父親,所以與曾慧小兒感情不好。”
曾皙苦笑,自己是一場政治博弈下的產(chǎn)物。
海底。
伯里撒和梁求二人在海底火山,想了十二分的法子,終于使水晶球得到了補充能。
由于水底生物和洋流的關(guān)系,他們始終以最穩(wěn)健的速度行駛。
伯里撒和梁求心里始終有一個隱憂,二人都心知吐明。
時間慢慢流逝那人就要長大,等她長大就完了,沒有意義了!
伯里撒很想吸干電子煙緩解心中的焦慮,但想到水晶球海面航行,排放煙氣那是要耗能的,他搜尋煙的手也就安放了。
“你真的確定現(xiàn)在的她還是個幼童嗎,沒有算錯?”伯里撒問。這幾年他對自己目的成功的可能性越來越持懷疑態(tài)度。
梁求沒有回答他,因為他也在動搖。
……(數(shù)月后)
梁求指著指揮屏幕上的剪頭,喜極而泣。
“伯里撒,我們快到了?!?p> 本在小寐的伯里撒從固定坐倚上翹起,同樣看著大屏幕,心里的焦灼淡了一分。
四年后。
夏時季節(jié),朦朧夜,星光漫空,蛙蟬聯(lián)鳴哄。
章潔披著黑色斗篷,將自己掩在夜色里,從小徑進了芫荽宮后門。
她躡手躡腳,輕推殿門,“赫!”
殿內(nèi)一個人影輪廓端坐在殿中。
章潔感覺血液在急速倒流,剛解下的黑色斗篷,無聲掉在了殿下。
她很熟悉哪個人影。
那是——殿下的。
“殿,殿下?!彼溶浌蛳?。
曾皙聲音清冷,聲線沒有感情,卻重重敲在章潔心里。
“奶娘去了何處?”
章潔不知怎么回答,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順一個字。
黑暗里看不清殿下表情,章潔心跳如鼓。殿下現(xiàn)在早已不是以前的殿下,心思之深,別說揣測,就是想一想亦令她不寒而栗。今夜,她肯定也知道了吧。章潔說不清話,于是干脆不說。再怎么樣,她是哺乳殿下長大的人,多年的照顧養(yǎng)育,怎么也得有點情分吧。
蟬蟲聲聲嘹亮。
殿里黑,不見一物。
“夜深露重,易感風(fēng)寒,奶娘,日后還是呆在宮里吧?!?p> 曾皙聲音悠悠轉(zhuǎn)遠(yuǎn),她已出了殿門。
“是!”
章潔抱著披風(fēng)在夜色里強忍著抽泣。
曾皙踏著夜色而行,月華濃郁,勉強看得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