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酈雪和寧九蹲在天福樓的角落里,透過一支孔雀毛看向幾步開外的雅座。
酈雪一臉?biāo)票梢姆潜梢模酃飧呱钅獪y又銳利如刀,桓璇穩(wěn)坐如山,目不斜視如老僧入定,酈雪又換了個姿勢,咬著手指甲把他從頭到腳、從胸到屁股丈量了一遍才搖搖頭。
“九兒,你看看這男人,看這面相身材,額無主骨,眼無守睛,鼻無梁柱,腳無天根。
漬漬漬,這面如土色,這耳如倒弓,一看就知道是沒什么福氣的人,再看那死魚眼珠子瞪著,不是貪狼就是孤煞...”
寧九扯扯酈雪的衣袖弱弱的說:“公主,那是他在瞪你,別看了!”
“有什么不能看的,長成這樣還不讓人看了?不就是長得高點(diǎn),壯點(diǎn),還白點(diǎn)么,府里那匹巴豆長得比他還標(biāo)志呢,敢耍我,等著吧,挑個黃道吉日,本公主必然會給他點(diǎn)顏色瞧瞧?!?p> 寧九翻了個白眼,“擇日不如撞日,公主為什么不今日就挫挫他的銳氣?”
酈雪一巴掌拍在她后腦勺,“你傻了吧!這種人我們怎么打得過?不過我總覺得他十分的眼熟,剛剛就覺得好像在哪見過……”
“廢話,凌峰說你們在江陽郡不是還共處一室呢。”
“不是江陽郡,是不久前在戶部,那個搶我賬冊的黑衣人!那道疤錯不了…”
還沒等寧九反應(yīng)過來,酈雪已經(jīng)磨牙嚯嚯向豬羊,同手同腳直奔桓璇而去了。
“誒!公主...”
“砰!”還沒等酈雪近前,一柄閃瞎眼的環(huán)首刀便橫空飛來,插在了她面前的小幾上,震起一地華麗麗的碎屑。
桓璇旁邊的木云臉色不善的拍拍手上根本就沒有的灰塵,耍了他們家郎君,還有臉出現(xiàn)。
酈雪訕笑著蹲在他兩步開外,睜開大眼睛人畜無害地看著桓璇,“哎呀壯士!你這個刀不錯,好亮、好閃、與眾不同!
是自己磨的嗎?哈!哈!哈...”
幾聲又干又假的笑看得人只想捂臉,可桓璇根本就沒打算理她,緩緩放下茶杯才斜睨她一眼,“公主有什么事么?”
長得好看的人都比較有脾氣,這個她是知道的,微笑著搓搓手,“這個...那個...嗯,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我想澄清一下…”
“我與殿下之間沒有誤會?!彼⒉淮蛩懵犓偬崞鸾柨さ氖?,那是自己犯的蠢,怨不得別人。
君酈雪趕緊擺手,“好好好,沒有誤會,我就是與將軍一見如故,好像最近剛剛在哪見過,比如說戶部?”眨巴眨巴眼睛。
她不提還好,一提桓璇就想起那晚那一口濃痰,臉?biāo)查g就黑了。
“在下與公主素未蒙面,只是被某個惡心的小賊噴了一身口水而已?!?p> 那就是默認(rèn)了,他其實(shí)也沒什么必要隱瞞,要不是他那晚提前看到了賬本,又怎么會有今日的截胡。
酈雪嘴角上揚(yáng),他們這關(guān)系怎么說呢,簡而言之吧,從前有一個自以為是又美貌如花的公主殿下,利用完人家還踹了一腳,現(xiàn)在竟然還腆著老臉上來搭訕!
想起與桓家的婚約,這以后還不得低頭不見抬頭見,她也不想自討沒趣,將手一拱,“那就當(dāng)初次見面,后會無期!”
灰溜溜的奪門而出了,守在門口的寧九湊上來:“怎么樣?那桓璇見到公主是不是驚為天人,大驚失色進(jìn)而方寸大亂,一時芳心暗許,從此牽腸掛肚神魂顛倒!”
酈雪翻了白眼,拿過她手里的冰糖葫蘆一邊走一邊嘎嘣嘎嘣咬起來:“呸!裝什么,本公主好心跟過來道歉還這副模樣,一張臉耷拉得老長,好像欠他多少銀子一樣……”
寧九拍拍她的肩語重心長:“公主再忍忍,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
把手一收,面露兇光,“等你嫁入將軍府以后他見了你還得磕頭行禮,你就可勁作,三天要請安,兩頭要跪拜,那威風(fēng)勁兒是不是殺敵于無形?”
君酈雪愣住,難道她真的要隨便在桓家挑一個人嫁了?她當(dāng)初之所以走這步棋是因?yàn)橐坏┧_始對褚秀之下手,得罪的人一抓一大把,如果沒有手握重兵的家族做靠山,她很快就會走上當(dāng)年的老路。
說來可笑,桓家人里面除了桓熙那個草包,最了解的竟然是這個桓璇了,她得好好謀劃謀劃。
等人走遠(yuǎn)了,桓璇將茶杯重重?cái)R在桌上,神色微動。
“喲,這是怎么了?誰惹我們桓大將軍生氣了?!北澈髠鱽硪宦曒p笑,木云回身,只見一個年輕公子一身寫意水墨的長袍,搖著一柄妖里妖氣的金骨羽毛扇子晃晃悠悠的上來了,木云忍住抽搐的嘴角,拱手道:“周郎君?!?p> 來人將羽毛扇一收,露出那張燦若桃花的妖孽臉來。
說他面若桃花真不為過,明明是個七尺男兒,偏偏生得十分陰柔,那膚如凝脂,那長眸挺鼻,再配上淺淺一笑,簡直色若春曉之花啊。
冷不防伸手摸一把木云胡子拉碴的臉,嫌棄得不得了,“哎喲,看看,你們這幾年在永州都是怎么過來的,這臉摸著都扎手?!?p> 抬起自己的手背湊到他嘴邊,“看看我這個,辰起用牛乳敷面,中午用粉英,夜里再上一遍太真膏,摸摸,是不是又滑又嫩?”
木云慌忙躲避,“是是…是挺滑挺嫩的…”
抬袖一拂,挑唇道:“千金難求的鶴煦露,加少女體香調(diào)成的,或坐或臥,宛如美人在懷?!?p> 可憐的木云被欺負(fù)得捂臉狂奔,太惡心了這人。
周詡笑著款步走來,剛準(zhǔn)備使壞的伸手,桓璇頭都沒回卻像背后長了眼睛一樣,單手就握住了他冷不丁伸過來的手,稍稍用力便是一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過肩摔。
“哎喲!我的腰啊...”
依舊不緊不慢的喝茶,斜睨一眼地上的周詡,嘴角一跳,“穿的什么玩意兒?!?p>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你懂什么!這是今年新蠶頭一茬織成的蜀錦,這上面的寫意,是天衣坊幾十個繡娘沒日沒夜繡出來的,還有這金縷玉衣,這錦面的繡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