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半，被奈若踩醒的，已然無了睡意，把它從我床上抱下，點煙，開燈，給它泡了羊奶，給自己倒了小杯威士忌，加了塊冰，留它在吃食，我穿衣坐在邊緣看著店鋪，思緒飄到了那個夜晚……
那是我在遠(yuǎn)方路上的一家酒吧，我在那做個駐場歌手，演出完，背著老伙計蹲在馬路牙子，忘了帶煙，便找旁邊那哥們借了煙跟火，吞云吐霧，他叫阿飛。
他說自己是個阿飛，于是就這么叫了下來，初中就輟學(xué)，一直在外面混到現(xiàn)在，一事無成。
他父親是名老師，母親很早就走了，自打他記事起就沒有印象，沒多大所謂，沒感受過家庭的溫暖，有點苦澀，我看得出，免打擾他，任憑他繼續(xù)……
信不信，我曾經(jīng)成績名列前茅，全校第一的獎狀貼滿了墻壁，那時候只想著怎么讓我爹多看我一眼，聳聳肩，人民教師啊!多偉大，他的兒女滿天下，少我一個不少，他頭一次正眼看我還是被喊到班主任辦公室，我撿了同桌的錢，她說不止這些，其他的被我自己用了，真踏馬狗屁，勞資恨不得一拳打翻她，再騎在她身上告訴她勞資不稀罕那點，我爸打了我，是的，不問緣由的打了我，我哭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后面的事情，我爸拉著我跟那個魔女道歉，補了那些錢，從我生活費里扣，嗯，一個星期五毛錢的生活費，從那天開始，我就沒在看過一次書，玩，死命的玩，打架，死命的打架，起碼他看我的次數(shù)多了，打我的次數(shù)也多了，轉(zhuǎn)學(xué)，照舊，我也越來越大，他也越來越不管我，逃課，打架，已經(jīng)成為我的日常，升學(xué)，換了個地方，換了個同桌，一個女孩，我對女孩的定義就是魔女，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不過我知道她的名字，她自己說的，楊露。
說出這個名字，他嘆了口氣。
我沒想過會跟她有那么多事發(fā)生，給你看張照片。那是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她笑的很甜很甜，一張不知道多少年的大頭照，有點像是校牌上扣下來的。
她是其他省過來的，住在上海路的下面，需要走很遠(yuǎn)很遠(yuǎn)，借住在親戚家，成績中等，樣子也不是特別出眾，但總感覺她是另一個世界里的人物，或許跟她喜歡漫畫有關(guān)吧，故事是從第二個學(xué)期的某一天說起，我那時候就跟社會上的無業(yè)人員插科打諢，狗哥，當(dāng)時是那一片的大哥，開了一家狗店，我沒少幫他抓流浪狗，現(xiàn)在手上還有不少牙印。他帶著我跟幾個小弟在上海路一家臺球廳玩，嫌無聊，加了個注，五塊錢一桿，一兩局下來我就輸?shù)木?，還欠二十，我有點上頭了，問了同行的一個黃毛，他也是個窮光蛋，提了一句，去收保護(hù)費，就那種柔弱的不敢反抗的那種羊羔，保證沒事，我有點意動，跟他守在路口，等著羊羔上門，許久，他推了推我，你看那個就很不錯，順著他手看過去，是她，我那個同桌，抱著本新買的漫畫書。
我定住了，他還在拉我，
“你快點，磨磨唧唧的，那你在這幫我望風(fēng)，我去宰羊，到手的錢四六……”
我在躊躇，不知道是該喊他停下，還是喊她快走，就在那路口站著，看著，黃毛拿出折疊刀，在宰羊了，她看到我了，沒說話，掏出了一些錢，應(yīng)該是買漫畫書剩下的，有不少，八十多塊吧，應(yīng)該是她一個月的零花錢，我沒敢看她，被他拉扯著逃掉……
第二天，沒怎么敢去上課，第二節(jié)課才溜進(jìn)教室，看著她，臉上有點發(fā)燙，遮著臉趴在桌上裝睡，沒多久，右邊手臂就被戳了戳，看了看她遞過來的紙條，
“你缺錢嘛?”
“缺”
“那你給我補習(xí)功課，我給你錢?！?p> “我不會”
“給錢哦”
“好”
不可思議，就跟羊羔問狼你想吃東西嗎，我有草，請你吃一樣。
我不知道我那是什么情緒，很復(fù)雜，就感覺她是從另一個世界出來的一樣，是的，我又一次開始學(xué)習(xí)，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她，或許是為了錢，我那出租屋的墻壁又占滿了獎狀，跟她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好，狼少了一股野性，多了一股感性，讓我像條哈士奇，圍著羊在跑。
一年以來，她每個月都會給我八十九塊五，她說買完漫畫的錢才算補習(xí)費，其實她給我的錢我都沒有用過，每一張都存放在存錢罐里，期末考試完，我們約好去漫展，在上海路的一個會展里，她說她會出cos，我說我也出跟她出cp，她笑笑，
在網(wǎng)上定了服裝，順帶用存錢罐里的錢買了手辦，那對cp。
穿戴好，沒有化妝，沒有戴假發(fā)，第一次，確實手忙腳亂，不過難以掩飾我那顆跳動的心，提好打包好的手辦出門。
路上跟她匯合，她穿著那身服裝的時候，我感覺那才是真的她，跟另一個世界里走出來的一樣，跟她一塊我仿佛才是異界人，我看呆了，笑得跟條哈士奇一樣，手忙腳亂，把藏在背后的手辦送給她，她笑的很甜很甜，去會展的路上，我一直都在看她，路人也都在看她，灰狼也在看她，那個黃毛，總是陰魂不散，跟著五六個社會青年，他看出我了，也看出她了，
“喲喲喲，你這是扮上了啊，那么久沒見，是跟這妞演話劇去了啊”
“走開，我已經(jīng)跟你們沒有瓜葛了”
“可以啊，讓你那小羊羔再給哥們點零花錢用用”
我掏出了剩下的錢，
“這算我請哥幾個打電游的，今天我們還有事，改天在再請兄弟們喝酒，”
“錢我拿了，兄弟還是別認(rèn)，我們是狼，要吃羊的，你這條狗別在這亂叫，”拿完錢，朝我身后的她走去，“小羊羔，沒看出來，扮上后還挺有味道的，把哥哥的火勾起來了，是不是得給點錢讓哥哥消消火啊”
我抄起綠化帶里的石塊就朝他后腦勺敲去，
“我去你馬的個表……”
一只狗跟六匹狼在打斗，狼用爪子，用牙齒，在狗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疤痕，等狗奄奄一息了，才離去。
自那以后我跟她的關(guān)系或許摻雜了一種名叫愛的東西，狗跟羊的愛情。
我們放學(xué)一起去學(xué)校后面的公園玩，一只耳機(jī)兩個人聽，放的是她喜歡的歌，一起租自行車，一起逛漫展，看動漫，去游樂園……時間很快，升學(xué)考試的前一個月，我照常來到教室，可我旁邊的桌位少了什么，少了她，他們說她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她托人給我一封信，上面寫著
“我用光了這輩子的運氣來遇到你，你很好，應(yīng)該有個更好的未來”
那一天我喝醉了，抽了一夜的香煙，搖搖晃晃來到鏡子前，看著紅了的雙眼，原來我還是一條狼。
繼續(xù)回歸狼的生活，那張照片是從準(zhǔn)考證上扣下來的，那照片上，她笑的很甜很甜。
考完試，我也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有了手機(jī)，加了給我那封信的同學(xué)，
“你看了那封信了嘛”
“看了，就那一句話”
“用鉛筆把空白的地方輕輕圖一遍再看”
看完后我傻了，瘋狂的尋找那封被我夾在錢包里的信。
阿飛從錢包里翻出了那封信，用透明膠纏了一圈，我能看出空白地方的文字……
“很高興能夠認(rèn)識你，我仿佛跟其他人都相處不到一塊，第一次認(rèn)識你的時候，你都沒有理會過我，我還難過了一會，搶錢那事我知道肯定不是你愿意做的，我也沒有放在心上，很感謝你能為了我去學(xué)習(xí)，雖然我的成績還是那么差勁，也很高興，你愿意跟我一起喜歡動漫，你送我的手辦我存放在最顯眼的位置，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個，這兩年來的種種太多了，感覺我用光了這輩子的運氣去遇見你，如果不是要回去考試，我可能會跟你在一起吧，你很好，那么聰明，溫柔又體貼，為我做了那么多的改變，我不值得你這樣做，我在別人眼里就是格格不入的那一類人，我覺得我真的很失敗，你應(yīng)該有一個更好的未來?！?p> 那一天我又喝醉了，抽了一夜的香煙，搖搖晃晃來到鏡子前，看著紅了的眼，原來我還是一條狗。
我找?guī)讉€朋友借了錢，去到了她那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找了很久很久，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
回到了曾經(jīng)一起呆過的地方，她笑的很甜很甜……
我沒有地方可去，到處流浪，像條狗，混到現(xiàn)在，這就是我的故事……
我把信還給阿飛，拍了拍早已哭成狗的他，
“要是她來我店里，我會跟她說你的故事……還有，少抽點煙，去找份工作，我覺得漫畫家就很棒，她不也希望你有更好的未來嘛?！?p> 我去便利店買了一條煙，一打啤酒，我們坐在馬路牙子上，喝醉了，抽了一整夜的香煙……
手里的煙燃盡了，奈若也睡了，繼續(xù)蝸居在這個小地方，等著我的顧客，等著第二天的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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