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蔓菁面對面吃著糖醋排骨的林狄雅不知道她的好朋友咪咪此刻正與母親抱頭痛哭,盡情宣泄著這么多年遭“遺棄”的苦楚和委屈。香甜美味的排骨似乎讓林狄雅忘卻了昨晚見到的那一幕,忘記了早上咪咪的母親對她的羞辱。
“林總,您有什么心事嗎?”做為被林狄雅提拔的下屬,林蔓菁本能地有點兒畏懼林狄雅。但她終究比林狄雅大好幾歲,社會經(jīng)驗和閱歷也豐富些,林狄雅心不在焉的狀態(tài)沒能逃過她的眼睛。她大著膽子關(guān)心起眼前這個比她小的上級領(lǐng)導。
林狄雅對著林蔓菁笑了,笑得有些勉強。“蔓菁姐,我很好。今天的排骨真是好吃,早知道這么好吃,我就買兩份了?!?p> “我把我的給你?!边@句話差點兒從林蔓菁的嘴里蹦出來,幸好她及時反應(yīng)過來林狄雅是故作輕松,沒話找話,于是接過話茬,順著林狄雅的意思說下去?!拔乙埠镁脹]吃過這么鮮美的排骨了,真的是太過好吃了。不過,有的時候我們女孩子還是要控制一下自己的嘴巴,長胖可就麻煩了?!?p> 沒有下文了。林狄雅慢慢地嚼著深色的排骨肉,嘴唇也被染成了深色。
“林總,”林蔓菁吃了幾口飯之后,還是忍不住關(guān)心起林狄雅來?!澳睦锊皇娣幔恳灰遗隳メt(yī)院?”
此時的林狄雅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既感覺不到疲倦的身體,也體會不到迷惘的感情。
“謝謝你,蔓菁姐,我沒事兒。可能最近總是加班,忙到很晚,有些累了?!绷值已艑α致颊嬲\的關(guān)心回以真誠的微笑。
“您吃完飯可以向王媛總請個假,回家休息一下?!痹捯魟偮?,林蔓菁就覺得她說錯話了。王媛是領(lǐng)導,林狄雅也是領(lǐng)導,她以自己的身份度量林狄雅,或許不合適?!傲挚?,我的意思是說您跟王媛總打個招呼,回家好好睡一覺……”
“蔓菁姐,你真好?!绷值已挪皇遣蛔R好歹的人,她能聽出林蔓菁對自己的關(guān)心絕大部分是發(fā)自肺腑,出于對自己的感激?!霸蹅儎e只聊天不吃飯,排骨涼了就不好吃了?!彼裣骂^,做出津津有味的樣子,婉拒了林蔓菁的好意。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林蔓菁識相地閉上了嘴,心中泛起淡淡的失望和失落。她的初衷僅僅是向林狄雅表達善意,對她表示關(guān)心,但不能說沒有與林狄雅走得再近一些的渴望,只是她自己也沒有清醒地意識到。
美味的午餐,沉悶的氣氛。林狄雅和林蔓菁吃飽后,乘坐電梯回到公司。一路上,林狄雅沒有再說一句話,表情平靜如水,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的影子。領(lǐng)導不開口,林蔓菁自然不好張嘴。她站在林狄雅的背后,向掏出手機瀏覽微博和朋友圈,又覺得有些不適宜,只能百無聊賴地等待電梯停下來。
電梯終于停住了。林蔓菁借口去廁所,踮著腳,像只兔子似的逃向洗手間。實際上,她并沒有冒犯林狄雅的意思,只是和一言不發(fā)的領(lǐng)導在一起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有些喘不上氣來。其實她還是很喜歡和林狄雅在一起的,聽她講解問題的關(guān)鍵點,聽她分析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聽她布置任務(wù)。但今天顯然不行,因為小林總明顯心事重重,不在狀態(tài)。林蔓菁只好溜之大吉了。
林狄雅沒有覺察到林蔓菁的小心思。她獨自一人走在鋪著地毯的走廊中,大腦空白一片,仿佛她不在她的身體里,而是浮在半空,冷眼看著自己行尸走肉般地前進。好像經(jīng)歷漫長的旅途,又好像時間從未流逝,林狄雅終于回到工位,坐在電腦椅中。
知覺,或者說感官一點一滴地回到林狄雅的身上,她仿佛回到孤身一人上課,去圖書館,躲在角落里吃飯,趴在桌子上休息的過去。長年累月的獨處生活磨礪了她的大腦,鍛煉了她的心,讓她好像一個根據(jù)指令和規(guī)則行事的機器。那一瞬間,她將和咪咪建立起的友誼機械地撇在身后,趴在桌子上,眨眼的工夫就睡著了。
像那個時候的她一樣,林狄雅沒有做夢,午休猶如例行公事一樣,目的僅僅是恢復精力,醒來再次投入到單調(diào)的學習或者工作中去。手機鈴聲叫醒朦朦朧朧的林狄雅。她立刻坐直身子,沒有感到絲毫不適。拿著水杯站起來,她朝飲水機走去,和平常沒什么兩樣,甚至對剛從外面回來的李凡昌微微笑了笑。后者趕緊誠惶誠恐地對她點頭微笑,好像中了彩票頭獎似的。
林狄雅單手握著水杯回到工位,馬上投入到工作中。說來有些不可思議,不足半個小時的小憩,她竟充滿了無限的精力。不僅一掃最近一段時間忙碌和沒睡好的萎靡不振,而且大腦頭腦清楚,思維敏捷。她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又翻了一遍早就爛熟于心的那摞材料,竟又發(fā)掘到幾處疑點。用紅筆仔細地做了標記,她又馬不停蹄地翻閱徐俊給她的那些學習資料。
雖然出乎意料地被擢升為項目經(jīng)理,雖然搞不清楚背后的“玄機”,但林狄雅并沒有花心思去猜測,更沒有沾沾自喜。她打心底認為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有太多太多,尤其是實際的專業(yè)知識。前幾天與姚錢飛、馬悅云談判,以及與林蔓菁、李凡昌交流溝通讓林狄雅在交際方面取得了十足的進步,甚至可以說無意中挖掘出她的另一項天賦。
然而和咪咪的關(guān)系的轉(zhuǎn)變在讓林狄雅經(jīng)歷了短暫的痛楚后讓她回到了“解放前”,變回了那個心思敏感卻心如止水的大學生。她平靜地滑動鼠標,高速運轉(zhuǎn)地大腦猶如裝有隱形的制冷設(shè)備,敏捷而冷靜。一頁頁文字滑過她那轉(zhuǎn)也不轉(zhuǎn)的眼睛,印在大腦皮層之上。慢慢地,黑色的文字、數(shù)字、符號,彩色的圖片,各種圖表等在她的腦海中歡呼雀躍起來,宛如一首歡快的舞曲。
專注做一件事情,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間,已到了下班的時間。
“林總,還不走嗎?”眼中帶有稍許困意的林蔓菁挎著粉色的單間包,經(jīng)過林狄雅的工位時停下來。
“嗯?”林狄雅如夢初醒,瞥了一眼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數(shù)字。已經(jīng)到下班的時間了?腦中急速地掠過這個念頭,她抬頭看向林蔓菁?!拔沂帐耙幌戮拖掳唷!?p> 林蔓菁遲疑了一下,涂著口紅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好像還有什么話要說似的,時間仿佛也凝滯在她的嘴唇上。最終她說出了撇在心里的話——盡管有些冒失,“林總,我陪您一起走吧?”千萬不要拒絕,千萬不要拒絕……她心里默默祈禱,本質(zhì)上希望能跟林狄雅走得更近些。
“謝謝你,蔓菁姐。”林狄雅笑了笑,“今天我有點兒事情要辦,會耽誤些時間。下次吧,下次咱們一起走?!?p> 被拒絕終歸是一件不會讓人舒服的事情。心里有些許的不得勁兒,林蔓菁還是注意到隱藏在林狄雅笑容后面的那絲逃避和慌亂。她在撒謊,她一定不想讓別人知道她住在哪里,不想向公司的人暴露她的秘密關(guān)系。嗯,之前流傳的那些說法肯定沒錯,她就是靠著關(guān)系當了項目經(jīng)理的。不過到目前為止她好像做得并不比王媛差,在某些方面甚至比王媛猶有過之。很明顯她不想公司的人和她一起走,“下次”只是客套的說辭,我決不能傻不拉幾地當真……
“蔓菁姐,你還有什么事兒嗎?”林狄雅平和地望著走神的林蔓菁,不知道她在揣測自己的“身世背景”。
“沒有了……”林蔓菁慌忙搖了搖手,尷尬地笑笑。我要在她有所察覺之前趕緊溜。“林總,沒有什么事兒,我先撤了?!辈坏攘值已呕卮?,她慌不擇路地跑了。
不明就里的林狄雅看著林蔓菁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轉(zhuǎn)身收拾桌上的東西,準備按時下班。
“李凡昌,李凡昌,你等我一下?!绷致級褐ぷ咏凶〔痪o不慢地走在前面的李凡昌。
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李凡昌轉(zhuǎn)過身。待看清來人是“死對頭”林蔓菁,臉上不由得掛起不耐煩的表情,打算裝作沒聽見。身體轉(zhuǎn)到一半,他停住了。她竟然主動叫我等她?這可真是頭一遭!莫非她這個老姑娘耐不住寂寞,想要約我了?想到這里,他又轉(zhuǎn)回身,露出自認為最有男性魅力的笑容,頗有風度地等著林蔓菁。
“你身后有狗在追你嗎?”李凡昌看清林蔓菁慌張的模樣,心中愈發(fā)得意,隨口說了句不怎么樣的俏皮話。
“我跟你說個秘密?!绷致紝嵲诓夭蛔∷裏o意中發(fā)現(xiàn)的關(guān)于林狄雅的“隱私”,迫不及待地向找個人訴說。至于這個人是誰,她根本不關(guān)心。
“秘密?”如意算盤落空的李凡昌也被勾起了興趣,下意識地朝林蔓菁靠近一步。“什么秘密?”
林蔓菁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等到一個不相熟的同事從他們身邊走過,以更小的聲音對李凡昌嘀咕道:“我告訴你,林總真的是有‘關(guān)系的人’。剛才我問她可不可以和她一起走,她借口有事兒拒絕了我。但我從她的表情中發(fā)現(xiàn)她在撒謊。我覺得她就是不想我知道她去哪里,不想我們知道她和誰有關(guān)系?!?p> “就這點兒事?”李凡昌鄙夷地白了一眼興致勃勃、興奮不已的林蔓菁?!斑@件事情,大家不是早就猜到了嗎?瞧你大驚小怪得像個啥似的。喂,你還有其他事情嗎?沒有,我就走了。”他看到林蔓菁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不再理她,徑自走了。
自己當成無價之寶的消息,別人卻不屑一顧,這讓林蔓菁大為火光。
“你……你們那都是胡亂猜測,捕風捉影,造謠,我可是有真憑實據(j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