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盲目的,愛情是自私的,愛情又是愚蠢的。
林狄雅出了飯館的門,心中生出一陣失望。究竟是對咪咪失望,還是對今天晚上吃的飯失望,她沒有細想。沿著散步的人漸多的人行道,她突然感到幸運。慶幸自己感情遲鈍,慶幸自己不懂男女之愛,否則自己也可能被顧曉明那樣的人迷惑了,沉淪在他的花言巧語中,迷失了自我。
咪咪?咪咪會像那個女孩似的淪為顧曉明調情的對象嗎?出于友誼和善良的心,林狄雅想到被愛情沖得頭昏腦漲的好朋友。沒事兒的,她一定能識破顧曉明的真面目,一定會沒事兒的。再說……再說了,她不是還有她的母親在身邊嗎?腦海中閃過咪咪母親對自己橫眉冷對、冷嘲熱諷的模樣,林狄雅不禁哆嗦了一下。
正是這一哆嗦讓林狄雅感到她無論在什么事情上都不是一個主動的人。哎,歸根結底我還是害怕,還是畏怯,還是自卑……她笑了,笑得有些無奈,有些凄楚。
盡管回家的路上思潮澎湃,感慨萬千,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林狄雅立刻平靜下來。這間前幾天曾喧鬧的房子仿佛具有撫慰人心的神奇魔力,讓身體和精神都疲倦不堪的林狄雅有“休養(yǎng)生息”機會。與此同時,許久沒有體會到的孤獨感襲上心頭。
喧鬧之后是寂寞,感情遠去是孤獨。林狄雅使勁搖了搖頭,將單肩包掛在玄關處掛鉤上,換上拖鞋,走進客廳,懶洋洋地躺在沙發(fā)上。為了避免再次被孤獨寂寞包圍,她打開電視機,機械地按著遙控器的按鍵,根本沒注意播放的是什么節(jié)目。
時間就這樣在她指尖以極快又極慢的速度流逝,不知不覺中,已是晚上十點半了。林狄雅關掉電視節(jié),離開那個短暫給提供庇護的沙發(fā),走向洗手間,準備洗漱睡覺。這時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誰?”林狄雅第一時間想到的人是咪咪,她快步走向門口。
敲門的聲音停止了,卻沒有答話。
咪咪喝多了?林狄雅一邊猜著,人已經(jīng)站在門口,手也已經(jīng)握住了門把手?!斑溥洌悄銌??你怎么不說話?”
回答她的仍是死一樣的寂靜。林狄雅就要旋轉門把手,心臟沒來由地突突跳了兩下,右手便停下來。她將右眼放到門鏡——貓眼上,閉上左眼,朝外面張望——鬼影都沒有一個。
或許有人敲錯門了。林狄雅一邊直起身子,一邊松開握著門把手的右手,又走向洗手間。走到一半,敲門聲又傳到她的耳朵里。這次她刻意側耳細聽,確認確實是自家的房門在響才轉過身,帶著幾分警惕問道:“誰?誰在敲門?”
還是沒有人回答她。該不會有人盯上我了吧?不會,沒有門禁卡,外面的人是不可能進來的。這個想法讓她腦中閃過一道光——敲門的人肯定不是咪咪,因為她搬走的時候把門禁卡留下了。外面的人會是誰?
林狄雅遲疑之際,敲門聲再次響起,而且比前兩次要急,好像要把防盜門砸開似的。林狄雅有點兒害怕了——她終究是個獨居的姑娘。
“誰?”憑借冷靜的頭腦,林狄雅再次質詢敲門的人。為了確保安全,她又通過貓眼看向外面——還是沒有人。
林狄雅生氣了。她的眉毛跳了跳,抬手打開門,身體繃得像一只隨時準備出擊的豹子。門打開的剎那,一個人影搶了進來。不做絲毫停留,在林狄雅看清來人是誰之前,那人像餓了好幾天的惡狼似的撲向林狄雅。
“噢——”那人縮成一團蹲到地上,嘴中發(fā)出痛苦的哀嚎。
惡眨眼的工夫,惡狼變成了一只可憐兮兮的小喵咪,敗倒在真正的貓科動物面前。仍保持攻擊姿勢的林狄雅悄悄退后一步,凝眉看向那團呻吟的影子。
顧曉明?。?!
怎么會是他?。?!
林狄雅不可置信地望著握著脖子哼唧的顧曉明,電光火石間發(fā)生的一幕在腦中像放映電影似的過了一遍。原來做好防備的林狄雅感到顧曉明——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是他——撲向她時,幾乎在同時撤步抬腳伸向他的腳下,一邊側身避開,同時右手刀狀切向他的脖子。猴急猴急的顧曉明不可能覺察到林狄雅在給他“下絆子”,猝不及防地趴到地上,額頭撞到墻上。
看著猶自呻吟的顧曉明,林狄雅放松下來?!霸趺词悄??你還好嗎?”一方面顧曉明確曾幫助過自己,一方他好歹是咪咪的男朋友,林狄雅不得不稍微對他表示一下關心。而且看著他那可憐樣兒,她稍稍動了惻隱之心。
“我……我……我……”一向嘴巴好似抹了蜂蜜的顧曉明竟口吃起來,磕磕巴巴地說不出話來。他揉了揉脖子,又去摸額頭?!鞍 彼蝗话l(fā)出一聲殺豬似的尖叫,事發(fā)之突然,聲音之高昂,嚇了林狄雅一跳?!把彼麌藝诉鲞龅刂貜椭粋€字,音調中竟充滿哭意。
“你等一下,我找東西給你擦擦?!绷值已诺囊暰€在顧曉明的額頭上閃過——那里破了點兒皮,滲出些許血液。
當時搬到這里,林狄雅曾去超市大肆采購,但唯獨沒有去藥店買些居家必備的藥品或藥物。倉促間,她只好拿了幾張紙巾回來。此時的顧曉明也發(fā)現(xiàn)事情沒有他想得那么嚴重,一絲羞憤讓他的臉更加扭曲了。他恨恨地奪過林狄雅遞過來的紙巾,遲疑了一會兒才齜牙咧嘴地沾了沾出血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模樣甚至不如一個姑娘。
“時候不早了,你可以走了嗎?”看到他那個樣子,林狄雅露出厭惡的表情,但語氣還是盡量保持客氣。
“哼!”顧曉明將紙巾隨手扔在地上,卻沒有站起來?!拔业哪_扭傷了,脖子也疼,頭也疼,走不了了。”意識到他已進到林狄雅的家里,他像個潑皮無賴似的耍起賴來,打算趁機實行那邪惡的行動。
從顧曉敏最初的舉動,林狄雅已然發(fā)覺他意欲圖謀不軌,占自己的便宜。這會兒又打著受傷的幌子賴著不走,險惡用意昭然若揭。
“如果你真的走不了了,沒關系?!绷值已懦檿悦魑⑽⑿α诵?。這讓后者愣了剎那,隨即興奮不已,躍躍欲試,一雙眼睛冒出急不可耐的光芒。林狄雅走到茶幾旁,拿起上面的手機?!斑@就給120打電話,讓他們派救護車來接你去醫(yī)院。順便在給110打個電話,向警察叔叔解釋一下,讓他們不要誤會?!闭f完,她真煞有介事地將手機放到耳邊。
“等等,你先等一下。唉,我說你先別打電話,等一下。”前三十秒鐘還說走不了的顧曉明竟站了起來,動作之迅速敏捷一點兒都看不出受過傷?!拔抑皇窃诟汩_玩笑,你還當真了。難怪曉曉,不,咪咪——其實我更喜歡她的網(wǎng)名——說你這個人呆板乏味,一點兒都不幽默。”
蒼天吶,他還見縫插針地耍挑撥離間的把戲。
林狄雅好像沒有聽見顧曉明說的最后一句話,而是冷冷地逼視他。“這么說你沒事兒了?那請你馬上離開這里!馬上!”
饒是顧曉明這種情場老手也被林狄雅冷淡的語氣鎮(zhèn)住了,他感到自己猶如不著寸縷置身于零下四五十度的冰天雪地,而且朔風呼呼地卷著仿佛砂石的雪粒往他身上猛砸。后來他每每想起林狄雅當時的模樣和語氣仍然覺得有一股冷氣使勁吹他的脊梁骨。
顧曉明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吐沫,想笑卻笑不出來,最后只能勉強擠出幾個字:“好,你別激動,我走,我馬上走。”他慌里慌張地轉身就跑,差點兒撞到門上。
門還開著,仿佛小丑臉上夸張的嘴巴,發(fā)出無聲卻無情的嘲弄。等了兩三秒鐘,直到樓道中慌亂的腳步聲消失無蹤,林狄雅才走過去關上門,上好鎖。她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粉色的鐘表,已經(jīng)十一點了。早睡的愿望又落空了。她撇了撇嘴,第三次走向洗手間。這次她沒有被打擾。
惶惶如喪家之犬的顧曉明匆匆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跟咪咪發(fā)語音信息。
“曉曉,我到家了,一會兒就睡覺,你……準備睡覺了嗎?”
“你怎么才到家?我們到家好像已經(jīng)半個多小時了。”
盯著手機屏幕的顧曉明臉上掠過陰險之色,手指飛速地按著虛擬鍵盤?!拔乙蚕朐琰c兒到家,跟你FaceTime,結果快到家的時候遇到一個人。她纏著我不放,使盡渾身解數(shù)書才擺脫她,到家就給你發(fā)信息了。”文字可以很容易區(qū)分“她”和“他”,語言就有點兒難度了。
“ta?ta是個女的?”咪咪仍發(fā)送語音信息?!八钦l?”
“曉曉,你別問了,我怕說出來對你不好。”顧曉明也改為發(fā)送語音信息了。
“她是狄雅?”
顧曉明聽出熊曉曉的聲音都變了,嘴角毫不顧忌地揚了上去。他向熊曉曉發(fā)出視頻通話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