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回到公寓,大妹立刻撥電話回家報(bào)平安。
小妹對陳設(shè)贊不絕口,“真好,兩個人兩個衛(wèi)生間,不用爭?!?p> 如心已經(jīng)很累,放下一點(diǎn)現(xiàn)鈔,便打算回去休息。
大妹想起來,“姐,你住什么地方?”
如心微笑,“辦妥入學(xué)手續(xù),帶你們?nèi)タ??!?p> 她倆向許仲智道謝。
小許在教路,“第一件事是考個駕駛執(zhí)照?!?p> “我有國際執(zhí)照?!?p> “轉(zhuǎn)角有間租車公司……”
如心問二妹,“爸媽都好吧?”
“很好,不過會掛念我們?!?p> 那邊小許已囑咐完畢,“可以走了?!?p> 如心說:“怎么好叫你又睡地板,我還是回衣露申吧?”
小許頓足,“我就是怕你生活在幻覺中?!?p> 如心抬起頭,“如果真可以與煙火人間脫離關(guān)系,想必?zé)o憂無慮。”
小許說:“所以我十分慶幸兩個妹妹來找你,逼著你回到真實(shí)世界來?!?p> “你看她倆多高興。”
“我不想你在病愈之前回到島上,身子虛弱之際更易精神恍惚,胡思亂想?!?p> 如心卻抬起頭,“說不定會有新的靈感?!?p> “實(shí)驗(yàn)室的朋友上官問我有否新發(fā)現(xiàn)?!?p> “毫無進(jìn)展?!比缧臒o奈。
“來,我?guī)闳タ捶孔??!?p> “我這回哪里還有精神,叫羅滋格斯來接我吧?!?p> 小許討價還價,“明天才走?!?p> 如心只是笑。
“我知道,”小許頹然,“你嫌蝸居簡陋?!?p> “你明知我不是那樣的人。”
“是衣露申島在呼召你?”
“可以那樣說,那島確有一種魅力。”
“我陪你回去?!?p> “仲智,這些日子來你撥出的時間……容我付你薪酬?!?p> “我不等錢用。”
如果每個人都這樣說,天下就太平了。
大妹耳尖,已經(jīng)聽到他倆部分談話。
“島,什么島,我們也要去?!?p> “姐,你可沒說你住在一座島上?!?p> “這是怎么回事,快讓我們?nèi)ビ^光?!?p> 如心笑:“你們不用辦正經(jīng)事嗎?”
“唏,大可押后待周未后才辦?!?p> “那樣,就一起來吧?!?p> 兩個妹妹歡呼起來。
下午,他們隨羅滋格斯與馬古麗返回島上。
兩個仆人一出現(xiàn)大妹就嚇一跳。
立刻同姐姐說:“怎么皮膚那么黑?”
如心勸說:“不得有種族歧見?!?p> “看上去好不詭異,姐,你不怕?”
“他們?nèi)朔浅:?。?p> “噫,我就不習(xí)慣?!?p> 二妹問:“水路要走多久?”
“個多小時。”
“來往豈非要半日?太費(fèi)時了,多不方便,姐,還是搬出來住好,我們那公寓位置才一流。”
小許輕聲說:“她們不喜歡孤島。”
如心點(diǎn)點(diǎn)頭,真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兩個妹妹一向愛熱鬧。
到了島上,她倆更加訝異,“一整座島上只得一家人?那豈非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嘩,發(fā)生什么事都沒人知道!”
如心介紹,“風(fēng)景極佳——”
大妹吐吐舌頭,“是仙境也不管用,我最怕與世隔絕?!?p> “像中古時期的修道院。”
如心沒想到她們會如此反感,大表意外。
她倆甚至不愿參觀游覽,表示想立刻離去。
如心啼笑皆非。
“姐姐,你也不宜久留。”
“我不怕。”
“一個人呆久了會造成性格孤僻,姐,你本來就太沉靜,更不宜獨(dú)處孤島?!?p> 小許贊曰:“言之有理。”
“你們走吧,我要休息了。”
“那不行,沒人陪你不好,這樣吧?!弊鳡奚鼱?,“我們留宿一夜,明早即走?!?p> 如心只得笑。
這兩個妹妹性格開朗活潑,與她沉靜性格恰成對比。
傍晚,在飯桌上,大妹抱怨,“太靜了,耳畔嗡嗡響?!?p> 住慣地窄人多的都會,天天受噪音騷擾,久入鮑魚之肆,一旦靜寂,反覺突兀。
如心找來一臺小電視機(jī),開啟了制造些聲響。
二妹又咋舌,“姐也太信人了,陌生人做的飯菜,就這樣吃進(jìn)嘴里?”
可是如心想都沒想過要懷疑什么人心懷不軌。
大意有大意的豁達(dá)。
“爸千叮萬囑,叫我們出門要防人?!?p> 如心附和,“爸的話自然有道理?!笨墒撬杂赘闷派?。
她倆吃了很多,又贊菜可口。
然后才上樓更衣,半晌不見她們下來,如心上去看,只見兩個人倒在同一張床上,已經(jīng)和衣睡著了,連鞋子都沒脫下。
小許找上來,看到這情形,也不禁笑了,他替她們輕輕掩上門。
如心說:“年輕就有這個好處?!?p> 許仲智訝異,“為何老氣橫秋,你又不是她們長輩。”
如心笑,“你也去休息吧?!?p> “是,太婆?!?p> 如心也回到房間去,這時忽然起了風(fēng),樹葉被勁風(fēng)吹得像浪一樣起伏,隔著窗戶都可聽到沙沙聲。
如心躺在沙發(fā)上,雙臂枕在頭下。
這個島由一人獨(dú)享未免太過自私了。
她閉上雙目。
如心轉(zhuǎn)了一個身暗暗好笑,真沒想到三姐妹都疲懶如豬,也不卸妝沐浴更衣,倒下來就睡。
“如心,如心?!?p> 誰,誰叫她?
“如心,只有你才可以在這島上睡得那么安穩(wěn)?!?p> 如心知道這聲音屬于誰。
“黎先生?!彼陨嘲l(fā)上坐起來。
年輕的黎子中笑吟吟看著她。
如心忽然問:“假使我把島出讓,你會不高興嗎?”
“已出之物,我不會關(guān)心,島屬于你,由你處置?!?p> 如心又問:“三十年前,島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黎子中只是微笑。
“我寫的故事你可覺得荒謬?”
“我極少關(guān)懷別人怎么看我與說我?!?p> 如心由衷佩服,“我希望我可以像你。”
“你沒有必要練這種功夫。”
“黎先生,你來找我有事?”
“不,沒有重要的事,我只是來探望新島主?!?p> “將來,我若將島出讓,你還會出現(xiàn)嗎?”
黎子中失笑,“我不會探訪陌生人,相信你也不會?!?p> 如心放心了。
“如心,你所要的故事,不久會有新發(fā)展?!?p> “什么?”
“你很快會知道真相?!?p> “真的?”如心興奮得跳起來。
黎子中走到窗前,“噫,天亮了,你該起來梳洗了?!?p> 如心點(diǎn)頭,“說得是,一會兒馬古麗會來敲門。”
話還沒說完,門已經(jīng)咯咯咯敲響。
如心轉(zhuǎn)過頭去說,“進(jìn)來。”
兩個妹妹哈哈笑,推開門,走近如心身邊,如心聞到一股清香,她倆已經(jīng)打扮過。
如心伸個懶腰,“該我了?!?p> “姐,向你借衣服穿?!?p> “請自便?!?p> 打開衣柜一看,十分失望,“只得這些?”
“去買好了?!?p> 二妹雀躍,“這里流行什么樣服飾?”
如心在浴室,她精神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七八成,“到市中心一看不就知道。”
兩個妹妹巴不得立刻飛到時裝店去。
這個衣露申島,送給她們都不會要。
如心盡最后努力,“趁這個早上,要不要沿島走一圈?”
妹妹們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搖搖頭,心意相通,“我們對大自然沒興趣。”
“既然來了——”
“船是不是隨時可以啟航?”
如心只得笑笑說:“沒問題?!?p> 他們一行人走向碼頭。
一路上落花飛舞,二妹踢起地上花瓣,“真是十分詩情畫意?!?p> 許仲智問:“那么,為何不多住幾天?”
她們笑,“我們是凡夫俗子,喜歡人間煙火?!?p> 看到新款時裝,雙眼發(fā)光。
看中時髦的背包,可是價錢也令他們咋舌。
如心見她們把背包拎在手中戀戀不舍,便說:“一人一個買下來呀?!?p> 她倆如釋重負(fù),“對,差些忘了姐姐現(xiàn)在有錢?!?p> 許仲智吁出一口氣,“這是我一個月的薪水?!?p> 如心笑說:“一年才買一次,不要緊?!?p> “你呢,”小許問,“你怎么不要?”
如心搖搖頭,“我不適合用這些東西?!?p> 小許像是放下心頭大石,看著如心的目光更為欣賞。
如心與小許坐在商場的長凳上等兩個女孩挑選衣服。
如心小心翼翼地問:“昨夜,你有無夢見什么人?”
“我不明你指誰?”
“你有沒有見過黎子中與苗紅?”
許仲智訝異地說:“如心,他們已不在人世間?!?p> “這我也知道?!?p> “那為何仍出此言?”
“他們可曾入夢?”
“從來沒有,而且即使入夢,我也不會認(rèn)識他們,我從來沒見過黎子中。”
如心不語。
“你的精神恍惚,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如心,我擔(dān)心你的狀況?!?p> 如心仍然不出聲。
許仲智攤攤手,“你果真夢見黎子中?”
如心頷首,“他說,我們快會知道事情真相?!?p> 小許抬頭,“她們出來了。”
兩個妹妹拎著大包小包,十分夸張。
“姐姐,我們吃日本菜去。”
如心跟著她們走,一邊問許仲智:“誰會來把真相告訴我們?”
小許還來不及回答,兩個妹妹一人一邊繞住如心的手臂,“姐姐你對我們真好?!?p> 小許不語,好人易做,只需無條件付出金錢時間,自然成親友心中最好的人。
那天晚上,如心與妹妹閑話家常,許仲智的電話來了,“如心,我十分鐘后上來。”
大妹正把買回來的衣服一件件比試,在鏡子面前打轉(zhuǎn),如心扔下她們,跑到樓下去等許仲智。
一定有急事。
片刻小許的車駛到門前。
如心拉開車門,坐到許仲智身邊。
小許說:“如心,我在三十分鐘前接到一通電話。”
如心看著他,等他把詳情說出來。
當(dāng)時電話鈴響,小許放下報(bào)紙去接聽。
那一邊有女聲問:“是誰要與衣露申島上的舊員工聯(lián)絡(luò)?”
小許連忙回答:“是黎子中先生的朋友周如心小姐,周小姐此刻是島主?!?p> 那邊啊地一聲。
“你是哪一位?”
“我是黎子中的侄女黎旭芝,家父黎子華是他表弟?!?p> 小許大為意外,“你是誰?”
對方聽到他那訝異的聲音,也十分意外,故問:“你沒有事吧?”
小許鎮(zhèn)定下來,“黎小姐,你在何處?”
“我在溫哥華訪友,朋友把一段剪報(bào)交給我過目,他們都知道衣露申島從前是伯父的產(chǎn)業(yè),故此我打電話來問一問是什么事?!?p> 小許吞下一口涎沫,“黎小姐,可以出來見個面嗎?”
“可以。”非常爽朗。
“我來接你?!?p> “不用,我們下午五時在城中心王子酒店咖啡座見面?!?p> 如心聽了,張大嘴,“黎子中的侄女?”
“是,如心,他離開衣露申島后的事情我們可以得知詳情了?!?p> 如心發(fā)一陣子呆,然后說:“他講過的,他說我很快會得知真相?!?p> “來,我們馬上去見黎小姐?!?p> 他們到了咖啡室,比約定的時間早,左顧右盼,等伊人出現(xiàn)。
終于如心說:“來了?!?p> 小許問:“你如何辨認(rèn)?”
“看?!?p> 小許轉(zhuǎn)過頭去,也承認(rèn)道:“是她了。”
門外出現(xiàn)一個身段高挑女郎,容貌秀麗,戴寬邊草帽,穿淡紅色夏裙。
她似乎也一眼就把周、許二人認(rèn)出來,笑吟吟走近打招呼,“我是黎旭芝,你就是新島主?”
如心連忙說:“幸會幸會?!?p> 她坐下來,摘下帽子,“黎子中是我表伯,家父是他的表弟?!?p> 如心覺得她那雙聰明閃爍的眼睛有三分似黎子中。
倒是她先發(fā)問:“你不是真住在那座古怪的島上吧?”
如心一怔,“為什么用古怪二字形容它?”
黎旭芝笑笑,“人是群居動物,無論哪個孤僻的人,都還有三兩知己,怎么可能長年累月獨(dú)居島上?”
“據(jù)我所知,黎子中有一位紅顏知己。”
黎旭芝頷首,“我也聽說過?!?p> “黎小姐,我很想知道關(guān)于衣露申島上的往事?!?p> “我希望我可以幫你忙,可惜我也是聽父母間歇說起這位伯父的事情,他們說他一表人才、膽識過人,可是為情顛倒,終身不娶,下半生處于隱居狀態(tài),不大見人?!?p> “你最后一次見他在何時?”
“在他病榻邊,他一共有二十三個侄子侄女,均得到他饋贈,他非??犊??!?p> 如心不住點(diǎn)頭。
“我們都慶幸沒有得到那座島,否則就躊躇了,賣掉,大為不敬,留著,又沒有用。”她笑。
想法與如心兩個妹妹完全相同。
如心說:“你沒有見過黎子中的紅顏知己吧?”
年紀(jì)不對,苗紅去世之際,黎旭芝尚未出生。
誰知意外之事來了,黎旭芝笑笑,“我見過,她叫苗紅,是不是?”
許仲智大奇,忍不住問:“你怎么會見過她?”
“大家都住在新加坡,伯父曾托家父照顧苗女士,苗女士的女兒崔碧珊是我在新大的同學(xué),我念商科,她念建筑?!?p> 周如心張大了嘴。
“周小姐,你為何訝異?”
如心結(jié)巴說:“我…以為苗女士早逝?!?p> “苗女士七年前去世,依今日標(biāo)準(zhǔn)來說,六十未到,并不算高壽?!?p> “可是她來得及結(jié)婚生子?!?p> “那當(dāng)然,崔碧珊與我同年?!?p> 如心大力吁出一口氣,十分惘悵,呵事實(shí)與想象原來有那么大的距離。
他們在分手之后各自竟生活了那么久。
如心反而難過起來。
這種情形看在黎旭芝眼內(nèi),大是訝異,“周小姐,你與我伯父可有特殊關(guān)系?”
“沒有,說來你或許不信,我只見過黎先生兩次?!?p> “不稀奇,他行事時時出人意料。”
許仲智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可是黎先生心地甚好?!?p> 黎旭芝點(diǎn)頭,“說得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