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差些忘了，二姐說只要二娘好些了，她便回府，望夫家寬心。”
“瞧瞧，我就知道?！?p> “二姐跟穆清說過，伯父伯母鶼鰈情深，共同操持著家中大小事務(wù)，如今沈哥哥也是一路順?biāo)?，家中可謂是三世同堂，其樂融融?！?p> 沈伯父和伯母被逗得笑起來，連沈家哥哥也是忍不住笑。
“你這丫頭，這一張嘴，就是些哄人的話。上回在親家母壽宴的時(shí)候，看見那提親的孩子，氣度不凡，當(dāng)時(shí)還在想你可是有個(gè)好福氣?，F(xiàn)下看來，他們家里以后有你這樣會哄人的兒媳，也是好福氣！”伯母的性子倒是直爽，并非是我平日里見到的一些主母亦或太太，要么就是居高臨下的威儀模樣，要么就是真真假假的溫婉端莊，“小丫頭，今兒中午，就留下用午膳吧。月露……”
“夫人?！?p> “現(xiàn)在就讓廚房準(zhǔn)備飯菜，正巧老爺最近總是念叨著想吃從前的揚(yáng)州菜，就從那邊請來了廚子。我是蓉城人，剛到這里的時(shí)候，也是吃不慣，就從家里帶了廚子，后來也就跟著老爺習(xí)慣了這里的飲食，入鄉(xiāng)隨俗嘛。這前兩天又嘗了揚(yáng)州廚子的手藝，也覺得別有風(fēng)味，你也跟著嘗嘗？”
“穆清本就是來探望長輩，代二娘向府上報(bào)平安的，這若是停留的時(shí)間長了，只怕失禮了。”
“什么失禮不失禮的，這等到過不了多久，你也是要嫁了人到昌南。你既說了是來探望長輩的，哪有坐著才說上兩句話就走的，可是嫌我嘮叨了，要躲著我不成？”
“當(dāng)然不是，那穆清……就叨擾了?！?p> “哪兒的話，這樣，你先隨我到后面的園子里轉(zhuǎn)轉(zhuǎn)，還得有些功夫呢。皓塵，你先陪你父親說說話，得空去看看墨兒?！?p> “嗯?！?p> 我跟著伯母過了穿堂，沿著轉(zhuǎn)角的梯子上了樓，上層是頗長的回廊，沿街的一邊連接著美人靠，從樓上可以望見街上的光景。
“平日里我不出門又得空歇下來的時(shí)候，就喜歡坐在這邊上，吹吹風(fēng)?；蛘咦谀沁呁づ_上下下棋，也識得幾個(gè)太太，真能說上話的倒也不多。正巧我今天和老爺下了局棋，到現(xiàn)在還沒有解開這棋局，著實(shí)心里堵得慌。清丫頭，你可會下圍棋？”沈伯母穿了身紫紅色直襟旗袍，繡著錦鯉荷花。
“略懂，不過就是打發(fā)時(shí)間的時(shí)候，會下上幾局，也是學(xué)藝不精，不敢吹噓?！闭f話的功夫，這天上的云團(tuán)又多了不少，不時(shí)還起風(fēng)。另一旁透過隔窗可以看到好像還有后面樓上廳，兩側(cè)種著梅花。
“那就隨我打發(fā)時(shí)間……不許謙讓。”她停了腳步，盯著我。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著伯母到亭臺落座。
沒下一會兒，聽見雨水的淅瀝聲，好在這亭子足夠大，看著也不像是有大雨的樣子。
邊研究棋局，邊聊天，這時(shí)間消磨的也是快。我一抬頭，月露沿著回廊快步走過來，
“夫人，飯菜準(zhǔn)備好了，請夫人和三小姐移步?！?p> “知道了，可惜這棋局，又要下一半了。難得遇上個(gè)棋友，還是這么鬼靈精怪，討人喜歡的丫頭?！?p> “月露也是頭回見到夫人像今日這般高興，雖然平日里夫人也是精神抖擻，但總是煩惱著高墻無趣。”
“也就是你，這要是換了別人，我早就收拾了。”
聽著伯母的語氣，這月露想來也是陪在她身邊得力的，說話做事有條不紊、井井有條。
在沈家用過午膳，又吃了盞茶，估摸著也該回去，傳話的人過來，說是阿夏在門口等著。
“今日多有打攪了，本來是想著把墨兒平安送回，帶到我的心意就好了，眼下也該回了，若是穆清有什么失禮的，伯父伯母多包涵。”
大姐坐在一旁，也不屑抬個(gè)頭，
“行了，這再不回去，這外面又不知道會傳出什么，三妹眼看要出閣，還是在家中好生準(zhǔn)備?！彼酒鹕矸隽朔鲅梆m，我這兩日身子乏得很，尤其是吃了東西。方才覺得頭昏，差點(diǎn)滑了腳，你能不能送我回房。”
沈謙哥看了看二姐，面露難色，二姐用帕子擦擦嘴，偏過頭。從前若是不想回應(yīng)倒也沒什么，只是如今大姐有了身子，總歸是沈家的骨肉，他腳下剛動，伯母開了口，
“皓塵……去送送穆清吧，我會叫你梅姨送淮玥回去。我就不送你到門口了，方才吹了風(fēng)，有些不舒服。”
“母親，您沒事吧。要不要找個(gè)醫(yī)生來看看。”
“不礙事，這不是還有月露嘛?！?p> “祖母，你是哪里不舒服？”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墨兒這么親昵的樣子，奶聲奶氣的。
“祖母看見我們墨兒，什么病都好了。”樂伯母摸著墨兒的頭。
“那伯父伯母，我就先走了?！?p> “哎……這明哲去哪兒了，方才還說是要拿東西……”伯母轉(zhuǎn)頭望了望，我看見沈伯父手上拿著個(gè)小木盒子，“你總算是回來了，穆清這就要走了。手上拿的什么？”
伯母從他手上接過盒子打開，里面是粉彩瓷塑成筆身的兩支紫毫搭在筆枕上，上面好像是山水圖。
“高山流水，倒是個(gè)好彩頭……”樂伯母遞到我手里，我向后退了退，她瞪著眼睛。
“我不能收?！?p> “明哲，這可不能怪我，是這丫頭不肯收的?！彼P(guān)上盒子，轉(zhuǎn)身看著沈伯父。
沈伯父看來是個(gè)不善言談的，表情顯得尷尬，輕咳了兩聲。伯母笑了笑，
“行了，丫頭?？焓罩?，你要是不收，等你前腳出門，后腳我就要被埋怨了。你難得上門，這就是個(gè)心意，這你都不肯收，等到你婚宴的時(shí)候，我和你伯父還怎么好登門？”她攤開我的手掌，放在我手上，“拿好了，萬一掉在地上，可就真是碎了心意了?！?p> “好，謝謝伯父伯母。那……穆清走了?！蔽夷弥Y物出了府門，阿夏走過來。
“小姐。”
“有勞沈哥哥送我，這就回去吧，我坐著自家的汽車，不會有事的?！?p> “穆清……”我剛轉(zhuǎn)身，就被他叫住。
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和姚家二少爺?shù)挠H事，倒是般配，只是……這姻緣之事，除了門當(dāng)戶對，還是合適的好?！蔽衣牫鏊@是覺得我是受父母之命，不得而已，話說也真是這樣。
“多謝哥哥良言，前些日子，我在昌南一直住在姚伯父家。說來父親與姚伯父也是舊友，府上待我與家中并無二差。有的時(shí)候眼所見、耳所聞，都未必可信，但真心待人總歸是裝不出來的?！?p> 沈家哥哥聽出我言外之意，轉(zhuǎn)頭笑了笑，
“沒想到你這么小的年紀(jì)，難得如此通透，倒是讓我覺得自己生活得糊里糊涂?！?p> “也不盡然，難得糊涂，如若不然，就不會有人總是想著能活得無憂無慮、自在暢快。”
我轉(zhuǎn)身走到路邊，家里的汽車開過來，我坐到了后面。
剛到家中，本想著大娘又要叫人在門口守著來叫我訓(xùn)話，破天荒的沒看到她院子里的人。心里還犯嘀咕著，就在園子里碰上秦翰，這還真是自在不長久，像是石磨下的豆子似的。
“表哥?！?p> “嗯?！彼饝?yīng)了一聲，我剛要走，“哎……那么著急回去干什么，怕被我姑母叫去訓(xùn)話？”他摘了墨鏡，梳著個(gè)背頭，穿了身灰粽的西服。
“表哥說笑了，我不過是出去的有些時(shí)間，想回去稍微梳洗一下，再去拜見母親?！?p> “這里有沒別人，我看得出來，你不過就是擔(dān)心我表妹淮玥會對墨兒不利，所以才跟著去的。還有前幾天，德化四散的流言，是不是也是你想辦法傳出去的?！彼讲骄o逼，我本想躲開，可若是如此，豈不是反倒顯得心里有鬼。這是在自家的宅院，就算沒有外人，周圍還有丫鬟、護(hù)院。我就不相信，他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索性抬起頭，笑了笑。
“你笑什么？”
“表哥真是看得起我，不過是那個(gè)孩子有些怕生，二姐又在照顧二娘的病情，我順便帶些禮物，算是給長輩問好。至于你說的那些流言，表哥自己不都說了嗎，既是流言，那就本不可信。三分真七分假的東西，表哥怎么會信？說白了，這也說不準(zhǔn)，是哪個(gè)生意場的小人，嫉妒父親縱橫商場。不要說是這樣的流言，這惹急了的，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手段。這個(gè)時(shí)候，要是自家人還互相猜忌，真是讓惡人得逞了不是。表哥覺得，我說的可還有些道理？”
他被迎面的陽光照得刺眼，瞇著眼睛挑下眉，
“伶牙俐齒，之前淮玥說你能言善辯，我還有些不信。對了，上回見面的時(shí)候，我們還不認(rèn)識，而且你還昏過去了?？蛇€是我把你抱回來的，你不要想想，怎么還我個(gè)人情嗎？”
他這是倒打一耙了，光顧著和他“斗嘴”，我這才想起來，上回昏倒在林媽家里，她有告訴我這件事。
“你不會早就忘了吧，看來我要不是住在這里，你也不會找我說聲謝謝什么。”他說話的功夫坐到一旁，抬眼看著我。阿夏那丫頭半路盯著百酥門，不知道這會兒回來沒。
我頓了頓，
“多謝表哥那天救我回來?！?p> “你說什么？”
他側(cè)著耳朵，明顯就是裝著沒聽清的樣子，我站在那兒不想與他多說。
“小姐！”幸好云笙趕過來，“小姐……孟家老夫人來了，夫人正找你呢?！?p> “孟家祖母？”
“對啊，方才才到的，幸好你回來了，阿夏呢？她不是去接您了嗎？”
“她去幫我買東西了，先走吧?！蔽壹涌炷_步，也沒顧及他。
“哎……”估計(jì)他一會兒也要過去，要是跟著他走，那就真是要抓著我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