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多了又覺得頭疼，索性還是先休息，
“對了，阿夏，這兩日府上為了我的婚事，必然沒有平時把守的嚴(yán)苛。你趁著采買的時候，別忘記我交代你的事?！?p> “知道了，小姐。你快些休息，養(yǎng)好身子要緊?！彼f完就走到門口，見我躺好就關(guān)上燈。
頭總是一陣的疼，可又感覺不是撞傷的地方，我用手不時的按著，翻來覆去。
“小若，小若……”我睜開眼，“看看爹給你帶什么好東西了?！彼稚夏弥l(fā)簪。
他為我?guī)夏莻€景泰藍(lán)鏤花贊，我四下里跑著，
“娘，娘……”
“怎么了？”
我踮著腳，指著頭頂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娘親看見了，是不是你爹給你買的？”
“嗯。好看嗎？”
她輕撫著我的頭，
“好看，我們小若最好看了?！?p> “嫣兒……”
“陸離。瞧瞧給她高興的，你就知道想著你女兒，出個門也沒給我?guī)┦裁??！?p> “怎么會？”他手上攥著東西，在她面前晃了晃，是個羊脂玉的平安扣。和我自入連府以來，父親贈我唯一的物件極像，這些年母親只說是父親的心意，我便一直戴著。
緊接著又是從前的夢境，只是這次我仿佛身臨其中，看的更加清晰。
那個將我擄走，威脅我父親的人，放火燒了木屋的人。就是連秉懷，我叫了近二十年父親的人。
母親慘死在我和父親面前，父親拼勁了力氣，將封死窗木板掰開一道縫隙，將我硬是送出去。
“聽父親說，你先逃出去，躲在暗處，不要出來，不要做聲。等到有人過來，就會來救父親，聽清楚了嗎？”
“嗯……”木板上的鐵釘刮著我的手臂，劃出了細(xì)長的口子，血肉模糊。我想哭喊，可是一出聲就會難逃殺身之禍。
后來的事就像是投放在屏幕上的黑白電影一樣，我忽然睜開眼，碰了碰額頭，摸到傷口。
剛放下手，就聽見銅鈴的響聲，不遠(yuǎn)處傳來開門聲和開關(guān)聲，我被刺眼的燈光晃得睜不開眼。
“小姐……”阿夏緊忙跑過來，“你是不舒服嗎？”
“沒事……就是沒睡好，不小心碰到了銅鈴。”
她開了床頭的臺燈，關(guān)了房間的燈，
“又是夢魘嗎？”
“算是吧……”我揉了揉眼角，“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
“才兩點，小姐夜里睡的本就不早。”
“你一直在門外嗎？怎么不去睡覺?！?p> “我這不是擔(dān)心，小姐要是有什么吩咐，我好及時趕過來。也不是沒有睡，隔斷那邊不是有長椅，一樣的?！?p> “云笙呢？”
“哦……本來是云笙說想和我換著守在門口，我在哪里都不耽誤，所幸就直接讓她回房了?！?p> 我想起之前在父親書房里看到過一塊懷表，里面有張女人的照片，只是我還沒看清楚父親就進(jìn)門，我便將懷表放下，父親就放回了抽屜。我看得出他很珍視那張照片，當(dāng)時以為是母親的照片，現(xiàn)在想想，更像是我想起的那個女人。這么看來，母親還真是和她有幾分想象，也就是說那懷表中的極有可能是我生母的照片。
“小姐，小姐……”我這才醒過神，“我看小姐是還沒睡醒，糊里糊涂的，小姐要是實在怕夢魘，阿夏就守在這兒，等你睡著我再出去?！?p> “可別，這屋子里半明半暗的，你站在這兒直勾勾的盯著我，你覺得我會睡著？”我挑挑眉，“好了，你快回房睡一會兒，你不是說讓我好好休息嗎，不信下次我站在你旁邊，看你睡不睡得著?！?p> 剛說完阿夏就打了個哈切，
“……那……阿夏就先回去，等到天亮透了我在過來侍奉小姐梳洗?！?p> “嗯?！蔽蚁肫鹕洗吻笱ο壬鲈\沒有找到他的事，“哎……”
“怎么了小姐？”她乏的眼皮都懶得抬了。
“上次老夫人生病的時候，我記得云笙說薛先生不在家，過兩天你就說我想請薛先生來為婚事占卜吉時，再去看看先生有沒有回來?！?p> “好……”
我見她神情恍惚的，怕是也記不得，罷了，回頭再提醒她也不遲。
每每夢魘，我都極難再次入睡，喜歡靠在后窗邊發(fā)呆。我無意瞥見桌上的筆紙，索性按著自己夢中的模樣畫下夢中人的樣子，打算找機(jī)會去那家店問問老板。
當(dāng)初母親每日惆悵之時，總是感慨歲月，覺得是自己不夠好，才沒有留住他連家老爺?shù)男摹，F(xiàn)下想想，若真是因為她與我生母神似，興許會說得通。難怪當(dāng)初不見我這父親對哪個夫人百般溫柔，卻也不見他再娶。
只是可憐母親，雖然我與她并無血緣，可是在她身邊的十年，她對我的疼愛，想來也是與我生母差不離的。她這一生信錯了人，為情所困，而我自小見得這宅院的冷暖，對這等感情總是期許又失落的無奈。只是我此生，能否遇上那樣一個人，協(xié)過那樣一段深情，未可知……
這二十天家里也沒閑著，光是準(zhǔn)備婚宴就廢了不少功夫，整個德化，到處都是我要成親的消息。想我那大娘，必是沒有這么關(guān)心我的婚事，一準(zhǔn)又是姚瑾瑜，生怕我跑了不成？
?。ㄞr(nóng)歷）五月二十七，按著日子要在正廳上頭，母親找來了全福之人做梳頭婆，為我上頭。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fā)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biāo)齊?！彼贿吺嶂?，一邊幫我挽發(fā)盤起，阿夏她們站在一旁，好像成了及笄之禮。只是我已過了那個年紀(jì)。
二十八，百無禁忌，布置新房、安床。難得的好日子，又選了好命人抬床、疊放被褥、撒喜果。我是遠(yuǎn)嫁，當(dāng)天在家中和照宣堂辦婚宴。別親酒后，我便要去昌南，那邊當(dāng)天也會辦暖房酒。雖說并不住在婚房，但禮節(jié)還是要注意。接上來準(zhǔn)備好的嫁妝送至昌南，交換雙方庚。
按著家鄉(xiāng)的習(xí)俗，婚禮前要在祖祠中祭祖，拜見列祖列宗，請全族人做見證?？晌也畔肫鹱约菏丘B(yǎng)子，并非族中人，也未入家譜。怕是這遠(yuǎn)些地方的族人，都不知道我是誰，這婚禮還當(dāng)真笑話一般。
這段時間一直是掌事姑姑叫我成婚的禮數(shù)，講述成禮的種種環(huán)節(jié)，只是這庚帖總不能不遞，若是如此我便成了無名無分之人。本來這些日子為了學(xué)習(xí)禮數(shù)加上為餓嫁逐日減食，整天靠著羹湯調(diào)氣，頭昏眼花的，還要想這些頭疼的事。
“清丫頭……”常姑姑正教我禮儀，門口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呦，瞧瞧，我怎么瞧著你這腰身又比前幾日瘦了好幾圈，再這樣下去，大婚那天還走得動嗎？”
“老夫人說笑了，這些都是祖宗的規(guī)矩，雖說三小姐不必乘轎，可是新娘子體態(tài)輕盈才顯得體態(tài)婀娜。況且這成親并非小事，任何環(huán)節(jié)都出不得差錯，誤不得吉時，否則會影響新人的氣運(yùn)和兩家的榮辱。老爺夫人信得著老奴，老奴也是盡心盡責(zé)，不敢怠慢。”
“是嗎？我成親那會兒，也沒這些個規(guī)矩，這么多年，不是照樣挺好?！?p> “……常姑姑，今天講得我都記下了，您看不然要不就先到這兒，您也好休息休息。”
常姑姑也是這婚事的老人兒，想來也是見過世面的，自然對老夫人沒有多少忌憚。
“夫人請三小姐牢記成婚前的禮儀規(guī)矩，明日老奴再過來?！?p> 云笙跟在常嬤嬤身后將她送出門，我見她走遠(yuǎn)了，這才三步并作兩步，癱坐在椅子上。
老夫人坐在旁邊，拍了拍我的手，
“現(xiàn)在知道辛苦了，還想嫁人嗎？”
“老夫人說的這是哪里的話，這世事都辛苦，總不能都逃避。況且這又不是什么危及性命的冒險事，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蔽艺f話都懶得出力，時不時嘆氣。
“唉……想想我當(dāng)初還差點兒被這些繁瑣的規(guī)矩，逼得急了，差點兒逃婚呢。”
“真的假的？”
“還能騙你不成，那時候總是喜歡耍性子，要不是雯華爹是個老實憨厚的，怕是都和我過不下去這日子。唉……”看來老夫人是想起從前和孟老太爺?shù)耐铝恕?p> “雖然歲月失語，可老夫人不是依舊感念那段日子，我看的出，您方才的眼神，是很欣慰的?！?p> “是啊……你看看我，腦子又不利落了。琳瑯……”琳瑯走過來，手上端著個輕薄的檀木盒子。
“這是……”
“打開看看。”
我站起身，打開盒子，
“家譜？”
“沒錯。雖說你并非是連家的血脈，可這庚帖總不能沒有你的名字，那不是叫外人笑話了你，也讓婆家小瞧了。”
我翻了翻里面，找著自己的名字。
“不過，你母親已經(jīng)離世，時間緊迫，姜家長輩身子也不好。就沒有急著讓人過來，我就向熠然提議，將你收在雯華名下，就算不能入在嫡出，你也是我孟家的外孫女了。以后就不要叫我老夫人了，就隨淮傾叫我外祖母便好。怎么樣，認(rèn)我這個外祖母可是不吃虧，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適才我還想著庚帖的事，沒想到老夫人就為我辦好了。我這些天累的筋疲力盡都沒覺得如何，只是這一句話，我竟兀自流淚。
“呦~，這是怎么了，這看來你是不情愿的，那我還是和熠然說一聲……”
“沒有沒有……”我拼命搖頭，“我就是高興，老夫人本可以早些回南平料理家事，能特意為穆清的婚禮留下已經(jīng)覺得過意不去……”
“你叫我什么？”
我頓了頓，擦擦臉頰，
“外……外祖母?！?p> “這就對了……”她輕撫著我的頭發(fā)，“瞧瞧，就要嫁人了，以后就是夫人了。將來還會有自己的孩子，為人妻、為人母，會更辛苦，許多事都力不從心又不得不做。這就是日子……”她語重心長的說著，“有的時候，即使性子在倔強(qiáng)，凡事還要思量周全，得以權(quán)衡。但你記住，決不能讓人覺得你是個‘軟柿子’，你若真求安穩(wěn)，處事就要張弛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