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程澤渠的掌沿上滴落。
他輕松開手掌,讓那枚已經(jīng)變了形的鋼珠,從他的手心落下。
“你就是用這粒小玩意,要了小芋的命嗎?”他緊盯著王川的雙眼,似乎在等待著他的回答:“是嗎!”
王川將手中的勁弩重新上弦,才慢條斯理地答道。
“是啊?!彼粗驹跇翘莨战巧系某虧汕骸澳阋嫠龍蟪饐幔俊?p>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程澤渠沒料到,這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子,面對自己近乎極致的憤怒,居然只是這么輕描淡寫的回答。
他難道,不應(yīng)該害怕嗎?
不應(yīng)該害怕修為遠(yuǎn)比他更高的自己,將他斬殺在此地。
甚至是蹂躪他的肉體和靈魂嗎?
“我沒想到,這種話會從你口中說出?!蓖醮ň痈吲R下地看著程澤渠:“你說出這句話,應(yīng)該只是純粹地為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吧。”
“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是她殺了我,那么她是不是也要償命?”
程澤渠的氣勢為之一滯。
“那不一樣!”
“沒什么不一樣的?!蓖醮ò褎佩蟠Щ亻L衫里:“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么無論是誰殺了誰,都得將自己那顆高貴或低賤的頭顱,貢獻出來,作為殺人之后應(yīng)該償還的債務(wù)。”
“但很顯然,你只是單純地,想為了自己的愛人,或者說同伴報仇?!彼难凵竦?,就像是清晨寥落的星點:“就像是被人搶走了香蕉,然后憤怒得不能自已,攥緊了拳頭,準(zhǔn)備出去跟人拼命的?!?p> “猴子罷了?!?p> 程澤渠的眼神,驟然冰冷下來。
“牙尖嘴利的家伙,在這個世道,可沒那么吃香。”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橙橙的牙齒:“無論你今天說什么,都逃脫不了被我蹂躪,然后慘死的下場?!?p> “要怪,就怪你殺了小芋吧!”
王川伸出手,做出請等一下的手勢。
“開打之前,我還想問一句,既然這些人都會被抽取魂魄,那為什么同樣聽到鐘聲的你,不會受到影響?”他看著程澤渠:“你難道有什么秘寶不成?”
“我倒是沒有秘寶?!背虧汕α诵Γ骸爸徊贿^是,堵住了耳朵罷了?!?p> “原來如此,就是不去聽這種聲音,就不會受到傷害,對嗎?”王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么,來吧。”
程澤渠的身影,在下一瞬間,已經(jīng)抵達了王川的身前。
他手中的長刀,如天上降臨的雷電,直直地穿到王川的肩頭上。
血花迸濺。
王川的身子,被整個釘在了墻上。
“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強啊。”王川抬起頭:“你的修為,應(yīng)該不止練氣六重那么簡單吧?!?p> “我自然壓抑了修為?!背虧汕拿纨?,籠上一層陰影,五官上充斥著大仇得報的獰惡:“但為了不被傳送出去,也依舊保持練氣六重的狀態(tài)?!?p> “原來如此?!蓖醮▽⑹址旁诩珙^的長刀上,想要將它拔出。
“那么著急干什么?!背虧汕种械牡?,遞得更深了些:“有沒有看到勾魂的使者,正在向你走來?”
“哪里有那種東西……”王川的口中,滲出鮮血:“要是有的話,請你們宗派的老祖宗,把你那什么小芋的靈魂,從地府中召喚出來,再重新附著在一個肉身上,不就結(jié)了……還用得著這么打生打死地折磨我嗎?”
“你這張嘴,還真是喜歡說話啊?!背虧汕叩媒诵?。
他的身高,甚至還到不了王川的胸口。
用盡全力,他的長刀,也只是釘進了王川的肩頭。
更高的地方,他得跳起來,才能掌握得住。
“我也很清楚,在這個世界上,講道理是最沒意義的事情……哦不,無論是哪個世界,講道理似乎都不太管用?!蓖醮ǖ穆曇魯鄶嗬m(xù)續(xù)地:“接下來呢,你打算怎么做?”
“那當(dāng)然是,把你另一只手,也給廢了才行啊。”程澤渠的長刀驟然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釘住了王川暗持勁弩的左手。
“想要敲響那座大鐘,讓我沉睡對吧?!背虧汕蝗以谕醮ǖ亩亲由希弧叭绾危惺艿侥愎趋赖恼痦懥藛??”
“很像鐘聲吧?!?p> 王川的傷口處,又有鮮血噴涌而出。
他的斷劍,被程澤渠一拳砸得脫手,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般,落到了鐘樓下方的殘垣上。
“絕望嗎?”程澤渠看著癱軟下來的王川:“你還有多少小手段,都用出來吧?!?p> “我現(xiàn)在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把你所有的希望,全部點燃,像是這座浩大的內(nèi)城一般,燒到天空才好。”他看著塔樓外,那時不時吧嗒作響的殘火:“你看,你掀起的這場火焰,已經(jīng)熄滅得不成樣子了呢?!?p> “你的希望,也會像這樣?!?p> “變成一地的廢墟。”
王川緊咬著牙關(guān),將短刀擊出。
叮當(dāng)一聲響起,那柄跟隨了王川出生入死的短刀,穿過了塔樓的外墻,落入火場之中。
斷得毫無聲息。
“能殺死小芋,你就這點手段?”程澤渠看著軟倒在地的王川,一腳踢在他的頭顱上,將他整個踢飛到一旁的墻壁上:“廢了手而已……你不是還有那雙腿嗎?”
“既然有這雙腿,你總得做點什么吧。”他看著趴在血泊中,一動不動的王川:“我知道,你這家伙就跟蟑螂一樣,不會這么快死的?!?p> “快想想辦法,打倒我逃離這片鐘樓?。俊?p> “再想不出辦法,我的耐心可就用完了哦!”
他踩在王川血跡斑斑的右手上,用盡渾身的體重,把這只曾經(jīng)那么靈巧的手,踩得咯吱作響。
“快想!”他低下頭,與王川那雙死魚一般的眼睛對視:“再想不出來,我就讓你立刻去死!”
“不要再廢話了,臭侏儒?!蓖醮ê鋈婚_口了。
程澤渠的雙眼圓睜。
“你說什么?”他憤怒得甚至忘了出拳:“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這個又矮又小,連自己的女人都沒法守護,只懂得對弱者發(fā)泄心中怒火的臭侏儒,給我閉嘴?!蓖醮ň従彄纹鹕碜?,癱坐在墻側(cè):“你這副猙獰的嘴臉,真以為能吃定我了?”
“梁小姐給你勇氣了嗎?”
程澤渠胸腹劇烈起伏。
“你是想用激將法,逼我給你個痛快?”他緊握的拳頭,就像帕金森患者一樣發(fā)抖:“我不會上你的當(dāng)?shù)?,我要磨蝕你所有的希望?!?p> “我要你死在最痛苦,最絕望的地方!”
王川閉上眼睛。
“隨你怎么想,臭侏儒?!彼痤^:“既然你那么想讓我的希望消失。”
“那么你就等著……”
“焚城的火焰,重燃吧?!?p> 程澤渠抬起腦袋。
一口巨大的鐵鐘從燃燒破碎的塔頂墜落。
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