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出來一敘?”沈重陽放下茶杯,轉(zhuǎn)身離開食堂。
陳秋道看著沈重陽的背影。
“這家伙誰啊,看起來一副自來熟的模樣……”他拍了拍王川:“喂,你認識這家伙嗎?”
“大概,不認識吧?!蓖醮ㄕ酒鹕恚骸拔页鋈ジ牧摹!?p> 蘇迎夏一臉不滿。
“喂喂喂,我可是幫你干了一下午的活呢?”她嘟噥著:“好不容易等到講故事的時候,你居然就這么跑了?”
“回來再跟你講,好吧?”王川的聲音里,沒什么感情。
錢曉瑜看著王川比平日里,顯得遲滯些的腳步,沒有說話。
究竟是有怎樣的內(nèi)情,才讓這個平日里無所畏懼的少年,頗有些躊躇不前的意味?
常慶生端起茶杯,嘴角帶笑。
“有點意思?!?p> 食堂外,天色昏暗得好似被幕布遮住一般。
“找我出來,究竟有什么好聊的呢,師兄?”王川看著這清瘦的男人:“要知道,火鍋里的肉快好了,再不回去,我這頓年夜飯,恐怕就得給那群家伙,搶得一干二凈了吧?!?p> “搶得一干二凈?”廊道上,沈重陽的笑意有些寒冷:“你不是,也把別人的東西,都給搶走了嗎?”
“喂喂喂,師兄你別空口白牙說瞎話啊?!蓖醮〒狭藫项^:“搶什么?”
“你大概不知道,你這個身份的原主,跟我也有過一面之緣。”沈重陽倚在欄桿上,笑意已經(jīng)散盡:“王家的大公子,絕對不是你這副模樣?!?p> 王川放下了腦后的手。
“雖然有做過自我介紹,但我還不清楚你的具體身份?!彼男σ庖踩缢┌銛勘M:“方便告訴我,你的身份是什么嗎?”
“我乃千島城城主之子,沈重陽?!鄙蛑仃柕难凵裰?,透出一股濃烈的審視意味:“禮尚往來,你也應(yīng)該告訴我,自己是誰了吧。”
“在我說出來之前,想必你也有所猜想吧?!蓖醮ǖ拖骂^:“你可以先把自己的推測,跟我說說。”
“如果猜對了,成就感或許會更深刻……”
“也說不定?!?p> 沈重陽挑了挑眉。
“王家之所以被抄家,是因為勾結(jié)了匪幫……而在我父親的信眾,提及了王家整體搬遷的信息,想必王大公子,也因為畏懼我的存在,不敢前往南瞻道院修行。”沈重陽笑了笑:“你大概是王家的某些親戚之類的吧?!?p> “用來轉(zhuǎn)移我們視線的那種?!?p> “真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子嗣,斷案猜測什么的,倒是有那么兩把刷子?!蓖醮ㄐα诵Γ骸拔掖_實不姓王,更不是王家的大公子。”
“只不過是,跟他們有些因緣的,遠方親戚罷了?!?p> 沈重陽的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種沉默的表情。
“雖然有些奇怪,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如果有機會再見到王家的人,替我向他們說一聲抱歉?!?p> 王川抬起了頭。
這個長著一副清瘦臉龐的男人,此刻的臉上,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抓住別人把柄的模樣……只是單純的,為了某位故人,而感到有些落寞。
“切,還有這樣的人嗎?”他看著沈重陽:“我原本一位,你會抓住我的把柄,想辦法把我趕出這片學(xué)院呢。”
“我無意如此?!鄙蛑仃枔u了搖頭:“我原先的目的,就是來向王大公子道歉,并且想辦法化解我們之間的仇怨?!?p> “沒想到,真如我所料一般……他最終沒有進入道院?!?p> 王川心中的槽,多得不知道從何吐起。
出場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分明就是心思深沉的大反派……把我拖到走廊上,也像是校園欺凌中,準備動手的惡霸一般。
誰能想到,這家伙把自己拖出來,居然是為了道歉這種事?
太古怪了吧!
“我一向認為,我父親是一位真正的貪官污吏。”沈重陽搖了搖頭:“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收受他人的賄賂,把自己可能的污點,從根源上抹掉,也是他習(xí)慣于去做的事情?!?p> “為尊者諱……這是凡間常有的事吧?!蓖醮ㄗ罱K把口中的槽咽下去:“沈師兄,你也是官宦出身,為什么沒有一點要替你父親遮掩的意思呢?”
“這種事情,一旦散布出去,你的父親,面臨的恐怕就是滅頂之災(zāi)。”
“甚至可能會牽連到你?!?p> “你……不為此考慮一下嗎?”
沈重陽擺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我知道你會這么說,甚至你并不是第一個聽到我這番話的人。”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憤憤然的神色:“我從小被寄養(yǎng)在鄉(xiāng)下,隨著鄉(xiāng)下村塾的塾師,誦讀經(jīng)書長大?!?p> “那個時候,我誦讀的經(jīng)書,并非是現(xiàn)在這樣,求長生修法門之類的東西……”沈重陽一開口,就好像是話匣子開了閘:“而是過去的圣賢,留下教化萬民的經(jīng)書。”
王川應(yīng)付式地點了點頭。
“讀了兩年書以后,我父親忽然回鄉(xiāng)了?!鄙蛑仃柨粗醮ǎ骸爱敃r,他由于直筆上書,得罪了京城的某位大人物,直接給貶回了老家,只能賦閑在家?!?p> “在兩個月的閉門不出以后,我父親再次出門時,便看上了我讀書的那片私塾地界。”他捏緊了拳頭:“我家雖是位于南瞻這等邊區(qū),但祖上卻出過不少神朝重臣,因此在那片地界,也算是名門望族?!?p> “大族出手,私塾那片土地,轉(zhuǎn)瞬便落到了我父親手里?!?p> “然后,在那兩年的時間里,我的父親真正成為了一個蓄養(yǎng)私財?shù)母患椅獭!彼拇蛑鴻跅U,身上的衣衫飄舞,就如同被貶邊疆的寒士一般:“我那鄉(xiāng)里,大半的土地,都落到了我父親的手里。”
“他成了一位,毫無感情的地主?!?p> 王川站在風(fēng)中,眼神沉凝。
只有在他眸子的深處,才能看到一種渴望。
對于退回溫暖的食堂,品嘗美味的火鍋肉,而非站在這里,聽著一位腦子有些秀逗的書生,一直絮絮叨叨的欲望。
“他之后的行徑,算得上是橫行鄉(xiāng)里,魚肉百姓。在將私財蓄養(yǎng)到一定程度之后,直接買官鬻爵,重新買下了千島城的城主之位,且由于數(shù)度立功,此刻正準備繼續(xù)升遷,將出任南瞻郡的郡守?!?p> 沈重陽看著王川:“雖然你并不是王川,但用了他的身份,我就以王川這個名字來稱呼你,如何?”
“那么,王川,你怎么看?”他沒等王川回答,而是開口發(fā)問。
“對于我父親這個人,你是怎么看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