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一節(jié)
從卡訓出發(fā),如果不堵車的話,大約十分鐘就能抵達卡那茲市的中心——市政廣場。廣場呈巨大的“凸”字形,凸字中間由東西向的公民大道截為兩半,在每日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公民大道南邊,凸字的下半部分,最引人注目的除了種植于道路兩側的高大的木棉樹和仿木棉形制的木棉燈外,便是一座長達70米的噴泉水池,此主噴泉兩側又各有一個長約80米的次噴泉。主噴泉南側,中軸線上屹立著聯(lián)盟紀念碑,15米高,頂端是銅制的精靈球,碑身上刻有“聯(lián)盟萬邦,永續(xù)永昌”八字,碑基兩側各鑲一塊銅制浮雕,東側是“自由照耀世界”,西側則是“聯(lián)盟成立”。
公民大道的北邊,凸字的上半部分,則是市政廣場的主體。廣場西側是卡那茲法院,北邊是卡那茲市政府和市議會,東側便是卡那茲警察總署,此處是卡那茲市的行政和司法中心,也是阿離此行的目的地。
警察總署大樓遠看上去是一個倒T形的石質建筑,中央部分有八層,樓頂三根旗桿,分別懸掛著聯(lián)盟精靈球旗,豐緣日月旗,和卡那茲木棉花旗。其余部分有三層,呈“回”字結構,為大樓主體。
從公民大道上駛來,沿著單行道繞警察總署轉了快一圈,終于開到了側門的機動車入口。老山剛一停下車,便有一位警察上前,敲了敲車窗,說:“有預約嗎?證件出示一下?!?p> 阿離坐在副駕駛上,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警察深藍的制服上的第三顆金屬扣子,老山說了一句:“預約過了。”便向窗外遞出自己的訓練師證,那警察在對講機里說著:“查一下,二星訓練師,石鐵山?!睕]用多久,聽到對講機另一頭的肯定答復,說了聲:“好!”還了證件,升起道閘,放他們進去。
剛把車停在車位上,便見一個穿著職業(yè)裝,身材高挑,容貌青春靚麗的女人朝他們走來,她等二人皆下了車,上前笑道:“是陳離先生吧?我是周署長的秘書安達晨子,周署長讓我來為你們帶路?!?p> 阿離站在原地沒動,等老山走到自己身邊了,才有些戲謔地說:“老周這秘書換得挺勤??!”
看來老山一時間沒搞清楚他的這位二少爺是在跟誰說話,明顯愣了一下神,就見眼前的安達晨子已經(jīng)笑容滿面地伸出手:“署長的上一任秘書回家結婚了,我是這個月新來的。”握過了手,又說:“署長這幾天已經(jīng)忙得焦頭爛額了,他現(xiàn)在正突擊審訊嫌疑人,囑咐我一定要做好接待。”
阿離皺著眉問:“突擊審訊?”
那秘書便引著兩人往警察署長的辦公室走去,一邊走一邊解釋著:“署長叮囑過,陳先生不是外人,讓我有話就跟你直說。其實是前些天的一個案子,在北橙華市那邊的農(nóng)村,有一個女人把她丈夫、公公、婆婆一家子全殺光了,然后一路跑到咱們這里來自首?!?p> 阿離兩只眼皮同時猛地一跳,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發(fā)問:“為什么要來咱們這里自首?她是卡那茲人?”
秘書搖了幾下頭,說:“不是,是紫堇人,還是個職業(yè)訓練師呢,二星!”
“農(nóng)村里能有二星訓練師?”
“她自稱是被綁架到村里的,強行成婚,遭到強奸,所以她殺人是正當防衛(wèi)。呵,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阿離不置可否地笑笑,感慨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北悴辉僬f什么了。
本來阿離已經(jīng)做好了要等很久的準備,但誰成想,他們剛剛在署長辦公室里坐下,秘書的茶還沒泡好,周炎就急急忙忙地推門進來了。
“阿離,正好你來了,我問你個事!”一進門火急火燎地大吼著,把阿離嚇得一激靈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然而周炎連讓他坐下的心思都沒有,從手上的文件夾里抽出來一張照片,舉到阿離眼前,問:“你看看她,你認識嗎?”
這是艾夢琪的照片。
阿離叉起了腰,滿臉揶揄的笑容:“周署長這是貴人多忘事呀,這還不到兩個月,就忘光了?”
周炎瞪了阿離一眼,慢慢轉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后坐下,對自己那位年輕漂亮的女秘書擺了擺手,等她和老山都出去了,才壓低聲音,忍著怒氣質問阿離:“你直說,你跟這件事有沒有關系?”
“沒有!”回答得斬釘截鐵,甚至不給周炎追問的空間:“不信你就去查!”
周炎被阿離懟得沒脾氣,有些煩躁地點了一根煙,猛吸了兩口,這才說:“行,我信你?!钡纫桓鶡煶橥?,慢慢平靜下來,開始向阿離訴苦:“我這幾天讓這個案子搞得,真是焦頭爛額了!”
阿離這便也坐到周炎的對面,悠悠地喝著茶水,帶點諷刺的意味調(diào)侃他:“一個被綁架的二星訓練師而已,還能摘了你的烏紗帽不成?”
“呵,要摘我這頂帽子的哪里是艾夢琪,分明是你老爹!”
“哦……那你自求多福吧?!卑㈦x輕輕攤開手掌,表明了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的態(tài)度,誰知周炎仍在喋喋不休地念叨著:
“艾夢琪是這么跟我陳述案情的:那天象山村來了客人,是在祠堂接待的,由于比較忙亂,所以受害者郭大喜疏忽了對她的看管,于是她就用以前偶然得到的鉗子鉗斷了鐵鏈,趁晚上跑了出去。跑出去以后她就一心想要回家,殺死郭家三口人不是她的本意,只是當時郭大喜在追她,她在兩人扭打時奪槍反殺了郭大喜,然后一沖動,追到屋里把還在睡覺的郭逢春夫婦殺害。殺人后她感到很害怕,于是就搶了另一名村民的車輛逃離現(xiàn)場,沿路一口氣開到了凌新鎮(zhèn),在凌新鎮(zhèn)呆了一天后,決心自首,于是又跑來卡那茲了?!?p> 阿離聽后笑道:“你這故事該放在刑偵節(jié)目上去說?!?p> 周炎卻沒有半點要笑的意思,他嘆了口氣,說:“疑點重重??!”
“嗯,這我同意,首先第一個問題是,她怎么記得這么清楚?”阿離托著下巴,慢慢分析著:“一般來說,普通人在殺人后會陷入混亂,對案發(fā)的情形不會記得很清楚?!?p> 這一點周炎倒是不太在意:“她一開始的確夠混亂了,前言不搭后語,還說什么看見大天狗了,明顯是在逃跑這些天做的夢,我們費了半天勁才讓她理順清楚?!?p> 阿離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笑得有些尷尬:“看來你們沒少費勁……算了,那下一個疑點就是,她為什么要不遠萬里跑來卡那茲自首?在凌新鎮(zhèn)自首不行嗎?”
“我們覺得她是慌不擇路,不過她給的理由是,在被綁架期間,她得知有一些警察跟村民關系密切,這讓她不敢就近自首,只想盡量跑遠點,來咱們這里是因為車里沒油了,不然她恐怕能跑到秋葉去?!?p> “這倒也算是個說法?!卑㈦x笑得有些無奈,又問:“她是怎么搶到車子的?搶了車鑰匙?”
周炎搖搖頭:“偷的。巧的是,那輛車就是當時幫你的那個廣末平次郎買的,你不是給了他不少錢還讓他開店嗎?結果全讓他揮霍了?!?p> 阿離看起來倒不那么驚訝,這種事情畢竟是常態(tài),他說:“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巧是夠巧的,但也是個爛攤子?!敝苎组L嘆一聲,愁容滿面地說:“艾夢琪向咱們自首,但案件是在北橙華的轄區(qū)發(fā)生的,這幾天北橙華那邊一直朝我要人,我現(xiàn)在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難辦呀!”
“按正常程序不應該移交給他們嗎?”
“當然該給,要是平常我才不管這檔子爛事呢,可是你爹不讓??!”
這倒是引起了阿離的興趣:“父親不是說過不要張揚這件事嗎?”
“那是當時,這件事還沒有鬧大,而且杜家對小林林業(yè)的收購也沒有完成?,F(xiàn)在不一樣了,那個山里的小村子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了,明公覺得是北橙華自己沒有把事情捂住,咱也不用替他們兜著?!?p> “可是你用什么理由把艾夢琪壓在手里?這件事捅出來以后,北橙華那邊已經(jīng)急得火燒眉毛了吧!”
“嗯,轄區(qū)的治安成了這幅樣子,還讓媒體大張旗鼓地曝出來了,估計北橙華的烏紗帽得丟一片。他們還想趁著事情進一步擴大前給它壓下去,但媒體的報道已經(jīng)全是拐賣、綁架、殺人這種字眼了,用不了多久,連警匪勾結這條底褲都得讓人扒出來?!?p> “所以你只要拖到那時候,就是勝利?”阿離看周炎捏著眉心閉眼點頭,笑道:“那還真是辛苦你了!”
卻見周炎放下了手,又長嘆一聲:“頂不住了,他們就差直接來搶了!我前兩天去北橙華的時候差點被他們給吃了!”
“那你還去?”
“你當我想???”
阿離卻湊上來,笑道:“說真的,老周,我問你個問題哈。你說這件事本來跟咱沒什么關系,為啥父親一定要落井下石呢?”
周炎略微想了想,說的有些猶豫:“明公認為,如果我們有機會扶植一個新的北橙華市長,顯然比這種沒有保障的合作靠譜多了。”
聽得阿離冷汗直冒,倒吸了一口涼氣:“父親想借此操控北橙華政局?”
“擴張嘛,總要依靠這樣的方法,只是現(xiàn)在人選還沒有定下來……”
“行了?!卑㈦x打斷了周炎的話,明顯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了:“這個事兒先放一邊,老周,我今天來是為了別的事情。”
周炎無奈地點了點頭,彎下圓滾滾的肚子,從底層的抽屜里拽出幾張紙,遞到阿離手中,說:“你那個同學的事我?guī)湍悴榱?,只是……”周炎欲言又止,見阿離點頭示意,才開口道:“阿離,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對常百川一案,檢察院已經(jīng)批捕了,也就是說,這件事我已經(jīng)插不上手了?!?p> 然而阿離的表情卻沒有什么變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說:“批捕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會急著過來?!?p> “你心里有底就行,要去見見他嗎?下午就轉移到看守所了。”
阿離捏住打印紙邊角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后輕輕搖了幾下頭:“先不用了,情況還沒搞清楚,見了他我說什么?”咽了一口唾沫,輕輕嘆氣,又抬起頭來看著周炎,問:“老常在里面沒吃苦吧?”
“我都關照過,好著呢!”
“那就說說怎么回事吧?!卑㈦x翻看著手上的材料,頭也不抬地問著:“老常這情況,明顯的正當防衛(wèi),為什么要當故意殺人抓起來?”
周炎今天第三次長嘆,表情跟吃了苦瓜一樣,墨跡了半天,才開口道:“這件事解釋起來有些麻煩,實際上,還是和你父親有關?!?p> “怎么哪都有他!”阿離大罵一聲,把手上的材料往桌子上一摔,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你發(fā)什么火呀!”
阿離相當煩躁地撓了撓頭發(fā),在辦公室里轉了幾圈,然后坐到沙發(fā)上,拎起茶壺來倒水,也不管茶水燙嘴,大口喝著。喝完了,才忍著火氣把杯子扔到茶幾上,往后一仰躺倒在沙發(fā)里,等著周炎的解釋。
“常百川惹上的是黑田組,但是辦案的人說,抓常百川是張市長的意思,也就是說,黑田組是動用了張市長這層關系,不惜代價也要搞他。而黑田組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常百川殺死的是黑田組二號頭目的兒子。”
阿離捏著下巴想了半天,理順了其中的關系后,第一個問題就呼之欲出了:“黑田組能跟市長搭上關系?”
“黑田組是被明公首肯的,明公認為,卡那茲也要有合法的幫派,于是同意扶持黑田組和陽炎幫,其中黑田組的實力強不少,所以很快把卡那茲的其他幫派都打敗了,現(xiàn)在能勝出陽炎幫一大截。”
阿離扶額輕嘆:“好么,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既然這兩個幫派都是陳氏扶植的,我們平時自然要給予方便,而且這次的事是張市長關照的,這雙重壓力呀,我們怎么可能違背他們的意思?在我這邊,頂多就是看住了常百川,不讓黑田組在拘留所里對他下手,可要是他們有辦法打通司法機關,我就沒招了?!?p> 怪不得檢察院拖到現(xiàn)在才批捕,因為檢察院是獨立于政府的機關,絕非市長幾句話就能打發(fā)的,恐怕黑田組在檢察院里沒少碰壁。這么想著,阿離突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此前一直忽視的盲點:“黑田組動用了市長這層關系,又沒有經(jīng)過陳氏,那不就是走了張釗陽這條線嗎?”
看著周炎面無表情地對自己點頭,阿離只想扇自己兩巴掌,他欲哭無淚仰天長嘆:“老常,兄弟我真是對不住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