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宮,數(shù)萬黑甲緊緊圍住了這座皇家別院。
夜幕降臨,萬籟俱靜,可沙丘宮中卻燈火通明。
沙丘宮內(nèi)殿所有內(nèi)侍宮女皆被中車府令趙高驅(qū)離,偌大的內(nèi)殿之中只有趙高與躺在臥榻上,身穿黑色華服的中年男人。
趙高站在臥榻前,神色露出追憶之色,目光盯著躺在臥榻上緊閉雙目,失去生機的中年男人。
“陛下,二十多年了,您就這樣走了?!?p> “二十多年來,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鞍前馬后,侍奉陛下?!?p> “我忠心耿耿侍奉您一生,在陛下眼中我趙高算什么?您把大統(tǒng)傳給公子扶蘇,可曾考慮我的安危?”
“您明明知道扶蘇不喜歡我,蒙恬也恨我入骨,哪怕您走了,也從不顧念我趙高的生死?”
“可惜陛下您英明神武一生,天妒英主,您就這樣暴斃而去了?!?p> “我又驚又喜,又恐又怒,您說若是我先死該多好?為什么您就先走了呢?”
“趙高對不起您,不能再為您盡忠職守,陛下您會原諒我對嗎?”
“您雄才大略,英明無雙,一定能夠理解我的苦衷對不對?”
“我沒有聽您的話,詔書我留下來了,您活著它是詔書,可是您死了?。俊?p> “那它便是一張廢紙……”
趙高從袖中拿出一張黑色錦布,然后臉上猙獰的將黑色錦布扔進了不遠處的火爐之中。
看著黑色錦布化成了灰燼,趙高露出欣慰的笑意繼續(xù)自言自語道:“您看這詔書不就沒了?我與李丞相為大秦帝國選了一個更合適的儲君。”
“公子胡亥,您最疼愛的兒子,陛下應(yīng)該不會反對吧?”
“嗯,您不說話,我就當陛下答應(yīng)了?!?p> “陛下放心去吧!大秦帝國,趙高一定替您掌握,絕不辜負陛下畢生的心血?!?p> “哈!哈!哈!哈!哈!”
趙高刺耳的笑聲在沙丘宮回蕩不息,他的雙眼通紅,似乎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時而大笑,時而落淚……
“什么事讓你這么高興?說出來讓朕也樂一樂?”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聲音在趙高耳邊響起。
哐當……
趙高袖中的匕首,掉在了石板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金屬交戈之聲。
扭過頭,趙高頓時全身僵硬,眼睛瞪的宛如牛眼。
指著臥榻之上,看著自己,神色嚴厲的中年男子,他只感覺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陛,陛下……”
趙高的聲音不受控住的顫抖著,渾身也開始不停的抖動著。
為什么會樣?
陛下明明已經(jīng)歸天?
御醫(yī)診斷,自己也試過呼吸與心跳?
為什么……
“朕見你剛剛挺開心,怎么突然跪下了?”
嬴政從臥榻之上站了起來,中氣十足,目光幽冷的望著趙高道。
“回……陛,陛,下,臣這是見到陛下死而復(fù)生,開心激動??!”
趙高頓時一副喜極而泣的樣子,淚如雨下道。
“這些年辛苦你了……”
嬴政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負手而立,望著夜空中的銀月。
趙高剛想說不辛苦……
“偽裝的這么好,累了吧?”
趙高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嬴政口中吐出晴天霹靂。
他瞬間明白了,自己剛剛的話全被陛下聽見了。
怎么辦?
以自己對他的了解,是萬萬不會饒恕自己的。
他可不是什么昏君,他是橫掃六國,稱尊天下的始皇帝?。?p> 趙高心中七上八下,忐忑害怕到了極致。
突然他的眼神看到了地上的匕首,頓時心一狠,橫豎都是死,何不拼一拼?
所有念頭都發(fā)生在剎那間,幾乎沒有絲毫猶豫,趙高撿起了鋒利的匕首,便朝著嬴政沖了過去。
殊死一搏,也許尚有一線生機,坐以待斃,必死無疑??!
趙高幾乎鼓足了勇氣,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對準嬴政的后背,捅了過去。
“朕還真高估你了,荊軻行刺,是如何死的?你不是親眼所見嗎?這么快就忘了?”
不知何時嬴政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露出輕蔑之色看著趙高。
空手奪白刃,趙高只感到手腕一陣吃痛,然后就發(fā)現(xiàn)匕首被陛下奪了去,插在了自己的胸口。
“陛下,您詐死……”
趙高用出身體最后的力量,發(fā)出在這世間最后一個疑問,然后便不甘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亂臣賊子,死不足惜,朕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大開殺戒了……”
嬴政看了一眼趙高的尸體,喃喃自語道。
很快嬴政就重新轉(zhuǎn)過身去,望著天空皎潔的明月,他的雙目露出一絲茫然之色。
朕只是睡著了,做了一場不可思議的美夢么?
“陛下……臣救駕來遲,請陛下治罪?!?p> 一名中年男子一路小跑,來到了內(nèi)殿之中,看了一眼慘死當場的趙高,他的內(nèi)心惶恐不已。
不斷的提醒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
“李斯,你可知罪?”
嬴政望著天上的明月,心中頗為五味無雜。
“陛下,臣知罪。未能察覺趙高賊子,喪心病狂,意圖謀害陛下,臣罪不可赦,請陛下治罪。”
李斯一臉誠懇,懊悔不已道。
自己與趙高密謀并無第二人知曉,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否則這世上沒人能救的了自己。
嬴政轉(zhuǎn)過身來,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斯。
雖然在夢里那個世界得知李斯參與了沙丘之變,但是大秦以法治國,若無實證,就算自己也不能無緣無故殺丞相。
否則帝國苦心經(jīng)營,深入人心的律法就會蕩然無存,何以服天下?
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盛怒之下殺了趙高,倒讓李斯撿了個便宜。
即便說趙高指證了他,可死無對證,不足以取信天下。
南疆有變,當務(wù)之急是南下穩(wěn)住南疆。
李斯身在廟堂,對帝國威脅并不大,先不打草驚蛇,日后再慢慢收拾。
“起來吧!趙高反叛之心雪藏,城府之深,你未察覺也是常理之中。若非是朕,早有準備,只怕已遭逢此賊之毒手,可惡至極。”
嬴政一語雙關(guān)道。
剛站起來的李斯,就覺得心中涼意飆升,心跳加速。
還好這么多年來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大風大浪,讓他練就出泰山崩于面前,毫不變色的本領(lǐng)。
這是陛下設(shè)下的局?
就等著亂臣賊子來跳?
趙高啊!趙高!
枉你費盡心機,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生,可終究逃不出陛下的算計。
自作聰明,如今自投羅網(wǎng),還差點將老夫搭進去,簡直愚蠢至極。
好在有驚無險……
“陛下圣明?!?p> “趙高謀反弒君,罪不可赦,依大秦律當夷三族?!?p> 李斯平復(fù)內(nèi)心之后,立刻開始落井下石。
“連朕一起滅嗎?”
嬴政看了一眼李斯,冷冷道。
李斯頓時被看的心中有點發(fā)毛,這才想起趙高這廝可是陛下遠親,連忙道:“臣不敢。”
“傳詔天下,賊子趙高,弒君謀反,挫其骨,揚其灰,滅其滿門,以儆效尤?!?p> 嬴政想了想,然后殺氣騰騰道。
“臣,立刻去辦?!?p> 李斯連忙俯首一拜道。
“御駕南下東郡,巡九江,過南郡,至長沙?!?p> 嬴政從窗前走開,緩步走向了臥榻,坐了下來。
八名內(nèi)侍宮女走了進來,對著嬴政拜了拜。然后四名內(nèi)侍將趙高的尸首抬了出去,四名宮女則開始擦拭地上的血跡。
“陛下要南巡?”
李斯楞了楞,東巡路途陛下制造了重病纏身的假象,引出了趙高,這又要開始南巡?
陛下南下要干什么?
有了前車之鑒,李斯心中不得不疑慮重重。
“不錯,聽聞南疆多崇山峻嶺,綠色青山,如此美景,若不走一走,豈不是要抱憾終生?!?p> “咳咳咳……朕自感時日無多了?!?p> 嬴政重重咳了幾聲,有些感懷道。
看著嬴政一副我欲成仙去的樣子,李斯嘴角抽了抽,后背汗毛倒立,警惕之心更慎了。
剛剛還生龍活虎,這就快不行了?
誰真信了,恐怕就是下一個趙高……
李斯心中自然是萬萬不相信,不過還是裝作一副關(guān)懷的樣子道:“陛下,養(yǎng)病要緊?。∧辖缆菲閸?,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回咸陽靜養(yǎng),來年身體養(yǎng)好一些,再南巡不遲。”
“朕怕等不到來年了,有生之年在長沙看一眼百越之地,余愿足矣?!?p> 嬴政一副英雄遲暮,盡顯悲壯道。
李斯眼皮抖了抖,陛下是奔著百越去的?
莫非陛下是要親征?
南疆戰(zhàn)事膠著,自國慰屠睢戰(zhàn)死南疆,十幾年來,大秦帝國一直維系南疆五十萬之師。
閔越,南越雖然盡入大秦版圖。
可大秦帝國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因為窮山惡水,沼澤瘴氣,毒蟲瘟疫,大秦帝國付出了二十萬多萬精銳犧牲。
甌越雖近在咫尺,可閔越,南越之地尚未穩(wěn)固,時有山民蠻族抵抗。
陛下為了穩(wěn)固南疆,從中原調(diào)集五萬戶南遷,再配合五十萬將士方才算穩(wěn)住局勢,但并不樂觀。
駱越國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反撲,躲藏山野之中的蠻族刁民,也時常騷擾。
疾病瘟疫更是肆虐橫行,南疆啊!
就算橫掃六國,大秦帝國都未付出如此慘痛之代價。
李斯見嬴政心意已決,也不好再進諫,只能恭敬道:“陛下,臣立刻去辦。”
他不清楚陛下為何南下,只是隱約猜到了陛下是為了百越之地而去。
莫非陛下要入百越?那里的局勢可并不穩(wěn)定??!哎!
嬴政看著李斯離開之后,方才露出凌厲之色。
亂臣賊子,亂朕之天下者,唯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