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這是新的一天，對不同生活的人而言，都象征著可以取用的寶貴時間，而一切都會改變。
回到小區(qū)家中，洗漱完換上一身休閑襯衫長褲，到廚房里把臘肉香菇取到砧板。
昨晚出門前已經(jīng)把熏臘肉泡水化軟，稀釋鹽分，香菇也吸水膨脹好。右手抄起一把細長切刀，刀刃上閃著碎亮的銀光，一種熟悉感躍上心頭。
慢慢瞇起眼睛也不看砧板，身體自然挺直，肩胛靠著脊椎。他默默運動腰背，身體像早已設置好程序的機器，層層連貫，力量從脊椎中樞帶動片片肌肉，傳到肩胛臂膀。
心與力合，越是強行去關注便越難揮發(fā)自如，做到心念與動作在毫秒間不分先后。肩膀帶動手肘上下舞動小臂，自然而然就是功夫恰到好處，整條手臂像杠桿一般運動。
平常人只用手腕，力小且傷腕關節(jié)，不利于修行。
肩膀晃動間，只看見手和刀幾成幻影，一片片厚薄適中不相連的臘肉片香菇片，紛紛倒伏在刀右邊，臘肉切開后流出原本鎖在肉中的香溢油汁。
這么快速地切菜，砧板上卻幾乎沒有聲響，刀刃切斷菜便又抬起，沒一次碰到菜板，舉重若輕。
長期獨立生活，他喜歡做料理，不因為食欲或成就感，而是享受每樣食材在加工后變得美味的過程，不急不躁，心沉浸在其中。
喜歡就是需求，需求是欲望，他的欲望超乎想象，純粹而執(zhí)著。
快速切片后，然后切絲，切丁。拿出一個皮蛋也細細切成丁，幾根香蔥切蔥花，分別裝在小碗里。
切完后，手腕迅速甩動切刀，幾滴多余油脂順著刃口甩進簍子里。把切刀放回去，從刀屜換一把剁刀，刀刃翻飛間將瘦肉剁成肉沫。
后面就是將食材烹飪，臘肉香菇丁一半和淘好的珍珠米、瘦肉沫做皮蛋瘦肉粥，一半和隔夜飯、云南黑山雞蛋做蛋炒飯。
不一會兒，廚房便彌漫著濃濃的香氣。
“咚—咚—咚”
門外傳來平緩地敲門聲。
走過去拉開門，一個矮小瘦弱的身影從手臂下鉆進來，熟練地坐到椅子上。
“哥哥早上好”
小蘿莉看上去才八九歲，聲音干凈柔軟，稚嫩的小臉卻無精打采的樣子。將手上的粉色小書包掛在椅背上，便默坐在桌前發(fā)著呆。
“嗯”
周白回到廚房繼續(xù)忙碌，片刻后，端來一大一小兩個瓷碗。
大碗里是蛋炒飯，金黃色的米粒圓滑光潔，顆粒分明，青紅的配料添加色彩，干香爽口。
小碗里是皮蛋瘦肉粥，奶白色的濃粥芳香四溢，白玉般的表面浮現(xiàn)細膩的光澤，聞一下便食欲大震。
周白把粥放在她桌子面前，又從冰箱取出幾片切好的方片面包。也坐到椅子上，說著：“吃吧，別吧唧嘴?！?p> “嗯！”
小蘿莉點頭應了聲才開始喝粥，兩人都不說話安靜地吃著早餐。
幾年前得到書，搬來這座城市定居，她家一直是對門。人在一個地方久了便牽扯越深，小薇父母不知去向，是奶奶養(yǎng)大，他有時幫些小忙，也不知何時起，便如此熟稔。
軟滑香濃的熱粥和著面包，不一會兒便吃了干凈，碗底空空。
“哥哥做的早餐真好吃！”小蘿莉笑得眼睛月牙彎彎。
周白也不說話，看了眼墻上掛的圓鐘，已經(jīng)將近六點半。
“該上學了”
周白住在四樓，關上家門，走到對面按了幾下門鈴。
吱——
過了會兒，門打開一半，一位微駝著背的白發(fā)老嫗，面色灰敗眼睛混濁，慈祥的臉上艱難地露出一絲微笑：“總是麻煩你了?！?p> 說完又溫和地看著艾幼薇，“要好好聽哥哥的話，下午上完課早點回家?！?p> 艾幼薇把頭深深埋在胸口，看不清神色，只是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像只努力想隱藏自己的兔子。
周白對老人點點頭，便牽著綿軟的小手走向電梯，心里卻品味著第一次感到糾結(jié)的滋味。
在幼兒園時小薇還算活潑開朗，直到兩年前升入小學，便漸漸消沉內(nèi)向。大概是這時起，人們攀比逐利的習性開始覺醒，不自覺的劃起圈子。童言無忌，小薇父母不在讓他們心生恐懼進而厭惡，而且學校的生活用品拮據(jù)老土，難免排擠嘲笑。
他感知敏銳，也太熟悉她，清晰感受到剛才小薇對婆婆的情緒，有自卑、孺慕、甚至一點可悲的怨恨。一絲絲懵懂哀怨正從手心傳來，像臟兮兮地板上淺淺的水漬，是青澀的苦味。
他有俯身安慰她的沖動，但身體這一刻卻笨拙僵硬，仿佛突然死機的電腦，程序沖突。
開車送到學校，望著她消失在校門口，心中已分不清是平靜還是空蕩蕩。
中午，來到市公立圖書館。東華數(shù)年前崛起為國際前三的超級大國，國力強盛關注的層面就不同，那時起在每個省府城市建造了大型公共圖書館，每月增收新書，只要公民身份就可閱讀。
這里的許多資料比網(wǎng)上都全，古今中外應有盡有，甚至從小學到大學博士論文所有課本資料和延伸分支都能找到，自學成才，可惜真正行動的有多少呢。
他來過很多次，今天依舊想從書堆里找到出路，繼續(xù)前進的路。
沉浸在書海里，日頭悄然升落，高高的窗外灑進橘紅的夕陽余暉。
周白放下手中的書面無表情，今天看的是最前沿的基因物理類書籍，偉大深奧，但憑空的道理變不出力量。也許國家秘密實驗室有著成果，但他沒有背景，不想成為小白鼠。
想了想，他來到陳列著神話隱秘類書籍的區(qū)域，又新增了幾個書架，抽過幾本新書翻閱，一目十行，都是些對古代傳說的另類解讀，其實毫無新意。
這時，本來自然跳動的心臟突然被強行壓迫了半秒，連帶呼吸變得痛苦，說不出的壓抑和慌亂。
一股強烈的心悸感從旁邊傳來，順眼看去，那是一本普通的紅皮藍封硬殼書，和其他書沒有區(qū)別，但刻意的顯目感，在刺激著神經(jīng)。
鬼使神差地伸手取來，封面上寫著《舊神契約》，2049年出版。
翻過扉頁幾張不明意義的插畫，內(nèi)容像是普通的神話救贖，但說不出的怪異。
大致講舊神曾經(jīng)統(tǒng)治著這片宇宙虛空和無數(shù)虛空生物，有一天，外神偷襲殺死了祂。用祂的身體制造世界，有天空和大地、海洋。外神在每個時代初播撒苗種，等待生靈繁衍茂盛，發(fā)育肥美，便來滅絕收割食糧，已經(jīng)持續(xù)數(shù)個輪回。
然而舊神并沒有徹底死亡，在人類剛誕生的時候，精神暗中與前賢訂下契約。在下一次外神降臨前，只要人類信仰祂，祂將復蘇，拯救人類脫出輪回。
回過神來書已經(jīng)翻到最后一頁，周白臉色沉重地把書放回去，直接轉(zhuǎn)身走出圖書館。
街上來往的人群給不了絲毫安全感，從莫名其妙拿書開始，一股不詳?shù)年幱熬驮谛牡茁?，有如實質(zhì)的恐怖感壓迫著神經(jīng)。他知道自己又碰到那種東西，這次是不期而遇，但給他的感覺和以前的險境完全不同。
剛走到車前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門里。
就在剛才，隱約感覺背后有東西盯著他，之所以說東西，因為那不是一種人類的目光。驚悚空洞，還有肆意張揚的“食欲”，仿佛下一秒就要撲過來，將他里里外外吞噬干凈。
瞇了瞇眼睛，坐進車里，圖書館門口平整的廣場上鋪滿紅霞，一條狹長的黑影伸縮跳躍著跟了過來，偷偷從后備箱的縫隙里鉆了進去………
回到家中，吃完晚餐，便坐在電腦桌前看著論壇信息，首頁上一條新聞爆紅。
“聯(lián)和國理事會今日發(fā)布新條約，將大幅度加強對珍惜動物的保護與偷獵處罰，強制調(diào)控市場每年販賣人工素食肉份額，東華、米國、白熊國等成員大國紛紛響應。”
“藍星曾發(fā)生過五次生命大滅絕，然而第六次，可能就是人類所為?！?p> “從人類崛起開始，便不斷殘殺其他動物，造成許多無辜的生物滅絕斷代，工業(yè)大發(fā)展時期更是突出。”
“……”
“幸好現(xiàn)在環(huán)保意識覺醒，我們一定要維護世界生物的多樣性，促進地球村的繁榮?！?p> 留言有不少理性分析一波的考據(jù)派，說的頭頭是道，但更多的是沙雕網(wǎng)友玩梗胡吹，內(nèi)容漸漸越扯越遠。
“巨人吃膩了的東西開始節(jié)約嗎，不過這個生物大滅絕和《舊神契約》有點相似……”
剛想起它，便感覺似乎哪里不對。
“2049年出版，那不是明年嗎?！?p> 一道念頭閃過，腦中疑惑越來越多，書沒有著作人？出版社怎么會搞錯日期？為什么我到現(xiàn)在對里面每個字都記憶深刻……？
想著想著莫名興奮起來，不?；叵胫鴷膬?nèi)容，漸漸熱烈混亂，迫切地想再回到書館找到那本書。
“砰”
周白突然捶了下桌面，猛咬舌尖，絲絲鮮血溢出，腦中清醒過來。
“連想都不能嗎……”
沉下心來點開其他新聞，分散著注意力，等過會兒平靜下來，便干脆地躺在床上緩緩入睡。
然而今夜，沒有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