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鑲往屋內(nèi)走了幾步,一個頹然跌在桌前。
“應笑,應笑?!鼻骅偟湍畹?。
不過數(shù)月光陰,卻讓人難以忘懷。不是梅靈的時候,歲月美好。
而如今,美夢一醒,再不可能繼續(xù)入夢。
擎鑲抬頭時已是熱淚盈眶,她捂住臉,難過道:“這便是高處不勝寒吧。”
似有一聲女子的輕嘆蕩于房梁處,帶著憐惜與無奈。
半個時辰之后,擎鑲走出房門,已然換作另一番模樣。
雪白色的曲裾滾著水藍紗的邊,一絲絲的繞身而纏,后擺成弧形拖在地上,胸前露出一點里面深紅的單衣。袖口水藍紗滾邊,大幅的傲梅古紋刺繡。
腰間深紅博帶,深紅的束腰長紗帶簡單系結(jié),一直垂到足上。頭上同質(zhì)的白底傲梅刺繡絲帕包髻,覆蓋到耳旁。
古時的衣裳被她穿出仙緲之感,再看不出先時的悲泣模樣。
她一揮長袖,低聲開口:“來?!?p> 隨即遠處飛來一白色亮點,伴隨著一聲鳥哮俯沖下來。
擎鑲緩緩抬起手臂,白鳥落在臂上,掀起一陣風,擎鑲微瞇了眼,定睛看,此鳥正是芷翹。
芷翹用小腦袋往擎鑲懷里蹭了又蹭,許久不曾抬起來。
擎鑲好笑的將它挪遠些,只見芷翹輕挪幾步,再次蹭進她懷里。
擎鑲沒再動作,眼前是芷翹被熱淚翻騰的眼眶,這只怪鳥,這些年倒學會哭了。
她嘆口氣,拍了拍芷翹的小腦袋,低喃道:“你都明白的道理為何有人不明白?”
她轉(zhuǎn)身看著這間房,打了一個響指,指尖冒出一滴水,她一彈,水滴落入房內(nèi),一息之間房屋不見了蹤跡。
擎鑲一個轉(zhuǎn)身已是來到簾洞前,她卻不進,面上一片躊躇。
芷翹終于抬起頭來,賊瞇瞇的看了擎鑲一眼,往洞內(nèi)一聲高嘯,嚇得擎鑲眉頭一跳。
也好,芷翹這樣也好。
擎鑲抬步進入簾洞,揮袖消去了那些陣法幻術(shù),直接到了簾洞深處。
“楚??!?p> 楚?聽得此聲猛地睜開雙眼,待看見眼前倩影時瞳孔一陣緊縮,呼吸漏了一拍。
他一拍石壁解開禁制,飛身而出,眨眼間已至眼前。
“你,你怎地在這?怎么來這的?你一個人?朱逢琛呢?”楚?皺著眉頭,語氣不善,說著還扯著擎鑲轉(zhuǎn)了一圈。
沒見著不妥處眉間才舒緩半分,隨后想起什么般眉頭又緊皺了起來。
芷翹心里那叫一個火呀,它張口就罵道:“你個小子,莫動手動腳,真是沒見過比你更粗魯?shù)牧??!?p> 楚?這才看到擎鑲懷里的芷翹,一挑眉,話已出口:“臭鳥,你哪看見我動腳了?我動手動腳的時候不知道你在那個角落呢,小心我揍你?!?p> 芷翹說不過他又打不過他,無可奈何之下埋頭于擎鑲懷里。
楚?看了更沒好臉色,本大俠還沒這樣靠過她,你這臭鳥好不要臉。
擎鑲食指放于唇前,作禁語狀。
楚?翻了個白眼,雙手環(huán)于胸前不說話。
擎鑲在簾洞里走走停停,懷念的看著這里的一桌一椅,一書一畫。
整個洞都被藍色包圍,像被海水裹住了一樣,每一個擺飾都泛著藍光,她忽的走到了一梳妝臺前,伸出手緩緩摸過銅鏡,指尖微微顫抖。
楚?見此,暗了眼眸,喉間澀得厲害。
半晌過后,他終是用手肘捅了捅擎鑲,小聲問:“怎么來這了?”
擎鑲的黑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慢道:“想起了,便來了?!?p> 楚?一個激靈,望向黑眸。
想起了,便來了。是想起什么了?
興致起了來看望他,還是想起了那些她忘了的?
楚?看見黑眸里的深沉,他目光一暗,很明顯是后者。
他伸出手:“走吧,我沒想過你會來得這么快。”
擎鑲將香夷放入他手中,從喉嚨深處發(fā)出嗯的一聲,面上無動于衷。
出了簾洞,芷翹從擎鑲懷里跳下趴在地上,拍了拍翅膀,一瞬間身子長大了好幾倍。
楚?將擎鑲扶上去坐好,隨后一躍落在她的身后,雙手環(huán)住她的腰肢趁此余光瞥了她一眼。
擎鑲眼瞳縮了一下,隨后斂了神色,朝前方看去。
芷翹幾撲翅膀,低哮一聲飛了起來。幾息就到了擎蒼山頂,芷翹繞著山頂飛了幾圈,一陣陣高哮,似是在呼喚著誰。
從這望下去一派云霧繚繞,用神識也探不清楚哪是哪。
云霧像一條條綢帶,將整座山散散的圍繞著,一陣風吹,云霧散開些許,不過一會兒,又合了起來,好生有趣。
楚?隨意的往簾洞處望了一眼,心下一驚,再一看什么都沒有,他皺了眉,盯了片刻卻感云霧漸濃,未再見什么異樣,便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遂不再注意簾洞。
殊不知這次疏忽大意給予了他沉重一擊。
“怎么還沒好?”楚?不耐煩的開口問道。
擎鑲眉宇間不動聲色,芷翹只得回道:“有幾百年沒用過了,不知道還行不行?!彼l(fā)出咂吧咂吧的聲音,也有點急躁起來。
楚?黑臉,嘴角抽搐了兩下。
敢情你自己都不知道有用沒用,就這樣帶著我們倆在這干耗了?
芷翹似是知道楚?的不滿,更是沒好氣道:“你且還是坐在我身上呢,一直都是我在出力,你急什么,哼。”
楚?徹底不說話了。
又過了片刻
“來了,來了!”芷翹高興的叫道。
擎鑲看過去,只隱約見幾只丹頂鶴自下而上飛來。
丹頂鶴又被稱作仙鶴,說是神仙的坐騎,象征著幸福與吉祥,相傳丹頂鶴的每次飛行都帶著一個逝去的生靈,丹頂鶴會將他們帶往極樂世界,給予他們安寧。
人們每次見著仙鶴皆行五體投地之禮,以示對仙鶴對生靈對神仙的尊敬。
這里是擎蒼山,冰雪覆蓋,常有寒風罡氣,按理仙鶴不應該會在此處。
仙鶴由遠及近,最后圍著芷翹轉(zhuǎn)起了圈圈,芷翹高興的叫了幾聲,仙鶴也回應它,芷翹更是開心。
楚?扯了扯芷翹的羽毛,警告的瞪了它一眼,辦正事!
芷翹委屈的嗚咽著,接著仙鶴便飛到芷翹前面,芷翹揮動翅膀跟在丹頂鶴身后,往不可知的遠處飛去,陽光照到它雪白的羽毛上,折起七彩的光,一時間引人矚目極了。
下面,路過的百姓對天邊被云遮住而一閃一閃的七彩光高呼神仙,皆跪下磕頭行禮。
仙鶴一共五只,最前面那只是領(lǐng)頭,展開的雙翼明顯不同于其他四只,在陽光下有灰色的圖案閃閃現(xiàn)現(xiàn)。
半個時辰后,一行人還在空中飛,那領(lǐng)頭的丹頂鶴卻到了鶴群中間,另外四只圍繞著它變換著陣形,常是眨眼間就變換了一個方陣。
擎鑲看得津津有味,小小的一個傳音竟能引來這仙鶴,真是,不簡單吶。
“看出些什么了?”楚?勾下頭在擎鑲耳邊輕輕問道,故意喘了口氣,將他溫熱的氣息吐在女子的耳間。
擎鑲歪過頭,讓他的氣息噴在了頸后,卻不想隨即便是她身子一個輕顫,她閉了眼睛,忘記自己頸項比耳朵還敏感了。
“莫鬧?!彼曇舻统?,與往日的清涼截然不同。
楚?撇撇嘴,眸色卻深了,未再做出不和禮儀的事來。
擎鑲心里輕哼一聲,皮子癢了,不被撓上兩下卻是要翻天了,等著收拾你。
她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黑眸里一時間晦暗莫明。
……
“主子,你快看!”芷翹大叫道,語氣里滿是驚訝。
擎鑲回過神來,順著看了過去,下一秒?yún)s挺直了腰肢,手也不自覺的抓緊身前芷翹的羽毛。
芷翹肯定身上掉了好些毛,呲牙咧嘴了一會兒,喉間咕咕噥噥,沒敢出聲。
鬼都知道主子不對勁,更何況它還是主子的坐騎,這時候撞上去純粹是找死。
話說,那甚么仙鶴也不怎么樣呀,飛了這么久就飛到了青國京都?怎么看怎么都是它們故意的。
難怪先前飛得越久云就越多,往下望卻是看不清的,原來都是為了這個啊,悄悄的將她們帶到這來。
芷翹覺得自己好像琢磨到了什么事情的邊緣,卻偏偏沒有個準確的答案,只好作罷不想。
楚?也皺了眉?:“不對。剛才那仙鶴怕是擺了朝鶴陣,難怪了?!闭f完,他果斷伸出手在擎鑲發(fā)頂摸了一把,手感真好。
擎鑲竟翻了個白眼,撇了撇嘴,沒好氣的罵道:“汝這人真是記吃不記打,說事便說事,亂動甚呢?!弊詈笠粋€字拖了一會兒才落下,語氣里沒有先前的深沉?,卻有著二八年華佳人特有的軟糯,勾人心魂。
楚?一個厲眼看向擎鑲,喝道:“是誰?!”
這絕不是梅靈,梅靈從不會這樣動作,更不會用這種語調(diào)說話。
梅靈有著寒梅一樣的傲骨,說話鏗鏘有力,行事果斷有序,做人剛強不屈,性子更讓人捉摸不透,堪稱一代英豪。
‘擎鑲’瞇了眼睛,笑道:“汝這護靈,亂說甚麼?竟連汝的主子都不認得了?”她一聲輕笑,放蕩不羈。
楚?恨不得把人從這扔下去,說話可真是太能氣人了。
“汝既能猜出來,又這般逼出吾,那何必在意吾的說辭。究根問底可不像護靈,不如,吾等打個賭如何?”‘擎鑲’轉(zhuǎn)過身,雙臂環(huán)在楚?脖頸,衣袖滑落露出嫩白的藕節(jié),挑高眉問道。
楚?冷冷一笑,拂開她的手:“你最好安份守己,不然,哼?!?p> ‘擎鑲’不甘的用芊芊玉手撫摸過他豐神俊朗的面頰,吐氣如蘭:“呵,小東西,威脅吾?”
楚?只覺得眉心狠狠的跳了跳,緩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咄咄逼人:“神女,你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套我話,你說我等用手段逼出你,真是折煞了我等。論謀策你更是技高一籌,我等可不敢爭鋒?!?p> 被喚作神女的女子瞇了瞇雙眼,低低笑了:“有趣有趣,小東西,若不是汝是那丫頭的護靈,吾真想把汝搶過來?!?p> 楚?心里咯噔一下,別人不知道,自己這種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遠古神女極其好色,守護天下之時常常仗勢欺人,人妖兩界的美男無一逃脫她的手心。直到那人出現(xiàn)...把她治的死死的。
楚?越想越覺得神女可惡,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只見面前熟悉的俏顏好笑不笑的看著自己,嘴邊是屬于其他人的媚笑。
“小東西,怕了?”神女眉宇飛揚,毫不掩飾自己的色心。
楚?登時就怒了:“你別太過分,你有本事別占著梅靈的身體,用著別人的模樣勾引人你可真好意思?!?p> 面前的人眼神再變,凌厲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射來:“楚?,你皮子癢了?”
楚?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一個勁兒的捶胸口,捶得鐺鐺響,老天,不能這樣玩他的啊。
擎鑲黑眸里含了笑,面上還是凌厲。
“我的姑奶奶,不要這樣玩我好嗎?你出來之前說一聲,你和她換來換去是開心了,大俠我可承受不了?!背?把臉皺的滿是褶子。
“你莫把她激出來不就行了?”擎鑲黑眸含著一抹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