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滅門
一個蓬頭垢面、看不清面孔的老乞丐從華安走出碼頭就忽遠忽近地跟著。
華安并不是沒有注意到,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仍給對方一塊碎銀子。
只是老乞丐并沒有如同他意料地一樣傳遞什么消息,這時他才覺得自己或許弄錯了。
等重新回到船艙,華安將采買來的東西整理好,一摸腰間的荷包,發(fā)現(xiàn)里面不知何時多了一顆蠟丸。
將蠟丸捏碎,小心展開里面的字條,平鋪在小桌子上,他仔細閱讀上面的內(nèi)容,牢牢記住后,才就著燭火燒掉。
蠟丸是老乞丐給的嗎?他并不確定。
午夜時分。
船艙里不時發(fā)出酣睡聲,夢囈聲,偶爾夾雜著兩聲咳嗽。
甲板上值夜的護衛(wèi)走來走去,發(fā)出踩踏的“噠噠”聲。
華安再也忍不了嗓子的癢意,爆發(fā)出撕心裂肺地咳嗽,一聲高過一聲,一聲快過一聲,疾風(fēng)驟雨般,讓人聽了透不過氣來,擔(dān)心他隨時窒息而亡。
等咳嗽終于停了下來,他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嘴,仿佛沒有看見上面的斑斑血跡。隨后,將手帕點燃,扔進火盆燒成灰燼。
這銷魂的咳嗽聲似乎驅(qū)走了所有的鼾聲、囈語、雜音,整只船安靜下來,如同來到了真空的異時空。
甲板上的腳步聲也停下了,或許護衛(wèi)已經(jīng)輪班。
華安雙眼無神地看著船艙頂部,再一次陷入茫然。
藏寶圖是真的嗎?即便是真的,能找到地址嗎?就算找到地址,里面真得有回春丹嗎?若是沒有回春丹……
“若是沒有回春丹,我或許會真得如預(yù)料般死在無人留意的角落?!彼?,嘴里苦澀異常。
時間很快到了凌晨時分,華安迷迷糊糊就要進入睡眠,突然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如同來自遙遠的他鄉(xiāng):“十二連環(huán)塢辦事,無關(guān)人士躲開!”
這聲音連著喊了三遍,一遍比一遍響亮,就如同喊話的人從遠方馳來,越來越近。
華安一下子被驚醒了。他迅速直起身,穿上衣服,握住腰間的軟劍,戒備著,警惕著。
悄悄拉開一絲窗,透過縫隙,他看到遠處漆黑的河面突然騰起一道火光,火光如同火把,將周圍照亮,那分明是條燃燒著的三層大船,吹來的風(fēng)里似乎還有慘烈的哭喊聲、求救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華安只覺得胸口一團火在燃燒。
他不知道那艘船是不是得罪了十二連環(huán)塢什么人,但是若將孩童一同燒死卻是十惡不赦的做法,令人鄙夷不齒。
站起身來,他往艙外走去,現(xiàn)在過去或許還能從那燃燒著的船上救下某個幸運的孩童。
一拉開艙門,華安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護衛(wèi)。
護衛(wèi)見他要出去,忙攔住他道:“公子,請留在艙里,不要惹事?!?p> 華安道:“我聽到有孩童的呼救聲……”
護衛(wèi)苦笑道:“公子,不是我等不肯相救,實在是他們得罪的勢力太大,那是十二連環(huán)塢啊,他們的總瓢把子可是鷹眼老七。”
華安不解道:“我聽說鷹眼老七為人仗義,名聲不錯,怎么也會做滅門的事?”
護衛(wèi)笑容更苦澀了:“仗義是對自己的兄弟,可不是對老百姓?!?p> 見華安還想出艙,護衛(wèi)勸道:“公子,您乘我們的船,若是惹了十二連環(huán)塢,他們不光找你的麻煩,還會找我們的麻煩,您……”
華安一聽,心下煩躁,卻也不得不退讓,只好道:“好,我不出去了?!闭f著就要關(guān)上艙門。
護衛(wèi)滿臉歉意地道:“公子,實在對不住,我們也想救人,只是力有不逮。”說著,彎腰行了個禮。
華安揮揮手,不再開口,關(guān)上了艙門。
大船燃燒釋放的熱量隨風(fēng)飄來,夾帶著灰燼、桐油的氣息,以及越來越微弱的哭號喊叫聲,華安癱倒在床上,再一次感到無力、無助、無奈及自身的弱小。
……
“在想什么呢?”李真問,花滿樓正拉開馬車窗戶,望向官路兩邊的的曠野。
這天大霧,牛奶般的霧氣將村莊、樹木隱藏,天地融為一片乳白,只有路邊尚未凋零的青草綠油油地,醒目異常。
花滿樓驚訝道:“寒冬季節(jié),這些青草竟然沒有枯黃?”
李真笑道:“只有江南如此,過了長江,想必景色就會大變了?!?p> 花滿樓微笑道:“我還從不曾見過這樣的景色。你看,那里像不像仙鄉(xiāng)一片?!闭f著,指向不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村落。
李真放眼看去,氤氳霧氣里兩棵三層樓高的樹木還沒落光葉子,此時卻有種亭亭玉立之感。
離樹木不遠的村莊影影綽綽,就像油筆涂抹成的大塊深深淺淺地灰色基底。
草色綠油油洋溢著生機,讓人眼前一亮。
他笑道:“這或許就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綽約之美吧?!?p> 花滿樓失笑。
馬兒“噠噠噠”地踏在石板路上,在空曠的野外發(fā)出陣陣回音。
“路上竟然沒有行人?”李真不解地道。
車夫突然道:“因為這里剛發(fā)生了數(shù)起滅門慘案。百姓惶恐不安,怎么會冒冒失失地出門?驚嚇還來不及平復(fù)呢?”
“什么?滅門慘案?”李真同花滿樓同時驚呼出聲。
車夫點頭:“是啊。據(jù)說死相很慘?!?p> 李真總覺得這車夫有些奇怪,就問道:“你怎么知道的?是在昨晚的客棧聽人說的嗎?”
車夫洋洋得意地道:“是啊,就是那里?!?p> 李真看了花滿樓一眼,花滿樓默契地點點頭。
李真繼續(xù)道:“還聽說了什么?作案的一定是江洋大盜吧?難道被滅門的幾家都是家資不菲的人家?殺人的兇犯是為了錢財?”
車夫似乎斷定他們兩人無害,笑道:“也未必全是為了錢財,當(dāng)然了,錢財肯定是原因之一?!?p> 李真問:“那是為了什么呢?難道有仇?若真是有仇,也一定是這個兇徒的問題吧,畢竟不可能別人都錯,只有他一個對。”
車夫似乎對李真的看法不滿,氣憤道:“當(dāng)然都是那些短命鬼的錯了,殺人的只是為了報復(f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