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我說吧,利刃入腹而死!”吊死鬼得意。
淹死鬼白了他一眼,不予理會。
只見那傷口細(xì)窄,切口整齊,看得出下刀時很是利落,玄色的衣衫細(xì)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血漬卻很少。
“美人,你對自己夠狠的呀!”吊死鬼感嘆。
他望著那刀口,輕笑一聲。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樣的信念讓自己做了這樣的決定。
“我大抵是怕疼,我才選擇吊死的,應(yīng)該是這樣的吧……嘖嘖嘖……這么好的皮膚,可惜了……可惜了……”那吊死鬼邊說,手還不規(guī)矩地往他這個方向伸。
“死變態(tài),閉上你的臭嘴!煩!”
“哎,我找他說話,礙你什么事?你這人怎么這么搞笑,鬼差大哥,鬼差大哥,把我隔壁的隔壁這人,不!這不要臉的嫖娼鬼換走,換走!”
吊死鬼一通吼,招來了鬼差,鬼差一鐵鏈,重重打在那木籠子上:“給我安分點,再吵,油鍋血池,刀山火海信不信我讓你們?nèi)繚L一遍!”
“鬼差大哥,鬼差大哥,籠子不夠用了,把我跟那新來的關(guān)一間吧~啊~”吊死鬼諂媚。
“又是你!我說的話不管用是不是,來人!”那鬼差喚來了其他小鬼。
“帶出去,油鍋地獄,炸一炸……”
話一落,小鬼們開了鎖,將那吊死鬼帶了出去。
“美人,我出去晃晃,回來再陪你啊~”吊死鬼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其他鬼不敢再鬧。
“死變態(tài),就是犯賤!”淹死鬼道。
卻見他還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全然不像第一次入冥府。
“哎,新來的,你好像不怕這無間地獄?我們剛來的時候,都快嚇尿了?!?p> “相較茫然,此間無怖。”他簡單回答。
想來那個喚他‘哥哥’的人才是他的執(zhí)念,他的一切。
入了冥府,便沒有時間的概念,他在冥府已不知多少時間……
睡了醒,便是吊死鬼的騷擾,淹死鬼的咒罵,還有其他鬼聊天的,吵架的,嘈雜無比,非人之所……
每每煩到不能自已,他就打坐入定,一遍又一遍,心中念著那唯一記得的一句。
忽然某時,廝殺之聲傳來,由遠(yuǎn)及近。
枉死獄炸開了鍋,地獄動亂向來不斷,這么大陣仗的千百年難遇。
“哎呀,好一個翩翩少年,跟我家美人的不相上下,想來定是香甜的很啊~”吊死鬼脖子比較長,他手撐著,便比他人看得清楚。
“收起你的污言穢語,惡心!我特么怎么這么倒霉離你這種東西這么近!”淹死鬼道,頭卻不斷往外瞄。
此時獄中大部分鬼都敲著柵欄,吊著嗓子嗷嗷喊。
他閉目,入了枉死城,再不得超生,外頭如何,皆是與他無關(guān)的。
“厲害啊,一個人打整個枉死城的,都沒人能近他身分毫。好家伙!”吊死鬼感嘆。
打斗之聲由遠(yuǎn)及近。
忽聽得一聲:“玖哥!”
好熟悉!
他瞬間睜開了眼睛,緊握雙拳,起身,努力望向打斗聲傳來的方向,卻被層層疊疊的鬼和牢籠堵住,只能在縫隙間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來回穿梭。
難道是幻聽嗎?他隱隱約約似乎又聽到一聲,卻被整個監(jiān)獄中百鬼的吵鬧聲浪遮蓋,他不確定,可那抹紅色又那么的熟悉。
“都給我閉嘴!”這是他第一次歇斯底里大吼。
他籠子附近的鬼愣愣的看著他,倒也沒有在出聲。想來閉嘴也是不影響觀賞打斗的,總得包容點新來的。
嘈雜之聲略略削減,離他遠(yuǎn)的那些籠子里的鬼可不吃他這一套。
“玖哥,你在哪?”這一聲,稍稍清晰!
他緊緊握著那牢籠,雙目失焦,嘴唇抖動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玖哥,你若聽見,應(yīng)我一聲,我是魚兒啊!”聲音越來越近,已經(jīng)到了枉死獄門口。
淹死鬼看他這反應(yīng),開口道:“哎,新來的,尋你的?你叫玖哥呀?我都待了上千年了,也沒見人會來枉死城尋人的。也沒人記得起過往。你還真是神了~”
他看著淹死鬼:“我……不曉得,只是……我……很熟悉……”
“玖哥!”
“玖哥!”聲音在整個獄中回蕩,已經(jīng)沒有了打斗之聲,想來他已經(jīng)讓整個枉死城的鬼都喪失了戰(zhàn)斗力了。
“玖哥!你在哪兒……”
“哎,仙人娃娃,來哥哥這……來啊……”吊死鬼不知死活,手伸到籠子外面,招呼著。
一道白光飛來,吊死鬼腦袋落地,嘴巴被封,眼睛卻依舊眨巴著。
見狀,所有的枉死鬼都沒了聲音,深深擔(dān)心這枉死城都呆不下去,連魂魄都不能完整。
“玖哥!”他的籠子門口多了一抹紅色的身影,而這一聲玖哥很清晰,直直鉆入耳中。
他緩緩抬頭,籠子門口少年一襲紅衣,手握黑色長笛,脖子上掛著一塊紅玉錦鯉,刀削斧鑿的臉上,有這些許的汗珠,兩顆眼珠如紅色的精鋼石,璀璨奪目,正凝視著自己。
在他抬頭的瞬間,少年臉上多了分驚喜,而后便是擔(dān)憂和憤恨。
只見那少年抬手一揮,籠子上的禁錮解除。
少年入籠,他后退了一步,少年再進(jìn),他又后退了一步,直至退到籠子邊緣,退無可退。他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要遠(yuǎn)離他,總覺得他不應(yīng)該在這里出現(xiàn),這不是好事。
“玖哥~”少年輕喚,一步上前,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玖哥,我是赤璋,是魚兒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魚兒?”他試探地問?
少年重重點頭。
他搖了搖頭,不記得這個名字。
“哦,對,你沒了人魂,無妨的,你的人魂,我尋回來了!我們出去再說!”少年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他便往外走。
他混沌慣了,心中所記的只是那個愿意給自己當(dāng)媳婦的弟弟,但這個人喚他玖哥,想來定是熟悉他之人,能為他闖枉死城的,想來情誼匪淺,他便任由他拉著一道往外跑。
枉死城的鬼差都讓紅衣少年的靈力封住了,動彈不得,二人如入無人之境,瞬間便到了枉死城口。
“玖哥,你信我嗎?”少年問。
他凝視著眼前這個人,有種莫名的信任,況且,與他而言,已到枉死城,再爛能爛到哪里,他又有什么值得他人圖的。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閉上眼睛!”少年道。
他依他所言。
他忽覺自己被少年緊緊抱住,腳下一輕,“不要睜眼,于你而言,遲些光亮?xí)^于刺眼,我叫你睜開,你再睜開!”
他閉著眼點了點頭,不自覺的抓住那少年的衣襟。
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在鉆地,而后是呼呼的風(fēng)聲,而后便是清澈的鳥叫聲,柔和的風(fēng)聲,他沉醉于這些聲音。
緊接著風(fēng)越來越急,而后瞬間沒有了任何聲音。
隨著一聲關(guān)門聲,他已站定,周圍很是安靜。
忽然身旁之人抽離。
他依舊依言不睜開眼睛。
“玖哥,你稍等,我關(guān)了門窗,你再睜眼,現(xiàn)下正午,見光與你有害!”那少年柔聲說道。
他點了點頭。
一通關(guān)門、關(guān)窗、拉簾聲音之后,是一陣的安靜……
“你還在嗎?我……可睜開眼睛了嗎?”他伸手要尋,卻被一只滾燙的手握住。
少年湊近耳邊道:“玖哥,慢慢睜眼~”
他緩緩睜開眼睛……
于他而言,即便是外面透進(jìn)來的光,都十分的刺眼。
他用手遮擋著眼睛,瞇著眼,掃視著周圍。
空曠無比的大殿,殿柱得三個人抱方能成圓。各殿柱上掛著輕紗白幔,兩邊是數(shù)排整齊的蠟燭,已被熄滅,身后是四副掛像,三幅是人像,皆是仙風(fēng)道骨的仙人模樣,二人年老,一人年少。一副是山水畫,畫中山巔有二人頂著荷葉,抬頭望著天,天上是一個人,背上背著一朵巨大的蓮花,畫像右上角是‘即墨擎雨遇仙圖’七個字。
最終他的目光落到身旁的紅衣少年身上。
對方正凝視著自己。
“玖哥,如何?”他問道。
他已漸漸適應(yīng)現(xiàn)下的光亮,放下了遮住眼睛的雙手。
“這是何地?”
“永晝山,長明殿!”少年道。
他皺眉,并不能記起分毫。
“你識得我弟弟嗎?”他問道。
“你記得你弟弟?”魚兒問道。
他搖了搖頭:“他說過:哥哥放心,若娶不上媳婦,我給你當(dāng)媳婦!”他復(fù)述著。
瞬間魚兒‘噗’的一聲,笑出了聲:“啊哈哈哈,玖哥,你旁事不記得,便是我也不記得,竟只記得這一句!啊哈哈……”他笑的放肆。
“這是諾言?!彼J(rèn)真說道。
見他如此,魚兒一愣,收斂了笑意,認(rèn)真看著他。
“是!玖哥,你有弟弟,這話是他說的!”少年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回話。
他收回了眼神,自己確是一點都不記得他。
“你等等,我這就放出你的人魂,待三魂合一,你便能記起過往,便是冥王也不能說抓你走便抓你走!”少年道。
他期待地乖乖點頭。
只見魚兒從腰間取出一個錦囊,錦囊中是一個稻草人。
他后退一步,將稻草人放置于左手中,右手拈剪訣,嘴中念念有詞:‘三魂無散,魄無喪傾,綿綿相合,善壽有終。起!’只見他剪訣一挑,一道輕柔的白光從稻草人中飛出,沖向他的眉心。
被那到白光一沖,他沒站穩(wěn),向后踉蹌了兩步,少年即刻扶住他。
“玖哥,如何?”少年問。
他眉心脹痛,呼吸困難,眼皮似垂了千斤重物,耳中嗡嗡聲一陣高過一陣,他捂起了耳朵,蹲下身。
“玖哥,你怎了,玖哥!”少年的呼喊聲在耳邊。
而那嗡嗡聲卻很快將他的喊聲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