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特立獨行的少年
隨著太陽再次西落東升，樹林里的光線也由強變?nèi)?，又由弱變強…?p> 正午時分，教堂的餐廳里，那些貴婦把孤兒院的孩子們圍在中間，擺出各種姿勢輪流拍照。
孩子們看起來呆呆傻傻的，但她們卻樂此不疲。
而睿陽卻安坐在一邊喂一個孩子吃午飯。
童心端了一小份通心粉走到睿陽身邊。“我?guī)湍惆?，下一個給誰？”（中文）
睿陽左右看了看，然后搖頭嘆了口氣。“算了，還是等她們一會兒拍完了，你再幫忙帶孩子們吃飯吧?！?p> “哦……”童心應(yīng)著，撇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情景，不禁眉心一皺?！罢娴暮脽┌ 寂牧藘商炝耍齻兊降资莵砀陕锏?！”
睿陽也很無奈，低頭沒有做聲。
這時，一個六七歲，黝黑皮膚的小男孩偷偷地鉆出了餐廳，正好被剛來到門口的俊一撞了個正著。
“喂喂……”俊一一把攔腰抱住他?！案墒裁茨?？”（法文）
俊一佯裝很嚴(yán)肅地問道，小男孩有點膽怯地?fù)u搖頭，不敢說話。
俊一露出壞壞的笑容，用手指在他眼前畫了兩個圈?！安辉S騙我呦?！?p> 小男孩抿抿嘴唇，還是沒有說話，只是轉(zhuǎn)頭向餐廳里面示意了一下，俊一也隨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你不想被拍照是吧？”輕輕拍拍他的肩膀。
小男孩點點頭。
“Elwin……”
聽到Marian修女在叫自己的聲音，小男孩立馬很焦急地跺著雙腳盯著俊一。
俊一張望了一下修女走過來的方向，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藏好，并用身體擋住，向著門外挪動了幾步，偷偷背過手里揮了揮，示意孩子從自己身后溜走了。
小男孩剛剛跑掉，修女也來到了餐廳門口，四下看了看?！坝袥]有看到Elwin？”
俊一歪頭聳了聳肩?！澳宜陕铮俊?p> “還能干嘛?！毙夼孟掳褪疽饬艘幌虏蛷d里面的畫面。
“她們還沒有照完啊……”俊一搖著頭，“瞧給孩子們累的……午飯都還沒吃呢。”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也是極其厭棄的。
“沒辦法啊。”修女表示也很無奈。
“她們到底來干嘛的？根本就是來出風(fēng)頭的，拍這種照片到時候掛在網(wǎng)上，她們……”修女嚇了一跳，急忙打斷俊一。
“小點聲……”她做了個“噓”的動作，俊一不服氣地一抿嘴把話咽了回去。
“面對現(xiàn)實吧，如果不讓對方有利可圖，誰會跑來這么個地方，誰會管我們?！毙夼f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說是鎮(zhèn)上的警察啊，社工啊，會負(fù)責(zé)這件事，其實就是把孩子們從鎮(zhèn)上趕到了這里，他們看不見我們就不會覺得對我們有責(zé)任?！?p> 俊一見狀頓時心軟了，忙上前幫她揉著肩膀。
修女擦了擦眼淚，雙手合十在胸前祈禱?！爸靼?，求你能派遣更多人真心的愿意幫助這些孩子們吧……”
俊一嘴角一揚，搖晃著修女的肩膀，安慰她?！鞍パ?，不要哭啦，你天天這么虔誠地祈禱，你的天主一定會答應(yīng)你的?！?p> 修女被他搖得有些頭暈，也就破涕為笑了。
她伸手拍了拍俊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轉(zhuǎn)頭剛要說點什么，突然就看到俊一那袖子被半擼上去的小臂上露出的兩道傷痕?！澳阌直淮蛄恕?p> 修女問的話，使俊一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立時收住笑容，急忙把袖子擼了下來。
“后樓……”
“后樓的事您別問，您就當(dāng)什么都不知道?！笨∫簧袂閲?yán)肅地打斷了修女的猜測。
“我就是不知道才要問?。 毙夼行┙箲]地壓低了聲音。
“嬤嬤……您明白的，只有什么都不知道，對您和孩子們才算好。”
俊一的話讓修女一時不知怎么回應(yīng)才好，只得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又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雙手合十。“主啊，求你寬恕我的軟弱吧……”
“好啦……”看她的樣子，俊一又恢復(fù)了一臉無所謂的神情，嘴里說著話，便推著修女的雙肩走進(jìn)了餐廳里。
“開飯啦！”他歡快地向著孩子們大聲喊道。
孩子們也撒歡似的一窩蜂圍到俊一和修女身邊。
俊一順手抱起一個年紀(jì)小的孩子坐到椅子上給他喂飯。
修女則讓其他大一些的孩子圍坐在小桌邊，給他們每人分好了主餐。
因為睿陽還在喂自己懷中的孩子，童心見狀就立時過去幫修女讓孩子們按序入座。
修女微笑著向童心、睿陽表示感謝。
而那些貴婦們則對著滿桌特意為她們而準(zhǔn)備的豐盛佳肴，開了瓶紅酒，狂飲起來。
期間，還不時地炫耀著各自的珠寶，笑聲和講話的聲音都很大。
俊一一邊照顧著孩子，一邊偷偷地朝著她們的方向望著，腦子里好像在盤算著些什么。
待到日已黃昏，大家吃完晚餐，都順著小樹林從餐廳走回北邊的客房。
貴婦們一路跌跌撞撞，她們喝了整整一個下午，明明已經(jīng)酒氣熏天，還在扭捏地保持著儀表，但很快又會露出丑態(tài)……
第二天，太陽剛剛冒出一點頭，天蒙蒙亮的。
俊一趁著天黑，得意地快速穿過小樹林。
他手里隨意地拋接著一個閃亮亮的東西，而童心此時恰巧正在他頭頂?shù)臉渖厦骈]目養(yǎng)神。
童心是為了看日出，天不亮就一個人輕手輕腳地摸出了房間。
她在林子里找了棵結(jié)實點的橡樹，爬了上去，迷迷糊糊的等著天亮。
俊一路過的聲音雖輕，但還是吵醒了機警的她。
看到俊一一直拋高的東西，童心突然想到那是昨天那位White夫人脖子上帶的紅寶石項鏈。皺眉思索了一下，縱身從樹上跳下來。
她繞到俊一身后，一個跨步上前堵住了他的去處。
因為突然撞見童心，讓俊一還真小緊張了幾秒種。有意悄悄攥緊手里的東西，再把右手默默插進(jìn)口袋里。
童心瞄到了他的這個動作，也明白他想干什么，遂故意步步逼近。
這讓俊一頓時有點不知所措，本能地向后倒了兩步。
童心突然伸手，猛地去抓俊一口袋里的右手，抓出后還用力一擰，擒住了俊一。
這力道痛得俊一壓著聲音叫了一聲，項鏈也被從他手心里摳了出來。
童心這才松開手，俊一忍痛咬著后槽牙略顯戲謔地看著她。
她提起那條項鏈狠狠瞪了俊一一眼?！耙覉缶瘑幔俊保ㄓ⑽模?p> 俊一輕蔑地笑了笑，“隨便啊……”他看起來并沒有多慌張，只是輕輕揉著肩膀。
兩人如此對視了一會兒，童心試探地轉(zhuǎn)身要走，俊一遂在她身后，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想好了嗎……誰才是真正的賊！”
童心停住腳步，皺皺眉頭，轉(zhuǎn)過身。“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問。
“哼……”俊一晃動著自己的右臂，輕快地向童心靠近了幾步?！澳切﹤尉印切├眠@些孩子的人……你不覺得她們才是賊嗎？”
俊一是故意壞壞地笑著說的。他看得出童心遇到這種情況的反應(yīng)和一般人不太一樣?！芭恫?，是比賊更可怕的強盜才對！”
童心死盯著俊一，沒有錯開目光，但是腦子里還在分辨?！斑@就可以成為你偷東西的理由嗎？難道你是要那些孩子跟你學(xué)這個？”裝得像個小大人。
“沒人請你來當(dāng)法官！”俊一瞬間拉下臉來，收起了剛剛輕浮的笑容。“省省吧……這里的孩子吃不飽，穿不暖，生病了得不到良好的照顧……誰還會關(guān)心他們長大了是不是問題少年。”他語氣有些憤怒，眼神也很犀利。
童心轉(zhuǎn)轉(zhuǎn)眼珠，若有所思，并沒有馬上接話，只是繼續(xù)觀察著俊一。
“這些天你都看到了吧？那些女人是來干什么來的？她們做那些事是為了什么？”俊一毫不回避童心的目光，甚至是故意想從她眼中讀取信息。
“她們真的在乎過孩子們嗎？不過就是利用這些孩子脆弱的生存境遇，來為自己盜取慈善的偽名罷了……”他說得激動，開始來回踱步，手也比劃起來。
“如果你被當(dāng)做動物園里的小動物一樣，被人要求不停地配合拍照，你是什么感覺？”俊一在試圖引導(dǎo)童心的思路，但……
“你才是小動物呢！”童心打斷地有些兒戲，也有些故意。
“這是重點嗎……”俊一被童心氣到斷了思路?！拔摇揖褪窍胍逃?xùn)她們一下?！?p> “現(xiàn)在好像是你被我教訓(xùn)了呀……”童心滿臉的不在乎，語氣卻充滿得意。
“這是重點嗎……”遇到童心的跳躍性思維，俊一也很無奈?！澳銈儭銈冇绣X人，總以為給了些錢就算是善心人了，就該被贊美頌揚了?？蓪嶋H上呢，心都沒有帶來吧？”開始有點毛躁起來。
“別總是‘你們有錢人、有錢人的’好不好，我又不是什么有錢人。”童心突然生氣了。
“我哥哥每天掏心窩子的愛那些孩子，親身親歷地去照顧他們，你瞎啊，你憑什么這么說他！”也不再穩(wěn)重了。
“我說得又不是他……”俊一剛稍稍提高嗓門喊了一句，看見童心正滿臉怒氣地瞪著他，瞬間就慫了，把音量縮了回去?！皼]說你們呀……”
兩個“小朋友”站在原地賭氣了好久，誰也不理誰。等他們都站累了就并排在草地上坐下，慢慢平靜下來。
“你和你哥哥是好人，我知道……”俊一沒忍住，先開了口。
“可是說實在的，看你們的樣子，應(yīng)該也是在衣食無憂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吧……你真的了解卑微者的這里嗎？”說著，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童心用余光瞅了他一眼。
“卑微者的委屈，卑微者的脆弱，他們……對被關(guān)注的渴望，對被愛的渴望，他們需要的是被當(dāng)成平等的人一樣被尊重。”
童心靜靜地聽著。
“那些孩子需要的不是錢，他們需要的是有人愿意抱著他們、看著他們、對他們微笑、和他們說話……”俊一又想引導(dǎo)童心的思路。
其實這些天，童心看著那些人心里早就不痛快了，她本來就是個愛憎分明的人。
很自然地就開始認(rèn)同俊一了，她低著頭，輕聲嘆了口氣。“現(xiàn)在怎么辦？”語氣有點撒嬌。
俊一嘴角一揚，“你壞了我的好事，還問我怎么辦？”此時天已經(jīng)大亮了，他懶洋洋地透過手中的一片樹葉看著初晨的陽光。
“嗯……確實還是應(yīng)該報警。”童心故意要氣俊一的，遂站起身朝教堂走去。
俊一卻順勢躺在了草地上，似乎一點也不擔(dān)心了。
童心一邊走一邊用力擦拭著紅寶石項鏈，她是想擦掉俊一和自己的指紋。
突然手一滑，項鏈掉在了地上。她很無奈地抿了抿嘴，但隨后便眼珠一轉(zhuǎn)，似乎想到了什么。
遂很故意地伸腳一踢，項鏈順著坡就掉進(jìn)了下面連著河的排水溝里。童心跟著也跳了下去。
那水溝是排放生活污水的，與河水相連，味道不怎么好聞。
童心屏住呼吸四下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紅寶石項鏈。
但她并沒有馬上撿起來，而是捏著鼻子，踩著它在水溝附近臭烘烘的泥里搓了搓。
然后才嫌棄地用兩個指尖把項鏈從泥里夾起來，抖了抖上面的淤泥，又在泥水里涮了涮，才大步跨上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