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壯士歸青云 龍氣沖星辰
腰間的刀口并不深，我在第二天就能勉強站起來了，其實從挨了一刀算起，已經(jīng)是第四天了。
我竟然很快就見到了趙晗之，他一路奔跑進的城，一路高呼著：“宣勝大捷，斬首一百二十余級?！?p> 趙晗之穿過了校場，校場上一片歡呼；穿過了災(zāi)民居住地，災(zāi)民們興高采烈；穿過了街道，引發(fā)一片萬勝的呼喊。他又跑進了我的屋子。
還沒說話，我讓趙三郎趕緊給他遞過一碗涼水，趁著他大口喝水的時候，我笑道：“不著急，慢慢說，你喊了一路，大家都聽到了。”
趙晗之頓了一下道：“宣哥兒，你這是怎么了，西河岸邊沒發(fā)現(xiàn)打斗痕跡??！”
趙三郎給他來了個腦嘣，笑道：“那是夷鬼被我們干掉了，你沒注意城外一堆一堆的人頭啊，先把孔大哥那邊的情況說一下?！?p> 趙晗之說道：“宣哥兒料事如神，夷鬼確實出動了大批人馬，足足二百多前去接應(yīng)東邊的車隊，而孔將軍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踏平了夷鬼營地，不過里面也就幾十個還算能動的，其他人都趴窩了，營中瘟疫鬧得很厲害。”
“富豐城沿著城墻綴下了五百多軍士，前后夾擊，我們給準備回營的夷鬼來了個包餃子?！?p> “對了，你知道我們找到誰了嗎？”趙晗之賣了個關(guān)子。
“誰呀，猜不到，直接說?！壁w三郎有些不耐煩。
“仝壯，我們是在夷鬼營地里發(fā)現(xiàn)的，人已經(jīng)不成樣子了，但還活著，能救回來?！壁w晗之帶了一個好消息。
“孔將軍擔(dān)心瘟疫外傳，所以帶著眾弟兄在河中泡了大半天，洗干凈了上下才往這兒出發(fā)的，中午時分怎么也能到的?！壁w晗之繼續(xù)補充道。
趙三郎等人把我抬到了城門口的位置，等著迎接孔宣大勝歸來。其實這是孔宣第一次到青云城，但是多數(shù)將士都是從這里出發(fā)前去作戰(zhàn)的。
災(zāi)民們自發(fā)出來了，躲著城門口兩側(cè)堆積的人頭，熙熙攘攘要見證一下第一次把夷鬼擊敗的將士們。人頭中夷鬼和漢民的頭顱混雜著，生石灰包裹著，也難免下面開始有腥臭的血水流出，今天過后就安排清理掉吧。
長風(fēng)入高云，斜道繞遠村。歸來不是客，亡魂和征人。
眾人期待的高頭大馬、鮮衣長戈沒有出現(xiàn)；眾人意料之中的破衣殘體、血跡刀痕也沒有出現(xiàn)?？仔热说故擒娙菡R，列成了長隊，每個人臉上干干凈凈，就像是農(nóng)村小伙子們進到城中來參加廟會一樣。
快到城門的時候，腳步放慢了，按照習(xí)俗，得勝歸來的將士們應(yīng)該在城門的位置接受本地官紳和軍中大佬們的褒獎。但是我們和本地士紳勢同水火，官老爺們也不知逃往何處了。青云城里最大的官應(yīng)該就是李中云了，正兒八經(jīng)的百戶，可是那家伙像是未出閣的姑娘，躲在我的躺椅后面死活不肯移動。
孔宣等人站在城門口嘿嘿直笑，像是個傻子，所有人都忘了接下來的流程。過了半晌，孔宣撓著頭向我們這邊望了過來，像是要征詢接下來需要做什么。
李中云捂著嘴壞笑個不停，孔宣傻笑個不停，趙三郎和趙晗之不知所措，跟著嘿嘿憨笑。
災(zāi)民中有見識的人還是不少的，一幫衣衫襤褸的老頭中謙讓推搡了半天，終于有一個老頭走了出來，站在孔宣等將士面前開始唱道：
“大哉乾元，夫唯圣佑。壯哉熊羆，華夏之胄。祖德宗功，囊括宇宙……”
老頭不好意思笑了笑，說道：“好像不合適，等等我再換一個。遠征歸來兮以告上意，驅(qū)除四夷兮以慰生民……”
還沒有說完，就被另一個老頭給擠到了一邊，端著一個破碗，舉到孔宣面前道：“小老兒沒有酒，就用破碗白水，為我軍大勝賀?！?p> 孔宣笑呵呵，正要接過碗來，不成想，老頭突然把碗傾倒在地上，大呼一聲：“生民社稷，有賴我軍，皇天后土，天地共鑒。”
老頭有跑到旁邊取來一碗水，跑過去舉到孔宣面前道：“此一碗白水，皆是我百姓所取，此一片安寧，皆是諸將士所取，為我軍歸來賀?！?p> 孔宣和老頭大眼瞪小眼，看著對方，周圍竊笑傳來。剛才唱詩的老頭看不下去了，跑過去悄悄提醒孔宣該滿飲此碗。
孔宣大笑接過破碗，一口而盡，喝道：“這雖是白水一碗，卻比烈酒還要香醇吶?！?p> 老頭們讓開道路，把仍舊不知所措的孔宣晾在道路中間。我也以為接下來應(yīng)該沒有什么了，一切從簡就好，卻見剛才那唱詩的老頭又端著一碗水跑了出來。
這次卻沒有到孔宣那兒，而是直直沖著我來了。老頭一臉壞笑，把碗遞到我的面前，說道：“昔日有野人贈塊，如今我小老兒也是身無寸土，就送給宣哥兒一碗水吧。”
我臉一僵，這意味太明顯了，但是也不敢表露出什么，只是接過碗來，喝了一口，高聲叫道：“夷鬼東來，戕我百姓，有被殘殺者，被蹂躪者，皆是我等屈辱，此仇不報，有如大江?！闭f完把碗往地上一摔，陶渣和水四濺開來。
城中出來觀禮的閑漢高呼了一聲“萬勝”，接著孔宣便帶人在一片笑鬧聲中入城而來。隊伍蜿蜒而入，片刻便歸入了營中。隊伍后面是幾個士兵抬著的擔(dān)架，仝壯面色灰敗，躺在其中。趙三郎和李忠跑了過去，把我剩在原地。
三娘臉紅紅地跑了過來，喊過幾個圍觀的閑漢把我抬入城中。我又吩咐三娘把孔宣等人叫到我的屋子里來。
“孔將軍，這人數(shù)不對，怎么才這么點兒人？”孔宣剛進門我就急忙問道。
孔宣臉色一暗，說道：“夷鬼雖然身材矮小，但是戰(zhàn)力驚人，弟兄們舍生忘死才擊潰夷鬼。但是也傷亡過半了，重傷和犧牲的弟兄們都綴入富豐城了。這邊回來的只有二百又六個人?！?p> 趙晗之也哭喪著臉說道：“這還是富豐里面突然從側(cè)門沖出的廂兵夾擊才做到的，夷鬼作戰(zhàn)的時候陣法嚴密，沖擊不動，富豐的弟兄拿著長桿才皮的陣。”
趙三郎把桌子角生生摳出了一個洞來，顫抖著說道：“怎么會，二百多人三天前還好好的這就沒了?！?p> 孔宣說道：“陣亡一百五十三人，其余都是重傷，但愿沒事兒?！?p>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趙三郎又問道：“孔大哥，你們是怎么打的，怎么和我們遇到的夷鬼不太一樣?！?p> 孔宣道：“夷鬼兇悍異常，我們趁著他們主力出擊，只用了一炷香時間就破了敵營。又在路上埋伏，趁著天色將明的時候和富豐將士前后夾擊，用了接近四個時辰才擊潰夷鬼。”
我拿破碗朝著趙三郎摔了過去，怒道：“三郎，孔將軍正是大勝歸來，問個不停做什么？”
趙三郎悻悻走開，蹲在墻角生悶氣去了。
孔宣一臉茫然，和趙晗之兩人對視無言。
我笑道：“大家大勝歸來，這可是夷鬼入寇以來第一遭，孔將軍就辛苦一下，把將士們的斬首功勞都記錄一下，我可是越俎代庖，答應(yīng)了弟兄們，一個夷鬼的頭值五十兩銀子呢?！?p> 張大壯等人已經(jīng)回了富豐城，城外更替了巡視的人，我猜想著城里應(yīng)該也是鑼鼓喧天了。
我躺在屋子里無所事事，難得的清閑讓人心曠神怡。李中云和楊三娘兩人忙碌地不可開交，尤其是李中云謄寫到半夜的時候，不時一道幽怨的眼神撇過來讓人渾身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