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然烏湖畔且聽風
2017年八月初十星期三小雨
不知不覺間,離開大學,離開學生時代已有一年有余。尚且記得初次抵達福州、初次看見大學‘繁榮’時那副故作鎮(zhèn)定模樣。此時便是想笑也笑不出來。徒添一份凄然傷感情懷。
臨畢業(yè)時,學長問我一句:志文,這大學四年以來你可有真正堅持做過一件事情么?
我愕然驚懼,措立當場。四年時光匆匆也過,忙碌也過,若是從中真要找出一件并未間斷過的事情,卻并不容易。
大二期間,揚言每周便要前往‘白云洞(福州遠郊一處大山,頗為偏僻費力)’一次。起初尚能堅持,行至期末,也便以期末讀書不能掛科為由推脫。下學期再來時,什么履約之說早已拋之腦后。
也只有在外出游玩登山時偶爾記得,似曾有過這樣一句誓言。不過,也只是似曾想起罷了。
愛好尚且如此,遑論其他!
如此結局讓我在頗長一段時間之中無法自贖,深以為恥。直到出發(fā)前一周,父親打來電話。問及我未來安排及工作婚嫁事宜。
與家人久有隔閡,是以諸多事情都未曾相告,未曾告知父母畢業(yè)之后已離開福州一年有余,亦未曾告知孑然一人走上高原之路。
我偏執(zhí),父親執(zhí)拗。交談自是解決不了問題。
“五年了,五年了,你都說自己沒錯,看看現(xiàn)在的你自己,還不肯覺悟么?像一個癩蛤蟆一樣,抱著可悲的夢想,眼高手低,愚蠢又幼稚?!边@是父親留給我最后一句話,也是三月來最后一句話。
結束了我們的交談,結束了這次通話,也結束了心中隱隱缺憾。
原來我并非四年來一無所持。
不肯認錯,堅持不認錯,堅持便是我這四年時光最大的堅持。
2015年,重新開始嘗試寫書,摒棄掉之前書籍全部布局,情節(jié)從頭開始,盡然那些東西是我熬夜上百所做。然不能簽約終是止步,泯然廢紙。
信心滿滿,自以為可從頭開始,不料卻是當頭一棒。
我問編輯:為什么不能簽約。
編輯說:少年郎,看看你寫的第一章,里面除了敘事之外還有什么?故事開頭連主人公都沒有交代,這樣的文章叫我怎么簽約?;厝ザ嘧x幾年書再來好嗎?
人言: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人言:小善者心有惡犬,大善者心蟄妖龍。
我回:小說不一定就要某個格式啊,您要不再看看?
編輯:你是在說笑么?一個前文都吸引不了讀者的文章,我有什么必要讀下去?
無言,沉默。
編輯再回:一篇小說,就是要吸人眼球,就是要讓人讀一章便忍不住想要繼續(xù)深究下去的欲望,如果你有,網(wǎng)站自然會簽約,如果沒有,只能拜拜。
我打斷:像那些推薦出的所謂‘大神好書’?
編輯反問:什么叫好書,那些自然算不上什么好書,可他們能掙錢,你的書能做什么?能算得上好書,算得上經(jīng)典還是能夠賺錢?
他再回:少年郎,要么好好讀書,要么改變方式。
我沉默許久,答:謝謝您的指點。打擾了!
點開個人信息,刪除,確定。
時至如今,我依舊尚未簽約。也同樣,尚在路上。
………
邦達清晨格外清冷,霧氣漫天,風雨欲來。面前十米便可見霧化水珠。時至八點,依舊不見初陽。與同屋驢友閑談,見他腿傷未好,也便勸他多留些時日,養(yǎng)好傷勢便是根本。不急的。
誰成想只一洗漱功夫,便已不見蹤影。該是與同住一行人搭伙結伴而行了。如此倒也算安全,也多些快樂。不似我一人獨行。
快樂當然有一些,不過寂寞更強烈。這番歌詞用在此時倒頗為恰當。
上路時,已是淅瀝小雨,前幾日稍緩些腿傷腳傷今日似有些發(fā)作跡象,比之于昨日疼痛倒是來的更為強烈了些。方才走出一里多些。中雨便如期而至。
豆子般大小雨滴滴落腦袋,只是片刻,也便渾身濕漉。想找些地方避雨,卻是舉目無‘親’。入眼可見盡是公路蜿蜒,便是棵樹也沒有,何況其他建筑。
所處位置距離山腳不遠。雨勢漸大,霧蒙蒙逐漸看不清遠近。耳邊只有呼呼風聲。腿疼心塞,也便就地‘休整’。無來由的想:今日這天路十八拐的盛景怕是看不到了。
一念及此,倒是更為傷情起來。好似這是天大事情容不得失一般。
莫名被自己逗笑。只是應該看上去分外‘悲情’了。
耳邊似有車輛減速聲音,回頭,便看見一輛越野車停在身邊,副駕位置大哥開出一小縫,臉色匆忙頗有些興奮味道朝我邊揮手邊大喊:上車,上車。
還有什么比在自己落魄時別人愿意幫你一把更難能可貴。
拉開車門,后座寬敞,只閑置了些飲用水,零食,肉質,腳下尚有未吃完的半塊西瓜。隨意擺放,倒也算是真性情。
身后雨罩早已淋濕,只能攢成一團窩在腳底。背包后有一直備用塑料袋,胡亂抽出兩三個,墊在后座位置,雙腳各綁一個,避免自己一身濕氣污了這難得善良。
兩位大哥自成都出發(fā),每日開車長達五六百公里。駕車前往拉薩。心中懵然,五六百公里,豈非不得休息,駕車長驅?
大哥笑答;路上并無什么可看,只是工作繁重,壓力頗大,出來走動走動放松些心情罷了。
雖有解釋,卻始終難以釋懷。不過大哥頗為健談,也便淡笑而去。
果然,行至山頂霧氣彌漫,諸多車輛因霧氣太大停留,不愿前往以免發(fā)生事故。大哥藝高,巍然不懼。驅車上路。有心說些什么,又覺不妥,也便戚戚然坐下了。
大哥對西藏頗有好奇之心,聽聞我一路走來,14年前往青藏線,便滔滔不絕問詢不斷。沿路風情如何,沿路風俗如何等等。我自是知無不言。當然諸多建議不乏自己感情。
天氣原因,看不見十八拐全景,然而車輛進程卻是實在。已然數(shù)不清楚拐過多少,只覺這路似有無盡般綿長。心中莫名尋思:小車已是如此如履薄冰,那般運貨大卡又該如何度過。
許是走另一條線進藏也說不定呢?青藏線便不似這般。雖是無人區(qū)多些,耐得住寂寞終是無事。以我來看,卻是不見得。
寂寞,若真是那般容易克制,這世間嫣有那么諸多事端。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離開七十二拐,眼前景致突然大變,綠色植被宛如遇到克星般點滴不存,入眼可見周圍山石盡是褐色,清灰。更有山巖成片漆黑。日后問及藏地老者,老人笑答曰:乃是大圣當年踢翻老君煉丹爐余波所致。自是不信的。
山路依山而建,右邊便是濤濤怒江,褐色江水翻滾崩騰好不氣勢,江面兩側山石料峭,猙獰雄奇。好一副極致景觀。便是我這等俗人,也忍不住心生贊嘆。就差下車留影一張了。
然身前身后多有車輛,委實不便。這算是一處缺憾吧。
約中午時光,行至八宿,與兩位大哥言說,今日就在此地。也便下車了。臨走時大哥將身后一代桃子,兩瓶紅牛,若干士力架,強塞進我包裹。便是阻擋也擋不住。
不覺眼中頗有濕潤。
八宿不大,卻也不小。約與康定一般大小。此時已至下午一點,匆匆吃完午飯,狠下心來,便繼續(xù)上路了。今日行程不足一里,心中始終壓抑難安。所謂計劃,便是見鬼去吧,索性不去在乎了。
八宿周邊多有村落,山脈連勢之中,時??梢娙思覠熁稹8腥ふ?,在路邊偶遇一大媽,本地人打扮,見我走來,揚手高呼:hello。
心中頓時難以自已,卻也強作鎮(zhèn)定,緩慢走過,腦袋之中已有無數(shù)思索該是如何回答,出口一剎已是:扎西德勒。
阿姨并未有什表示,甚至并未看我一眼,姑且顧自走過了。待到走出好遠,方才拍拍胸脯,好似考試作弊般難言興奮。
未等我多走些時日,烏云卻是已卷土重來,烏壓壓一片黑云密布,分外壓抑。無奈,只能搭車。身上衣物方才干透。也是無助。
并非每一次打車都有那般好勇氣,并非每次前進都有貴人相助。
半個小時,終是無人搭我一程。卻在路邊遇到兩位徒搭者,自昆明而來,似是夫婦,坐在路邊同樣打車。遇到‘同行’自是要暢聊幾句,不想他們今日便要打車前往林芝。也便不能同路。
離開兩位同行約二十分鐘,小雨如約而至,已曬干雨罩此時成為我唯一依靠,裹住頭顱與包裹,我便是這條路上唯一瓢蟲。
不慢,亦不緊。且走吧。
許是上天垂憐,許是心慈手軟。半小時后,一輛面包車以一種同之前一樣姿態(tài)停在路邊。招呼我上車。
自是少不了一番寒暄,自是少不了一番說辭,自是少不了一番推脫。
雖是推脫,然后箱一整箱水,飲料,零食著實震驚了我的三觀。
三人十分開朗,約有二十七八年紀。談天說地頗有些趣味。也是隨和。行至中途,副駕驚呼,伸出手機抓拍。
原以為會是雪域高原奇景。難得一見。
入眼卻是一五六歲小男孩于雨中騎行。與之相搭小車前方是一大哥,用繩牽引不至于男孩脫隊。該是男孩父親。
雨中兩人都是沖鋒衣著裝,帽檐頗長。看不清楚面容,只一雙眼睛,透漏著些疲憊。
這該是此行最壯觀一幕了吧。我心中沉思。
抵達然烏,已是下午六點些許,三人計劃前往米堆冰川,我也不便多有停留,故此分別。
聽聞然烏盛景難得,本以為自由一番鐘靈毓秀,不料卻是渾濁一片。岸邊老伯暢言:然烏湖四季更迭,景色不同,夏季高域融雪極多,故此渾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