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買菜呢?!?p> “是呀。王媽有日子沒見了,過得可好?!?p> “還行還行,對了你聽說了嗎?城東頭的顧府養(yǎng)了只大蟲甚是嚇人?!?p> “我可聽說那大蟲專吃惡鬼的?!?p> “真的呀?我沒讀過書,李嬸你莫要誆我?!?p> “那還有假,洛邑誰不知那間宅子是出了名的鬼宅,為何那位顧大人住進去之后就再沒鬧過鬼了?”
“還不是因為顧大人養(yǎng)了這只專吃惡鬼的大蟲?!?p> “那它吃不吃人?”……
洛邑茶攤最近多了條新段子,說得是顧太史養(yǎng)虎驅惡鬼的神話本,傳播速度顯然比顏司徒的二三事快多了,顯然朝廷大員的恩怨情仇聽多,大家也想換換口味聽聽獵奇故事。
“顧太史騎坐大虎上,手執(zhí)惡鬼頭,那真是腳踩兇虎下凡塵,持劍斬邪非等閑人……我最喜歡這段,顧大人以為如何呢?”落鳳梧二樓雅間內(nèi),林行道倚靠在欄桿處聽著樓外茶攤說書人評說新話本,聽到興頭還不忘一同喝聲好,再抓一把銅錢向攤鋪上撒去,全無王公貴族的矜持,倒把豪商富戶的作派學了個十足。
顧晨坐在他對首,只覺得聽別人講自己的故事甚是奇怪,特別從林行道口中念出來更是怪異,挑著眉毛斜看一眼茶攤說道:“只是不知道這落鳳梧外面什么時候多了個說書的茶攤了,難不成從這里面喝多了的客人還能去對面喝口茶解解膩味?”
“這有何奇怪的,知道今天顧大人要來我特意讓人搭的,請的是城里最好的說書先生,不知道顧大人以為如何?”
這是他今天的第二問,林行道似乎很迫切希望知道顧晨對這說書茶攤以及說書人口中故事的看法。顧晨聽出他話中有話,不由笑道:“這故事話本寫是極有水準,怕就是翰林院里的那些文吏執(zhí)筆也不過如此。”這可是會寫名字都稱文人的時代,評書話本無不是出自文官吏書之手,這些說書人不過是他人口舌,簡直就是輿論戰(zhàn)的前身。其實不用林行道再三提點,顧晨打上街就聞到味了,只是沒把這些粗淺的把戲放在眼里,論輿論戰(zhàn)的花樣哪有兩千年后的百花齊放來的多。
林行道淺淺一笑,這會茶攤上的說書人歇了,樓里的姑娘又彈琴唱起曲子來,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輕點著拍子,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看來顧大人是清楚了,是在下自作多情了。”
“自作可以,你可別對我多情。咱們還是談正事吧。”林行道不知是不是在煙花之地待久了,舉止間也帶上了些許煙花氣,讓顧晨看著不自在,不想與他多獨處,便從樓下喊道:“幼魚東西送上來。”既然知道對方有可能是一個精神疾病患者,他過來交易自然帶上了新收的保鏢。
安幼魚不適合進落鳳梧,正叼著根糖葫蘆抱個用紅布包裹著的木箱子在樓下候著。聽到叫喚,也不見她使勁兩腿一躍就已經(jīng)落到了二樓之上,將手里的盒子遞給顧晨。
“咯,你要的千金美酒。林公子?林公子?”
林行道微一失神,等顧晨喚了兩聲才拱手禮道:“這位姑娘是?”
“哦,我府上的護衛(wèi)。”安幼魚十分配合地亮出了她的小虎牙以示兇狠,殊不知更憑添了幾分俏皮可愛。安幼魚不是絕美,卻成功將初生嬰孩的純真,山谷石泉的干凈相融合在一起。
“沒想到顧大人的護衛(wèi)還是位美麗的女子,在下真是羨慕。”林行道看得更深,他是一個外表溫柔謙虛善,內(nèi)心陰狠險惡的人,此刻嘴上說著一些客套話,心里已經(jīng)聯(lián)想到這女子應該就是打暈阿三的那位至少地級上品的高手,高手難尋,女子有如此高的修為更是難。他聯(lián)想更多得是顧晨隨身護衛(wèi)都是一名如此美女高手,一定是出自哪個大世家的公子哥,心中琢磨周王姬賜尋到了哪一戶大世家的支持!
萬事禁不起瞎猜,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林行道這一瞎琢磨,可就琢磨到了十萬八千里遠。顧晨如果知道只一瞬間林行道已經(jīng)把他的來歷故事猜想得如此豐富多彩,一定會給他頒發(fā)一個最佳編劇獎。
“林公子還是先看酒吧?!钡阮櫝堪鸭t布從酒盒上掀開,林行道的目光就被桌上這個精美的木盒所吸引。甚至有一瞬間他都不認為盒子是木制的,蓋因顧晨讓馮三以百花為樣在木盒表面雕刻了繁花錦簇的春來景致,又讓趙四用描繪宮中假果的各種色彩顏料圖繪了百花色彩。這般五顏六色盡在其中的盒子,如此大膽的彩繪,哪里是這個時代會有的產(chǎn)物,直把林行道這個愛美之人看迷了眼。
著迷許久,雙眼中滿是這些繁花的林行道總算想起此次交易的主物,疑惑問道:“這是酒?”
來自后世的藝術風就不信驚不倒你,林行道癡迷的表情全落入顧晨眼中。
“酒自然是在其中?!彼焓洲糇『猩系臋C擴——一只停在花叢邊的蝴蝶身上,隨著鎖栓被打開,盒上雕刻的那些蝴蝶都靈動起來,翅膀緩緩上下張合,宛若活物,再次把林行道震住,伸手摁住他就要開盒取酒的手,說道:“顧大人今日可是讓在下一再驚喜,只是不知這盒中的美酒是否一如先前般令人驚艷?”
顧晨含笑不語,收手示意他自行打開木盒一觀。
有過先前的驚艷,木盒中的十兩一尊的玉瓷瓶則顯得失色平凡許多,瓶口塞著軟木塞上有黃紙封條,看起來有些年份的陳舊,林行道只從字條上依稀辨認出“銷魂”二字,逐問道:“這酒喚銷魂?”
“這是家傳的美酒?!?p> 看著顧晨一本正經(jīng)地回那位公子,安幼魚憋著氣,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心里咕嘟:“哪里是什么家傳的,明明是人家昨日剛釀成的美酒,而且還往里面兌水了,公子就是個奸商?!辈贿^考慮到顧晨許諾交易完成請她吃燒雞,小幼魚覺得公子還是個好奸商。
其實兌水一詞用得不當,只是顧晨給林行道的這瓶是度數(shù)相對低些的白酒,達不到幼魚釀制的那般醇香,所以才被她認為被顧晨兌水了。
“還不知道顧大人家從何處,在下思來想去也記不得洛邑周圍有顧氏大族?!绷中械啦煌囂筋櫝康膩硖?,只是他如何也猜不到眼前這人來自那千年之后。
有過周王的提點教訓,顧晨知道要想在這些不受律條約束的人面前自保,就要把自己隱藏起來,隱藏的越深越神秘,越能讓這些人忌憚。
他取回林行道手中的酒瓶,小心翼翼替他揭去封條,又留戀般看了眼封條上的字,裝作十分珍惜將封條折好收入袖中,用略有些寂寞的底落嗓音說道:“家呀!還真是十分陌生了呢。不瞞林公子說,顧某家在北地更北之處。家中有族規(guī),凡男子十六及要離家外出歷練,同時將顧家的榮光照耀在遠方。我是家中長子,要走的路更遠,故而來到了這南邊的周國。這酒還是家父臨行前贈予的少數(shù)幾瓶佳釀?!鳖櫝空f道最后語有哽咽,沖林行道抱歉一笑道:“讓林公子見笑了,剛剛又見到家父親筆,不免勾起了思鄉(xiāng)之情。”
“哪里,思鄉(xiāng)之情人之常情?!绷中械酪膊缓靡馑荚僮穯?,見顧晨將酒瓶放在桌上順手拿起來道:“今日就與顧兄共飲家鄉(xiāng)仙釀,以解顧兄思家之情?!?p> “萬萬不可,這酒就是賣與林公子的,我怎可以再飲,公子還是趕緊品品看它是否值那一千金才是?!毖酝庵饩褪亲屃中械磊s緊驗貨付錢,顧晨盡量讓自己的笑容不那么市儈一些,心里吐槽的卻是:“小爺家中還有更好的,哪稀罕在這陪你喝這次等貨?!?p> 顧晨不催,林行道也有些迫不及待了,能用如此精美的木盒盛裝的美酒又是何等的美酒。
花香、酒香好似兩位纏綿的戀人縈繞在這落鳳梧二樓的隔間內(nèi),甚至躍過欄桿飄落到了花樓下。
一時行色匆匆的路人紛紛駐足,抬頭望向這閣樓間。
“好香的幽蘭?!?p> “胡說明明就是酒香?!?p> “不對,那是蕙蘭的香氣。”……
不同于街道上行人,林行道只一瞬間就從中嗅出了一共一十八種蘭花的香氣,夾雜在酒香之中。但越是如此越是震驚,這真是酒?
林行道迫不及待地要斜瓶倒酒。卻被顧晨攔住道:“慢著,林公子,飲此酒要用此杯?!敝灰婎櫝繌膽阎刑统鲆粋€牛角制成的杯子遞給他道:“本來要用犀牛角最佳,但此地沒有,將就用牛角也可。林公子試試?!?p> 瓷瓶中透明的酒水如清泉一般落入牛角杯中,這次不再是香味驚人,而是林行道從未見過如清水一樣的酒,看起來如此純潔干凈,配合這股蘭花香氣簡直相得益彰,他甚至有些不舍。
顧晨見他舉杯不定笑道:“蘭花配君子,美酒贈英雄,林公子不論是君子還是英雄,只有飲了此酒才能嘗其妙處,如此端著豈不可惜。”
眼看林行道舉起滿滿一牛角杯的白酒一飲而盡,心里憋著壞心思的顧晨故意沒有提醒他,雖然釀得不醇,這也是近四十度的烈酒,如此一杯猛飲下去……
“咳……咳……咳……”哪怕林行道城府再深,此刻也是抓著脖頸不停干咳。那杯白酒從喉間滑入腹中,就像一團烈火從喉嚨一直燒到了胃里,他的額頭瞬間蒙上了一層白汗。只不過烈焰燒過后又是回味無窮,令他不由想飲下一杯。
顧晨這才“好意”提醒道:“實在抱歉,我忘記說了,北地寒冷,所以這酒也是驅寒的烈酒,如果林公子酒量不佳,可不能如此急飲,容易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