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中午,江小辰丶朱憐梅、朱可蒂、董映雪一行,走進小鎮(zhèn)東頭的“謫仙樓”酒家。只見這酒樓雖然不大,但布置清雅,窗明幾凈,桌椅板発纖毫不染。四人都覺不錯,想不到這小鎮(zhèn)之上,竟然還有這樣一家風(fēng)雅別致的處所?;镉嫀麄冊诳看暗奈恢米?。辰兒點好菜后,望著窗外微風(fēng)拂動的柳絲,笑道:“這酒樓端的不錯?!?p> 一陣陣清涼的風(fēng)從柳蔭處刮進窗里,董映雪心中煩郁頓消,笑道:“辰兒,今晚我們就能到神仙宮么?”辰兒四下環(huán)顧一周,低聲道:“此地離神仙宮不過二十里,一個時辰即可到達?!?p> 朱憐梅問:“藍前輩與藍姑娘,真的在神仙宮么?”
江小辰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想那姓陰的是范素素徒弟,她擒獲藍前輩,不帶到這里,又往何處?就算藍前輩不在此處,難道打探不出一點消息?就算一點消息也打探不到,咱們救出木前輩、景大哥他們,董師姐家的‘玉面芙蓉劍’,正好物歸原主。如此,也算不虛此行!”
朱憐梅有些擔(dān)心,道:“神仙宮無異龍?zhí)痘⒀?,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倍逞┮驳溃骸敖瓗煹?,讓師姐陪你去吧?好歹我也在里面呆了半年,情況熟悉?!?p> 辰兒不允,道:“里面高手如云,你們?nèi)f一失手,反倒讓我分心,不如一個人方便。莊夫人不在宮中,神仙宮里,恐怕還沒人困得住我?!?p> 伙計上了酒菜,四人邊吃邊聊。忽然朱憐梅柔荑掩口,面色潮紅,一陣干嘔。辰兒伸出手來,在她背上一陣輕拍,道:“吃慢些,莫嗆著了?!敝鞈z梅回眸笑望,滿目含春有如桃花初綻。櫻桃半啟欲言又止,眼神似怨還嗔,嬌羞柔媚之態(tài),看得他如癡如醉。
朱可蒂見二人神色,笑道:“江小辰枉稱絕頂聰明,卻是個憨胞!我妹妹腹中,已有了江小小辰,兀自不知?!?p> “真的?”辰兒驚喜得瞪大了眼睛。朱憐梅雙頰紅霞飛墜,躲開他熱切的目光,羞答答地轉(zhuǎn)過臉去,螓首低垂,輕輕點了點頭。
辰兒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董映雪含笑道:“辰兒,朱姑娘,恭喜二位?!?p> 朱憐梅俏臉通紅,斜瞟了一眼辰兒,望著她溫婉地道:“謝謝董師姐?!?p> 便在這時,辰兒目光往窗外一看,一下子定住了。樹蔭下,小溪旁,一頂精致的小轎,后面跟隨兩位秋水為神玉如骨、芙蓉為面柳為眉的白衣少女。少女腰間,赫然各自懸掛著一把古意盎然的寶劍。
順著他的目光,朱憐梅也看到了那頂寶藍色雕軒軟轎,以及跟在轎后兩位目不斜視、面容端肅的白衣美女?!俺絻?,沒見過漂亮姑娘么?怎么眼睛都快撥不出來了。”
訕訕一笑,辰兒道:“這兩位姑娘,我見過?!敝炜傻倜黜锿赋鲆唤z慧黠,吃吃嬌笑道:“瞧你那神情,恐怕不止見過那么簡單吧?”辰兒正色道:“那日在祟州城外,金馬河邊,追得景一行亡命逃竄之人,便是這二位姑娘。景大哥后來說起過,她倆是長春谷白四奶奶的侍女,鳴谷與杜鵑?!?p> 朱可蒂道:“看她二人腰間寶劍,應(yīng)非凡品?!背絻狐c了點頭,道:“其家主白四奶奶,有一把削鐵如泥、喚作‘千星閃’的寶劍,堪稱神兵利器!”
董映雪道:“長春谷甚少涉足江湖,她們今兒到這里來干什么呢?那軟轎之中,莫非是白四奶奶?”
朱憐梅蛾眉微蹙,道:“緝拿天下第一神偷,也只動用了兩個侍女。今日這陣仗,連主子也來了,莫非她們千里迢迢而來,是沖著神仙宮?辰兒你看,那兩個抬轎的壯漢,腳不點塵,也是高手中的高手,與那兩個丫頭比,怕是只強不弱。”
辰兒喝了口酒,道:“那轎中之人,是否白四奶奶,我不敢妄測。但她們此行,是沖著神仙宮,這一點,卻敢肯定?!?p> 看他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董映雪不屑地道:“這個嘛,我也知道。你想想,景一行盜了她谷中寶貝,現(xiàn)在姓景的廁身神仙宮,她不去那里,會去哪兒?”
辰兒贊道:“師姐好聰明?!倍逞┑桌婊嫔先玖藢蛹t霞,嬌羞一笑,媚態(tài)彌生,“我還知道呀,她們這一來,你那偷兒朋友,可就倒大霉了。上百年來,長春谷在江湖中偶露一鱗半爪,被傳得神乎其神。黑白兩道,對它是避之猶恐不及,姓景的偷兒不自量力,敢捋虎須,和該倒霉。而莊素素手中的‘煙霞一襲羽衣舞’,也定會完璧歸趙?!鼻尚︽倘唬沧套痰溃骸叭绱艘粊?,咱們手中的身法,便成海內(nèi)孤本,豈不妙哉?”
朱憐梅聞言,撫掌而笑,辰兒卻道:“我當時石隙中匆匆一睹,難免疏漏,她早晚揣摩經(jīng)年,自是滾瓜爛熟。又從藍大先生處取了心法去,以她的聰慧,怕不領(lǐng)悟了十之八九?!?p> 朱可蒂道:“不一定,她有秘本在手,未必下心去記。這秘本一失,才會發(fā)現(xiàn)許多細微之處,稀里糊涂并不了然?!笨┛尚Φ溃骸霸傧爰毧磿r,秘本已然不在,到了她恨之入骨的江小辰手上。”朱憐梅也附和道:“尤其心法,盡是機鋒轉(zhuǎn)語隱晦之詞,若非江家世代冶易,辰兒家學(xué)淵源,方能得其真意。不然就算送我,我也只當它是天書,它認得我,我卻認不得它?!?p> 董映雪深以為然,道:“光是什么天根呀,什么月窟,什么白呀黑的,什么龍吟什么虎嘯,就把人給繞暈了,完全不知所云?!?p> 辰兒笑道:“我也是初登堂奧,有些地方,仍然糊里糊涂,不甚明了?!倍逞┱趭A菜,聞言一愣,筷子停在了空中:“那你這些天來,教我們練的有無問題?”朱可蒂也道:“茲事體大,千萬不能大意。這內(nèi)練之術(shù),可謂差之毫厘,實則千里?!?p> 朱憐梅雖然心里也犯嘀咕,但她素來信任辰兒,見她們緊張,忙道:“你們多慮啦。辰兒若無百分之百的把握,焉敢輕易傳了你們?放心,別再疑神疑鬼啦!”
見她十分維護自己,辰兒很開心,笑道:“憐梅所言極是?!倍逞┎灰溃X輕啟,笑道:“江師弟,你這騙老婆的本事,當真一流。不過我和朱姐姐,可不那么好騙?!?p> 辰兒道:“師姐,你只是不想領(lǐng)我的情,什么騙不騙,我可不像羅師兄,心里打著鬼算盤?!?p> 聽他說起羅奔流,董映雪臉蛋兒一紅,嫣然一笑,星眸里閃著溫柔的光,柔聲道:“做師姐的有自知之明,我既沒有殷師叔的嬌柔溫婉,也沒有朱家妹子的賢淑體貼,還沒有紫竹的善解人意,大名鼎鼎的江少俠,怎么會打我的算盤呢?”
朱可蒂端起酒杯,笑道:“董女俠,來,我倆喝酒,別聽他東拉西扯。”董映雪舉杯在手,一飲而盡,笑道:“你們都沒看見,在師父那兒的時候,江小辰可是聽我話得緊。”
辰兒點頭道:“師弟聽師姐的話,天經(jīng)地義?,F(xiàn)在師姐有什么吩咐,我敢不聽?”
董映雪面若桃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嬌羞不勝地道:“若是白四奶奶連藍玄衣藍前輩一并帶了去,那么天下間,除長春谷外,只我四人習(xí)得這絕世武學(xué),豈不快哉!”
辰兒見她粉臉通紅,美目惺忪,道:“師姐,你可不能再喝,喝多了傷身子?!?p> 董映雪仰口一杯,笑道:“管起師姐咯。好,江師弟,師姐聽你的?!庇质且魂噵尚?,道:“白四奶奶替我們打頭陣,我們乘虛而入,救了師父,拿回寶劍。再左右瞧一瞧,看有什么值得順手牽羊的,把利息賺回來。”
朱憐梅聞言,吃吃嬌笑道:“你和辰兒,不愧師姐師弟,一樣的德性。這千遠萬遠趕來,不給神仙宮長長記性,豈是你們所為?”頓一頓,又道:“對了辰兒,你不是把‘驚煙秘笈’給了華山派,你拿什么教我們秘笈上的功夫?”
辰兒一笑,調(diào)皮的道:“自創(chuàng)的?!敝鞈z梅不依,笑吟吟地將螓首靠過來,玉手捉住他的手,昵聲道:“可不興騙人?!背絻赫UQ?,道:“我還留有一本?!毙χ钢改X袋:“在這里面。”
董映雪看著二人濃情蜜意親親熱熱的樣兒,心想要是當時自己慧眼識珠,對辰兒好些,現(xiàn)在與他卿卿我我的,肯定就不會是朱家丫頭。觸景生情,她忍不住黯然一聲長嘆。及覺失態(tài),不由嬌羞滿面。
朱憐梅也是玲瓏剔透之人,見她患得患失的神情,已自猜到幾分。想及自己當初與柳玉龍一起,對辰兒百般嘲諷羞辱,心下頓時不安。又想若非機緣巧合,與他同墮大海,也就沒有現(xiàn)在的結(jié)果。見董映雪面似朝霞,媚態(tài)迎人,暗道:“董師姐花容月貌,國色天香,與辰兒一起,倒是一對璧人?!蹦罴坝诖?,只覺自己能得與他一起,簡直是幸福之極。纖纖玉手,捉了辰兒的手,握在掌心,心中滿是柔情。
董映雪見她美貌淡雅,風(fēng)姿嫣然,一雙美目將萬般柔情盡注辰兒身上,顯得柔順無比。心道:“我若與她異地而處,是否也是這般柔順?能得如此溫良體貼,人中龍鳳的夫婿,我不一心一意對他,聽他的話,不惹他半點兒不開心,還能怎樣?”想到一路來,這個師弟對自己關(guān)懷有加,尤其指點武功時,既認真又仔細還十分溫柔謙和而有耐心,心中不由泛起陣陣漣漪。
朱可蒂見她對辰兒眼神有異,心中一嘆,想道:“像他這樣才藝雙絕,待人又好的男人,又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呢?憐梅好福氣找到如此夫婿,令天下多少女人羨煞?!?p> 辰兒見師姐面敷紅粉,顏若朝霞,一雙水靈靈的星眸美目,迷迷濛濛不知想著什么。憶及羅家大院,她的一顰一蹙,都曾讓自己癡癡著迷。幸好后來殷師叔出現(xiàn),殷師叔的嬌柔溫婉,倒更合我意,也就沖淡了對師姐的念想。又想,那時羅家兄弟爭著討好她,又哪有我什么事兒?
四人都是各懷心事,默默無語。忽然,朱憐梅指著窗外道:“那不是鐵小虹那小鬼頭么?”辰兒順她手指看去,見鐵小虹正朝這邊走來,笑道:“是他。他蹓跶到鎮(zhèn)上來干什么?”站在窗邊,揚聲叫道:“鐵兄弟,去哪兒呢?”
一抬頭,鐵小虹看見了他。嘻嘻笑著快步上了樓,道:“江大哥,怎么到了這里?”
辰兒四人與他見過禮,請他坐下。朱憐梅問:“鐵兄弟,用過午膳沒有?”
鐵小虹道:“正準備炒兩個菜,喝點酒?!敝鞈z梅叫來伙計,讓加兩個下酒菜,鐵小虹在一旁道:“嫂子不用了,桌上菜夠了。”朱憐梅笑咪咪地道:“喲,幾日不見,鐵兄弟跟嫂子講起禮來了?!?p> 鐵小虹笑笑,端起酒敬了大家一杯。朱可蒂替他夾菜,道:“小虹,先吃點菜墊墊底,空肚子喝酒傷身子?!?p> 朱憐梅也替他夾了些菜,笑道:“幾個月不見,鐵兄弟長高好大一截,乍見之下,嫂子都不敢相認了?!敝炜傻僖驳溃骸安坏L高了,小虹長得越發(fā)英俊瀟灑了?!?p> 鐵小虹臉蛋一紅,道:“兩位姐姐謬贊。”
董映雪見他憨態(tài)可掬,也忍不住打趣道:“鐵兄弟是不是感到有些飄飄然?不怕,若真飄起來,姐姐拉住你就是?!?p> 朱憐梅取笑道:“若鐵兄弟的相好見著,吃起醋來,可是不妙?!?p> 鐵小虹的臉蛋更紅了,他吃了口菜,端起酒杯告饒道:“姐姐們就不要取笑我了。我這杯酒,敬各位姐姐?!?p> 辰兒見他不但人長高了,心智也大有成長,心中也很高興。問道:“鐵兄弟,你姐夫呢?”
鐵小虹放下筷子,道:“姐夫在長春谷,下月是他們谷中圣器遴選,他要參加?!敝鞈z梅在旁道:“見到白兄弟,代我們問聲好?!背絻航涌诘溃骸敖o他說我十分想念?!毙南潞苁浅泽@,白玉竟是長春谷之人?為何他卻不會武功呢?
頓一頓,他望著他,問道:“鐵兄弟,我還忘了問你,那日神仙宮中,我親眼見你脫去衣衫,分明那兩幅畫兒不在身上,你藏在了哪里?又怎么會被莊夫人得了去?”
鐵小虹笑道:“江大哥,你又怎知那兩幅畫兒,被他們搶了去?”
辰兒道:“那日層嶺上人與莊威比試,說起他武功有‘長春谷’的路數(shù)。我便已知他們得了畫兒。只是我很好奇,我倆相距不遠,你又怎能在我眼皮底下將畫兒藏好?”見他臉色漲紅,已心知肚明,道:“我知道了。”
鐵小虹有些不悅,道:“你知道個什么?”臉色漲得更紅。
辰兒嘻嘻一笑,道:“與姓方的同出一轍?!蹦侨砧F小虹從方漸青褲襠里搜出金鑰匙,還罵罵咧咧地踢了他一腳。如今被他道破,不由有些惱羞成怒,瞪著他一聲不吭。
辰兒端起酒杯,道:“鐵兄弟,在下賠個不是?!辫F小虹愛理不理地與他干了一杯。
偏偏董映雪看他生氣的樣子十分可愛,又好奇姓方的是如何藏東西,她盯著他,目光溫柔得可以把人融化,嬌滴滴地道:“鐵兄弟,你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嘛?不要學(xué)你江大哥,一天到晚故作高深。快點,說給姐姐聽聽。”
她柔柔的眼波令他感到十分慌亂,期期艾艾,他盯了辰兒一眼,道:“我藏一棵小樹上?!倍逞┮馑撇恍牛骸靶渖??”臉已漲成了豬肝色,他又恨恨地盯了辰兒一眼,低頭小聲道:“樹上有個鳥窩,我藏在鳥窩里。”說完,十分緊張地又瞥了辰兒一眼。
董映雪看看鐵小虹,又看看辰兒,辰兒忙點點頭,道:“確實藏在鳥窩之中?!倍逞┛┛尚Γ溃骸拔耶斢惺裁刺齑蟮拿孛?,看把鐵兄弟緊張得,汗都出來了。”摸出香羅帕,替他擦去額頭的汗珠。鐵小虹只覺一陣香氣撲鼻,心中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由熏然欲醉。
董映雪又替他來了些菜,道:“你來得晚,別只顧著說話,多吃點菜?!?p> 見江小辰?jīng)]有多嘴,鐵小虹舒了口氣。只覺這位姓董的姐姐,不但人長得漂亮,還十分溫柔體貼,偷偷朝她瞥了一眼,見她正笑盈盈嫵媚動人地望著自己,不由心神一蕩,忙低頭夾菜。
朱憐梅道:“鐵兄弟,你真的一個相好也沒有?”鐵小虹道:“嫂子別再說笑了?!敝鞈z梅笑道:“要不要嫂子做媒,給你介紹個?”鐵小虹瞟了她一眼,不吭聲。朱憐梅接著道:“董姐姐美若天仙,又溫柔又體貼,鐵兄弟喜不喜歡?”
鐵小虹不由自主點了點頭,道:“喜歡?!倍赣X不妙,又忙擺擺手,道:“不、不喜歡?!?p> 董映雪聞言,媚眼如絲,盯著他問:“難道姐姐不好嗎?”又捉狹地一笑,道:“是不是我沒有憐梅姐姐漂亮,所以鐵兄弟不喜歡?”
鐵小虹道:“不是。董姐姐長得也很漂亮?!贝娝凉M臉春花般的笑著看向自己,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朱可蒂見董映雪已經(jīng)不勝酒力,怕再喝下去鬧出什么亂子,望著鐵小虹,柔聲道:“小虹,你吃好沒有?”
“好了?!辫F小虹現(xiàn)在巴不得有人轉(zhuǎn)移話題,好讓他不再那么尷尬。
朱可蒂道:“江公子,既然大家都吃好了,我們找個地方喝茶去?”
茶館在小溪轉(zhuǎn)彎的地方,三四棵參天楨楠點綴在它的屋前和左側(cè),如云的樹冠像一把把撐開的巨傘,將茶館整個罩在樹蔭之下。一樓人太多,江小辰他們挑了個二樓臨窗的位置,一邊品著香茗,一邊欣賞窗外的景色。
輕啜一口碧湯,董映雪笑道:“你們倒是猜猜,白四奶奶她們動手沒有?”
鐵小虹聞言,整個人都呆住了。望著她,半晌回過神來,道:“董姐姐,你說的白四奶奶,是哪一個白四奶奶?”
董映雪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失態(tài),疑惑地道:“當然是長春谷鼎鼎大名的白四奶奶,還會有誰?”鐵小虹劍眉一蹙,道:“白四奶奶去了哪里?又和誰動手?”
董映雪見他神情甚為關(guān)切,朗星也似的眼眸里隱約可見憂心之色,奇道:“鐵兄弟,你莫非與白四奶奶認識?”
鐵小虹端起茶杯,淺嘗一口,道:“正是。白四奶奶是阿姐的婆婆,。她的三公子白玉白大哥,是阿姐的夫婿。”
辰兒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碑斚聦偛潘娬f了一遍,又道:“至于轎中是否是白四奶奶,我們也只是猜測。至于她們是不是去神仙宮,也不得而知?!?p> 鐵小虹目光往窗外一瞥,忽然笑了,一本正經(jīng)地道:“她們自然是沖神仙宮而去,江大哥料事如神,又豈會猜錯?”
董映雪嬌笑道:“鐵兄弟,你這做作的范兒,倒比我?guī)煹芨涌蓯邸=憬阆胫?,你是怎么知道他所料不錯呢?”
鐵小虹燦然一笑,道:“董姐姐,你只需回頭往窗外看看,便明白了?!?p> 辰兒與董映雪依言回頭往外一看,就看見一頂軟轎正徐徐而來,軟轎后面,跟著兩位端莊肅穆的白衣侍女。侍女之后,神偷景一行一步一趨,緊隨其后。雙手之上,赫然戴了鐐銬。
董映雪“噫”了一聲,道:“辰兒,跟在后面垂頭喪氣的傢伙,就是神偷兒么?”話音未落,只覺眼前一花,江小辰已飄落窗下。見狀,她也作勢欲跳,朱憐梅拉住她,道:“看看再說。”
辰兒幾步到了小轎之前,躬身施了一禮,道:“在下江小辰有禮了?!?p> 轎停,鳴谷趨前兩步,雙眉微蹙,道:“江少俠,有何指教?”辰兒微笑道:“指教愧不敢當。在下想討個人情?!币娹I內(nèi)悄無聲息,只好接著道:“這位景兄,為奸人所逼,迫不得已冒犯‘長春谷’虎威。還望看在他一片忠孝之心,網(wǎng)開一面?!?p> 鳴谷聞言,頓一頓,見轎內(nèi)并無言語,道:“江少俠,我們這次請景先生入谷,也無惡意。只讓他在思過崖面壁三年,以儆效尤?!?p> 辰兒道:“姑娘,景兄受困神仙宮兩年,也算得到了懲罰。還望貴谷看他忠義可嘉的份上,饒恕他吧?!?p> 鳴谷面有不悅,道:“江少俠,賤妾言盡于此。”星眸中精光閃露,道:“若閣下以為可以留下景先生,也大可試試。”
辰兒緩緩撥劍在手,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姑娘,恕在下莽撞。”鳴谷也不客氣,撥出寶劍,劍刃在陽光下泛著寒光。她手腕一抬,長劍平平直直地指向?qū)Ψ?,“江少俠,請!”話音中,長劍一刺,兩朵劍花,分刺對方眉心咽喉。劍法極盡輕靈敏捷!
辰兒見她長劍來勢似慢實快,凌厲迅猛,不敢輕敵。忙揮劍往上一個斜削,麗日之下,潑出耀眼白光一片,封住來勢。鳴谷冷然一哂,長劍一絞,舞出一道光網(wǎng),“嗆啷”一聲,蕩開他的長劍,劍尖斜指,刺向他的頸邊肩窩。
見她來勢勁急異常,實難阻擋,但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臨敵經(jīng)驗豐富,驀地身子往后一仰,雙腳牢牢釘在地上,頭斜肩縮,躲過對方長劍。與此同時,長劍順勢斜挑,斬向?qū)Ψ绞滞蟆?p> 鳴谷乍見之下,不慌不忙纖腰一扭,身形往左一旋,手中長劍回削他的腰間。這一招去勢固然疾急猛惡,但其姿其態(tài)卻是祥和淡然,風(fēng)姿綽約,飄逸無比??吹枚逞┙蛔≥p聲贊道:“‘長春谷’武功,果然不同凡響?!?p> 鐵小虹笑道:“江大哥未盡全力,想來是給對方臉面,不欲惹怒他們。”
朱可蒂聽了,心中一愣,心道:“這孩子倒是眼尖,憑他這份見識,假以時日,當非易與之輩!”鐵小虹見她看他,笑道:“大姐,小弟可是錯了?”
朱可蒂莞爾一笑,道:“小虹見識過人,大姐十分佩服?!?p> 此時,辰兒與鳴谷已你來我往拆了五十九招??v是鳴谷竭盡全力,然辰兒避其鋒銳,好整以暇,五十九招下來,仍自不落下風(fēng)。
辰兒雖覺她劍法精奧,但每每出招,后續(xù)乏力,難以盡展劍法之妙。心知她內(nèi)力修為不夠,若自己以己之長,以內(nèi)力相迫,勝她應(yīng)非難事。但他不為己甚,所以出招不疾不徐,攻守有序,二人又打了三十八招,仍是平分秋色。
鳴谷出谷以來,罕有對手,今日久攻不下,心里不免有些著急,鼻翼之上,已沁出顆顆汗珠。驀地,她劍勢一變,勢若急風(fēng)驟雨,只見劍影紛飛,一劍快似一劍,厲烈威猛地奔對方胸腹要害而去!
辰兒一聲長嘯,劍走偏鋒,氣勢如虹,左一削右一撩,將對方攻勢化為無形。鳴谷只覺他長劍之上,竟有一股偌大的吸附之力,牽引得自己的寶劍東歪西斜,不能隨心所欲。明明自己一劍刺他檀中大穴,然劍尖所指,不是往上,就是偏下,不是朝左,就是偏右。而勁疾的劍勢,也遲滯不靈,全然無法得心應(yīng)手。
心知勝已無望,她感到十分懊惱,出手不由又猛烈了幾分。辰兒見她神色沮喪,心中不忍。貫注劍身的內(nèi)勁收回了三分。這一來,鳴谷劍若游龍,勢如驚鴻,果然瞬間光芒大盛。然便在此時,一個嬌婉悅耳的聲音傳來:“鳴谷,你且退下,待武氏兄弟領(lǐng)教江少俠高招。”
鳴谷退到一旁,抬轎的二人沖辰兒一抱拳,道:“武虎武豹領(lǐng)教江少俠高招!”
辰兒還了一禮,笑道:“又敢當。二位武兄,稍等片刻,找你們麻煩的人來了?!蔽浠⑽浔h遠就見神仙宮主莊夫人,偕莊威莊猛、龔老、慕容姥姥、秦嫂、阿紫等十余人健步如飛趕來。不知該如何是好,回望軟轎,請示轎中之人。
辰兒抬眼望見正自茶館下看的朱憐梅等,沖她溫柔一笑,往神仙宮方向使個眼色。朱憐梅冰雪聰明,沖他會心一笑。董映雪也是心領(lǐng)神會,對鐵小虹道:“鐵兄弟,你在這兒替江公子掠陣,我們?nèi)トゾ蛠?。”鐵小虹滿頭霧水,遲疑著點了點頭。
莊夫人帶人包圍了長春谷諸人。望著轎中,冷冷地道:“白四奶奶,到神仙宮走了一趟,老身還未盡地主之誼,就著急走么?”未見回聲,又側(cè)頭望著辰兒道:“江小辰,你與她們,也是一路么?”
辰兒施了一禮,笑道:“在下為了姓景的朋友,正冒昧打擾她們?!?p> 莊夫人云堆翠髻,頭上金鳳釵,腰佩碧瑯玕,雙眉籠煞,目含譏諷,唇綻櫻桃:“那人家應(yīng)允了么?”
苦笑一下,辰兒搖了搖頭。
莊夫人冷若冰霜地盯了他一眼,道:“這么說來,是老身打擾了你的好事咯?”辰兒訕訕一笑,退在一旁。
莊夫人施了一禮,沖轎中道:“人言白四奶奶貌若仙人,冰肌玉骨清麗脫俗,老身十分仰慕,欲求一見,還望奶奶幸勿推辭。”
轎中人道:“稟夫人得知,白四奶奶谷中有事,差小女子走這一趟。夫人,我等赴貴處取回谷中失竊之物,不敢叨擾。至于景先生,欲請至敝谷思過崖靜思己過。素聞夫人珠璣滿腹,通情達理,小女子不告而別的苦衷,尚請海涵。”
聽說白四奶奶沒來,轎中是個年紀輕輕的雌兒,莊夫人心下大定。美目中笑意盎然,她輕聲道:“姑娘,這世間萬事,脫不了一個理字。老身的東西,是姓景的心甘情愿贈予,并非從你谷中拿來。姑娘要與姓景的算帳,老身不攔你們,但從神仙宮不問自取的東西,得給老身留下?!?p> 冷叱一聲,轎中人道:“神仙宮擄景先生師父一家十七口相要脅,盜得我谷中至寶,小女子千里迢迢索回,天經(jīng)地義。長春谷寬宏大量,不為己甚,還望夫人見好就收,不要自討沒趣!”
莊夫人聞言,冷笑道:“姓景的盜老身‘驚煙秘笈’在先,來而不往非禮也,徒弟犯錯,老身問他師父教導(dǎo)無方之責(zé),何錯之有?姓景的自愿將你谷中東西送來,老身卻之不恭,又何錯之有?若姑娘欲仗著長春谷名頭,不問是非不明事理,和老身胡攪蠻纏,老身也不是怕事之人!”
慕容姥姥見主人生氣,在一旁陰呷呷笑道:“若不把東西留下,哼哼,休想離開!”話音未落,轎簾掀處,一襲紅云如匹練漫卷,疾似流星快逾閃電,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從匪夷所思的方位倏然欺進,“啪啪”兩聲脆響聲中,紅影一出即入,轎簾動處,人已沒入轎中。
眾人都還沒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覺眼前紅影一閃而沒,再看時只見慕容姥姥手捂臉頰,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拿驚駭萬分充滿恐懼的眼神呆呆地望著轎中。
乍見之下,辰兒也是震驚不已。他曾在神仙宮中,與慕容姥姥交手,結(jié)果四十招不到,便失手被擒。雖說今時不同往日,以他的武功,自是在她之上,但要分出勝負,怕不在三五百招之后?!斑祝@紅衣女子,好似在哪兒見過?!彪m是驚鴻一瞥,但他似曾相識的感覺十分強烈。
轎中人一出手,震懾住了全場,莊夫人也是心神為之一奪。她面罩寒霜,目光陰晴不定,是進是退,心中委實十分為難。驀地,她朗聲道:“長春谷武學(xué),果然嘆為觀止。姑娘若是不棄,老身倒想領(lǐng)教領(lǐng)教?!闭Z氣較先前的蠻橫霸道,已是大不一樣。
轎中人咯咯嬌笑道:“莊夫人想考較小女子所學(xué),本該奉陪才是。無奈近日身體微恙,還請鑒諒?!甭曇艮D(zhuǎn)肅,道:“武虎武豹,替我領(lǐng)教夫人高招?!?p> 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遣兩個下人來與自己過招,莊夫人霎時勃然大怒,臉色鐵青,她正要發(fā)作,莊威莊猛趨前躬身道:“孩兒愿替母親會會他們?!鼻f夫人心念電轉(zhuǎn),微一沉吟,螓首輕點,道:“也好。”
雙方撒出兵器,莊氏兄弟用劍,武氏兄弟用刀。劍是萬里挑一的好劍,刀卻是兩把黑黝黝沉甸甸十分厚樸、充滿古意并不起眼的四尺大刀。不惟刀身墨黑,連刀刃也是絲無亮光。
莊夫人一見,心里犯嘀咕,他這刀里,莫非有什么古怪?朝龔老瞟了一眼,示意他嚴神戒備,以防萬一。
辰兒見這刀與眾不同,心想莫非這就是武林中傳說已久的玄鐵所鑄?所謂玄鐵,就是流星墜落所得的隕鐵。此鐵堅硬無比,也比凡鐵重了許多??次涫闲值苁种写蟮?,辰兒思忖,怕不有五六十斤之重!
此時,場上四人已經(jīng)打了起來。
雙方刀劍如飛,瞬間已斗了二十余招。莊氏兄弟矯若游龍,翩若驚鴻。武氏兄弟刀若飛鵬,形拙步樸,雙方打得十分激烈。驀然,莊威劍挾一漲寒光,從左側(cè)以江河奔流一瀉千里之勢,直刺武豹左胸。“真敢來?。 蔽浠⑸硇我慌ぃ诘妒庨_莊猛的長劍,倏地從右至左,從上至下劈向他的右肩。同時左袖宛如盛風(fēng),袖中掌影一翻,一股強勁而柔和的力道,似秋風(fēng)掃落葉般往莊威下盤一擊而至。
莊威望后疾速一閃,“刷”地一劍,點在他的刀背之上,借力憑空一躍,漫天腳影,踢向武豹后腦背心。武豹此時正刀砍莊猛肩頭,見狀冷哼一聲,身形一展,沖天而起,似慢實快,人在中途回刀斬向莊威雙腳,刀影如幻,厲烈無比。
莊猛乘暇一招“偷天換日”使出,挾滾滾洪流之勢,直刺他的腳心。武豹人在空中,似乎避無可避,殊料武虎猛然欺近,左掌變掌為爪,抓向莊猛“肩井”大穴。
莊猛心念電轉(zhuǎn),他料定自己這一劍之下,對方一條腿腳必定不保??v使“肩井”被制,也非重創(chuàng),兩相比較,勝負立判。念及于此,見對方爪影襲來,并不變招,只將左掌往上橫切,想封一封來襲之勢。而手中長劍,以更快捷的速度,刺向武豹腳心!
莊威想撥開武豹斬向自己雙腳的黑刀,那知竟然撥之不開。刀劍相交之下,“咣啷”一聲,長劍被震得差點脫手飛出。而對方攻來的刀速雖有減緩,但仍然疾斬而至!心中大驚,他忙往斜里一撲,右腳踢向刀身,回劍封住脅后……
莊猛長劍堪堪刺到,誰料對方竟然絕無可能的往右滑出三寸,這一劍已是刺空。而武虎的爪影,離自己不過半尺。一聲厲嘯,他身體往后急倒,同時上切的左掌,拿向?qū)Ψ绞种狻?p> 人影乍分,莊威左手衣袖脫落,雖是躲過了‘肩井’被制,但肘上爪痕,也令他痛得撕心裂肺。莊猛胸膛起伏,衣衫凌亂,神色十分慌亂。武虎笑道:“小莊公子果然厲害,小可這一招‘歸去來兮’竟然不逮?!逼矍耙徊?,朗聲道:“再來打過。”
莊猛冷笑兩聲,目中暴射出兩道寒芒,手中長劍一指,又待撲上。龔老干笑兩聲,道:“公子且慢,待老夫領(lǐng)教領(lǐng)教?!鼻f夫人在旁早已看得心驚肉跳,眼見兩個兒子與對方兇險萬狀地打了七十余招,已是強弩之末,岌岌可危。心中哀嘆:“他倆畢竟臨敵經(jīng)驗太差,與這樣以重拙勝輕巧的高手相斗,怎么可以硬打硬碰?”見龔老挺身而出,忙道:“猛兒威兒,稍安勿燥,待龔伯伯會會他們?!?p> 辰兒在旁,也是看得膽顫心驚,只覺莊氏兄弟武功,比之以前,進步不少。但縱是如此,與長春谷兩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轎夫交手,八十招不到,已盡落下風(fēng),敗象畢露。尤其莊威,左手要想使力,恐已不能。心中雖知二人急功近利,浮躁了些,但對長春谷武功,仍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此時,龔老以一敵二,霎時已與對方打了三十來招,尚且氣定神閑,不落下風(fēng)。莊夫人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心道:“就算他以一敵二,尚有勝算。但以剛才紅衣人出手來看,武功深不可測,老身是萬難抵敵。侍立左右的兩位丫頭,看樣子也是不可小覷,況且旁邊還有個同樣不可小覷的江小辰。唉,反正那幾幅圖畫,自己早已是爛熟于胸,與其拚個你死我活,不如順風(fēng)落蓬,免得到時騎虎難下。”
一念至此,她道:“既然姑娘不肯賜教,老身也不勉強。山高水長,來日定可一會?!蹦孔⒍穲?,飽含內(nèi)力地道:“龔老,且請住手?!?p> 聞言,轎中人一陣輕脆的笑聲傳來,柔聲道:“謝夫人。”說著話,一股柔和的勁道撞向慕容姥姥,慕容姥姥只覺渾身一震,手腳已是靈活如初。轎中人又對武氏兄弟道:“武威武豹,謝過龔前輩指點?!?p> 待莊夫人等一干人走后,她道:“鳴谷,把景先生的鐐銬解開,讓他與江少俠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