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濛濛亮,陰峰一行在甘泉島下錨,泊在幾艘大小不一的漁船旁邊,帶上需要的東西,下船上島。
島上椰樹之間,搭有許多簡易的窩棚,此時窩棚外面,有早起的漁民已經(jīng)開始支鍋做飯,縷縷炊煙裊裊娜娜飄蕩在霧靄之中。見他們上岸,做飯的漁民都朝這邊望來。
陰峰這些天心情簡直糟透,柳九妹與陰柔的消息一點也無,反倒田二姊與春芳失蹤,要命的是,田二姊是身揣三十萬兩銀票失蹤的。他也搞不清楚,她們是被人所乘,還是貪他的錢財跑了?
殺了松下次郎之后,他們在大琉球島蜇伏了幾天,在柳玉露的幫助下,在浮島找了家姓米的船老板,悄悄地離開了琉球國。
因為走得匆忙,糧食和淡水都已經(jīng)不夠。米老板建議,在甘泉島裝些淡水,然后再向過往漁民買些糧食。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陰峰當下同意,就這樣他們一起上了甘泉島。
久居陸上,在海上航行,初時新鮮好奇,興味盎然。久了之后,尤其是心煩意亂,悶悶不樂之時,一見到陸地海島,自然有一份兒親切之感,腳踏實地之后,煩悶也為之減輕不少。
米老板命伙計去向漁民買糧,連走了幾個窩棚,都是空手而歸,看得陰峰勃然大怒,他朝許供奉使個眼神,許供奉心領神會,領著吳祭酒和祁長老朝最大的一個窩棚走去。尤天放這些日子過得顫顫競競,每當陰峰充滿兇光的嫌惡眼神看來,他都禁不住瑟瑟發(fā)抖,一見有這個既可暫時離開陰峰,又可以掙表現(xiàn)的機會,當然不能放過,也緊走幾步跟了上來。
四人徑直走進窩棚,窩棚里沒有亮燈,光線幽暗。不過這難不倒武功高強的他們,許供奉運功于目,黑暗里也能視物,所以他一進窩棚就整個人呆住了,驚恐萬分地盯著正笑吟吟望著他的花五姑。
“許供奉,好久不見?!被ㄎ骞玫穆曇艉茌p柔,但這輕柔的聲音聽在許供奉、吳祭酒、祁長老的耳中,卻不啻一聲炸雷。渾身冷不丁地一顫,許又平訕訕笑道:“花神主金安。”
臉上掛著微笑,但微笑后面是掩飾不住的得意,萬芳道:“許供奉,陰姑娘和宋玉他們已經(jīng)完蛋了,秋護法、朱祭酒已經(jīng)棄暗投明,你們何去何從呀?”
瞥了一眼花五姑旁邊的范素素,許又平心里翻江倒海,思緒萬千。這時尤天放見大家似乎沒有注意到他,悄悄朝窩棚口挪去,不想剛挪到門邊,被秋劍生一把抓住,拎進棚里扔在地上,動彈不得。
許又平素來對花五姑十分畏懼,見狀心知已進龍?zhí)痘⒀?,反抗只有死路一條,他驀地雙膝跪下,五體投地,道:“花神主,屬下罪該萬死,今日愿意棄暗投明,乞神主開恩?!眳羌谰啤⑵铋L老一見,也是匍匐在地,連聲求饒。
陰峰見他們進窩棚良久,還未出來,領著余下十一人朝窩棚走去,剛剛走了兩步,窩棚里十余人魚貫而出,當先一位雙鬟高髻,雍容華貴、豐神綽約的婦人,正是他的死對頭花五姑。而當他看見緊隨其后的范素素、秋劍生、朱君時,比見到花五姑還要震驚不已,一股寒意從心底涌遍全身。當他又看見躲在最后,畏畏縮縮站立的許供奉、吳祭酒、祁長老和尤天放時,心里苦不堪言。
“柔柔她們已遭毒手!”這是他心里的第一個想法。
花五姑如眾星捧月般在他的對面站住,石子臺、云萱、萬芳、莊猛、莊威,藍大先生、趙玉兒、龍安、云瑯,以及在極樂島見過的朱可蒂,還有他不認識的紫竹,都是氣定神閑,一副勝珠在握的模樣,站在她的身后。
陰峰的臉色變得鐵青,雙眉籠煞,目中射出獸性的灼灼兇光,一眨不眨地怒視著對方?;ㄎ骞脻M不在乎地一笑,輕蔑地道:“姓陰的,你今日插翅難逃!”
面罩寒霜,陰峰忽然哈哈一陣狂笑,怪涎的笑聲高吭刺耳,穿云破霧,動人心魄。殊料笑聲乍起,一聲亮麗清脆的嘯聲從港口方向傳來,聲遏云霄的嘯聲令他瞬間心浮氣燥,怪笑聲也就顯得難以為繼。
心膽俱寒,陰峰知道花五姑所言“插翅難逃”應非虛言。喟然一聲嘆息,精芒奪奪的目光盯著范素素,他吃力地道:“莊夫人,老夫好心傳你兩個兒子‘太一紫霞’,救他們于倒懸,你倒好,竟然如此報答陰某?”
被他冷酷銳利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范素素心里為煩悶陰郁所侵擾,略一沉吟,嘆息一聲道:“陰前輩,尊駕教犬子‘太一紫霞’,老身感激不盡。但老身二哥范無聲為尊駕重返諸神殿鼎力相助,到頭來落得供人驅使的下場,令老身寒徹心扉。老身為了犬子安危,一時糊涂助紂為虐,而今幡然醒悟,心里十分高興?!?p> 陰峰用疑忌的目光望著她,道:“你說范兄弟淪為供人驅使,供誰驅使呢?”
范素素心中一痛,泫然欲泣,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心神,木然道:“前輩一定聽過江小辰的下人阿呆,是么?”
陰峰大驚失色,詫異道:“莫非阿呆,就是范兄弟?”此言一出,他的一眾手下,俱是震驚萬分。
范素素終于沒能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螓首一頜,輕聲道:“正是。唉,大哥一直教誨二哥和我,不要和江湖中人往來,老身受二哥影響,對他之言十分反感,現(xiàn)在看來,是我們錯了?!?p> 哈哈大笑幾聲,陰峰惡狠狠地道:“所以你就恩將仇報,和姓花的一起,騙我遠赴海外?哈哈,現(xiàn)在看來,田二姊和春芳,也是為你們所擄,而伊賀丘、松下次郎,全他媽是騙人的鬼話!老夫終日打雁,想不到今日反倒被雁叼了眼睛?!?p> 萬芳哥哥被殺,自己受傷被俘之后,受盡萬般折磨,對陰峰是仇深似海,恨之入骨,聞言呵呵笑道:“老賊,你知道得太晚了!”石子臺也用挑釁的帶著輕蔑不屑的目光盯著他,冷森森地道:“老賊,今日此處,就是你葬身之地!”
秋劍生臉上掛著微笑,掃視了陰峰身后的眾人一眼,道:“今日之局,再也明白不過。姓陰的已是大禍臨頭,行將就死。若有不愿意給他陪葬的兄弟,現(xiàn)在與他分道揚鑣還來得及,不然呆會兒打起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回頭沖許又平道:“許供奉,陰峰是什么樣人,你最清楚。你來跟大家說說,他是怎樣奪人之妻害人之命的?”
陰峰一聽,氣得渾身發(fā)抖。死死盯著一步步往上而來的許又平。許又平在他的逼視之下,低著頭說道:“那時,姓陰的甫登大位,看上了吳執(zhí)事的未過門媳婦,逼迫我悄悄在吳執(zhí)事的飯里下毒,害死了他,然后他又威逼利誘,霸占了柳姨娘?!?p> “你找死!”陰峰聲出人動,正欲一掌劈向對方,忽然身后人影一晃,疾愈奔芒逸電。電光火石之霎,許又平只覺眼前黑影一閃,慌忙雙掌推出,只覺一股沛然無儔的勁道厲烈撞至,轟然聲中,口中噴出一股血箭,人也隨之倒飛了出去!
黑影身形如電如魅,一擊得手,正欲撤身,秋劍生手中長劍閃著耀眼寒光,不知何時已到他的左側。冷哼一聲,他不退反進,身形一側,左手長袖有如匹練,驟然卷向對方長劍,同時颼颼颼三掌猛然拍出,勢若電掣雷鞭,狂野地封住對方來勢!
秋劍生臉色一沉,目中精芒暴射,手中長劍有若霹靂連珠,變刺為削,同時手腕一翻,勁力涌動有如狂濤巨浪,“砰砰”聲中與對方硬拼了兩掌,兩人“噔噔”互退了兩步,勁氣帶得衣袂飄飄,恍有御風之姿,均是胸脯起伏,呼呼喘著粗氣。
范素素此時方看清出手之人,竟然是少林叛僧空凈。往日空凈都是一副出家人打扮,今兒身穿錦衣,頭上留了條花白的辨子,她一時倒沒能認出。此刻空凈用鷹鷙般的眼神死死盯著她,陰森森地道:“莊夫人,別來無恙?”
雖然是短短七個字,但在范素素耳中聽來,就如同積聚了多來的仇恨,在萬均重壓下驟然迸出,散射出萬箭齊發(fā)般森然蕭殺之氣。又如從對方心底奏響的十面埋伏,隱約有殺伐之聲直透云霄,千軍吶喊萬馬嘶鳴,伴著殷殷風雷之聲,金戈鐵馬鬼哭人嚎的啾啾鳴咽,讓人禁不住毛骨悚然。漸漸又覺冥冥之中,恍兮惚兮有如置身黑云壓頂,雷鳴電閃狂風肆虐的遼闊戰(zhàn)場,到處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悲壯慘烈不堪卒睹,寒鴉瘆人的鳴叫聲中,斷刀光閃,破戟生寒!
瞬間,除了花五姑之外,所有諸人的心神為他的聲音所攫,陷入一種恍恍惚惚似有似無的悲慘境地之中,似乎渾身的血液隨著憂傷的情緒直往下沉。
眼見眾人已被撥動心弦,花五姑知道空凈是修了依音懾魂類的旁門左道,急忙一聲輕叱。聲音雖輕,但聽在眾人耳中,就如同耳邊驀然響起一聲驚雷,均是聞之一震,心神瞬間清醒過來。而空凈的感覺,卻有如一股狂飚巨瀾般巨大的力道以排山倒海之勢一卷而至,令他幾有不堪重負的窒息之感。
陰峰見狀,嘿嘿冷笑幾聲,道:“莊夫人,空凈與你無怨無仇,你竟然在他重傷之下,落井下石將他拘在神仙宮別院經(jīng)年。今日相見,他欲找你了卻此筆舊賬,你接是不接?”
范素素聞言,心中甚是猶豫。傳說中空凈的武功比少林達摩堂首座智空大師只強不弱,又在神仙宮博覽眾家武學秘笈,武功已是高不可攀。但人家如今指名道姓沖她叫陣,她又怎能畏縮不前?那樣的話,花五姑會如何看她,眾人又會如何看她?
漠然一笑,她冷冰冰地道:“老身接下了?!?p> 空凈用純粹屬于荒野的冷酷殘忍、毫無人性的目光盯著她,猙獰地道:“范素素,老夫無時無刻不盼著今天,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
他的話音令她心旌搖動,趕忙懾住心神,她的雙目中射出寒嗞嗞的光芒,充滿厭惡地冷笑道:“你這個欺師滅祖,人神共憤的叛徒,老身今日替少林寺正法了你!”
空凈冷血而兇殘的目光像利劍一樣,直射在范素素圓潤細膩的臉上,看得她不寒而栗,緩緩抬起白如凝脂般的柔荑,手上的金針閃射出奪奪光芒。“受死吧!”聲出一動,金針倏地往空凈眼目疾急刺去!
怒叫一聲,空凈掌影翻飛,虛實相濟,砭骨刺膚的勁氣逼得人澈體生寒,洶涌澎湃的力道一撞而去。
“找死呢!”厲叱聲中,范素素身形一展,一雙如云長袖瞬間漲滿,瞬間涌出狂濤駭浪,隱約有風吼雷鳴之聲,同時皓腕驟起,金針劃出霞光逸電,奔對方雙掌一扎而去。
空凈在金光耀目的森然勁氣堪堪襲到之時,驀地扭腰一錯,人如鬼魅般突然消失不見,范素素正自驚疑,忽覺左側勁風迫體,看時空凈肥大的手掌悄沒聲息地劈來,離她臂頭不過一尺之遙。驚得花容失色,她想也沒想,立馬施展驚煙身法,在險至毫巔之剎那,堪堪避過對方兇險歹毒的一擊。
空凈哈哈狂笑聲中,人如蒼鷹撲食,從上往下雙掌連發(fā),飽注內力的攻擊猶如潰堤江河,奔涌激蕩滔滔不絕,范素素陡覺銅墻鐵壁直撞而來,一聲清嘯中,人如風中柳絮左飄右轉,在如山潛勁中似乎毫不著力,長袖翻飛宛如游龍,金針光盛翩若驚鴻,正是以柔克鋼的打法。
花五姑知道,驚煙秘笈首重自保,傷敵還在其次。如今見范素素盡展所長,知她自保已是無虞,懸起的心落了地。
激斗中,范素素只覺一股股寒意森森的強大猛惡的勁力,源源不斷襲來,像是一張巨的的蛛網(wǎng),纏在自己的身上,揮之不去掙之不脫。饒是她臨敵經(jīng)驗十分豐富,左沖右突之下,也只有仗著驚煙身法的絕妙,每每于險至毫巔之時,恰恰避過。
空凈猛攻猛打二十余招,對方竟然好整以暇,均在堪堪擊到之瞬間,姿態(tài)曼妙輕輕避過。招出如行云流水,似乎游刃有余,從不多浪費一絲兒力氣。怒火中燒,目中兇光四射,他雙掌齊揚,吐掌無聲,豐沛無儔的掌力厲烈地卷向對方胸腹!
冷冷一笑,范素素長袖堆濤涌浪,一出即收,人如奔芒逸電直沖向前,手中金針以摧山填海之勢,雷厲狂飚砸向對方掌影。與此同時,長袖忽然暴漲盈尺,疾逾電閃撞向他的下盤。
轟然暴響聲中,二人勁道猛惡撞實,剎那間斗場仿佛驀地響起一聲霹靂,隱隱有地動山搖之勢,空氣似乎凝結令人窒息!
二人在巨響聲中“噔噔噔”連退幾步,均是氣血上涌,呼呼粗喘。
“禿驢,死到臨頭,尚敢逞強!”范素素已知對方功力,與自己半斤八兩,所仗只是掌法的精奧,只要自己不急功近利,依靠驚煙身法與之周旋,斷無失敗的可能。心下大定,眼角眉梢不由浮出一絲淺笑。
“該死!”空凈口中驀然發(fā)出令人發(fā)怵的怪嘯,一雙柔軟如綿的白凈大掌變幻多端,時掌時拳時戟,盡展生平所學,攻勢有如颶風拂地,摧枯拉朽銳不可當。
范素素顯然也已激起昂揚斗志,金針長袖揮灑自如,大開大闔,攻如萬馬奔騰,守如淵渟岳峙,但見漫天金光閃爍,在晨光里有如群星徹地,密密匝匝在身前筑起天羅地網(wǎng),將對方排山倒海的攻勢割裂得支離破碎,紛紛揚揚。
二人盡展所能,斗得難分難解。空凈怪嘯聲不絕于耳,面目猙獰狂攻猛打,那模樣神情有如發(fā)瘋一般。范素素凝神靜氣,心無旁鶩,他的怪嘯聲雖然令紫竹、萬芳、尤天放他們聞之欲嘔,頭暈目眩;但她充耳不聞,全然不受半點影響。
霹靂連聲,兩人越打越快。金針如靈蛇飛舞,雙掌似青影幌幌,場上二人均是衣衫獵獵,身如魅影。
驀地空凈一聲悶哼,范素素一聲嬌叱,兩條人影乍然分開。只見空凈的一條右臂從上至下被金針劃出一條寸深的血糟,鮮血順著手背直淌在地。范素素胸口衣衫破碎,一個完整的掌印赫然在目。
冷冷一笑,范素素幸災樂禍地道:“禿驢,你經(jīng)脈已斷,難道還想活命么?”
她的話無疑像一記悶雷,無情地擊在空凈的心上。恨恨地盯著她,他咬牙切齒地道:“賤人,你以為你能好到哪里去?你心脈已然受損,妄動真氣的話,死得比佛爺更早!”
花五姑知道,空凈縱然是廢了一條右臂,但并不致命,而范素素心脈受損,若強行運功再戰(zhàn),就算殺了對方,自身也會落得武功盡失的下場。她雖然想阻止,但雙方有言在先,二人了結雙方恩怨,各安天命,所以話到嘴邊,卻是無從開口。只想待她心脈受損之后,試試“回陽天”能否幫助到她。
莊猛莊威也知母親再戰(zhàn)下去,縱是立斃對方,然自身心脈受損之下,也是重則難逃一死,輕則武功盡失。二人心如刀絞,卻是無計可施,無能為力。
范素素一聲輕叱,手中金針光芒陡然暴漲,如電掣雷鞭般疾速攻去。“來得好!”空凈左掌揮舞,瘋狂地以舍生忘死之勢,吐出狂猛無儔的勁道,轟然擊出。
二力相撞,兩人俱是倒翻出去??諆粲艺苽麣堉拢T戶大開,被對方傾盡全力攻擊之下,避無可避,金針倏地刺入了他的胸口。怪叫聲中,他摔落在地,掙扎著想爬起來,試了幾次竟是不能,絕望地閉上眼睛,躺在地上等死。宮供奉上前切了切他的脈象,無可奈何地搖頭嘆息一聲,走了開去?;ㄎ骞米叩椒端厮厣砼裕B點她幾處穴道,從懷里摸出一個瓶子,倒出幾粒藥丸喂她吃下,吩咐莊威帶她到后面休息。
“姓陰的,現(xiàn)在該老身和你了結二十余年的恩怨了!”花五姑漠然地盯著陰峰,面無表情地道。
目中射出兩蓬如鋒的兇焰,陰峰心中的仇恨、怒火化作騰騰的殺氣,翻涌著卷向全身,令他不能自持。咬著牙,他神情可怖地道:“花五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花五姑輕蔑地望著他,目中滿是不屑與憎惡,檀口輕啟道:“若非你這老匹夫,花某的人生,原本應該一帆風順,安寧祥和。只你這瘟神災星,害了可憐的柳九妹不說,得隴望蜀,竟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迫老身亡命天涯,真是喪心病狂,豬狗不如!”
陰峰聞言哈哈大笑,寒意森然地盯著她,狂傲地道:“賤人,你與巖鷹眉來眼去,勾勾搭搭,老夫便殺了他,斷了你的念想。怎么樣,來殺我呀!來呀!”說到后面,已是聲嘶力竭的嚎叫。
花五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目光變得越來越冷?!跋胨溃挠心敲慈菀?!”聲出人動,艷麗的花裙倏地展開,像一朵誘人的黃云。淡淡的鵝黃光影瞬間靈動起來,眼花繚亂間,她劍光如虹,令人目不睱接,霎時連攻了七招。
陰峰枯掌猶如兩條待人而噬的毒蛇,迅捷狂猛,掌力涌出勁氣狂飆,身形錯轉之時,移形換位之間,攻出漫天掌影,如排空濁浪激起破空銳鳴將對方籠罩在漩渦中心!
花五姑出招輕靈敏捷,不驕不躁,不帶絲毫火氣,矯若游龍,翩若驚鴻,沉如山岳,靜似平湖?;腥粜性屏魉朴粕⒙?,似是全無力道可言,但在雙方相遇的瞬間,奔涌激蕩的真力一觸即發(fā),雷霆萬鈞之力霎時爆發(fā),令對方防不勝防??v然陰峰身經(jīng)百戰(zhàn),倉促之間,也被攻得束手束腳,施展不開。
“賤人,二十年前讓你跑了,留下后患,讓老夫過了二十年顛沛流離的生活,今日老夫要你的命!”陰峰目中噴出怨毒的火來,激斗中,象一枝利箭般急射而上,雙掌有如兩柄利刀,忽東忽西,忽左忽右,忽而變刀為戟,忽而變戟為刀,迅猛如奔雷流電,招招不離對方要害,一招一式,配合的滴水不漏,雖然花五姑稍占上風,一時之間,也難啟其敗端。
忽然,陰峰招式一變,枯瘦黑黝的雙手,如戈似戟,上下翻飛,剎那便攻出一十二招,招招凌厲詭異神密莫測,一點一戳,俱是恰到好處?;ㄎ骞弥馈叭L掌”的厲害,但她有“云黃”護身,心中倒無顧忌,所以見招撤招,攻守有序。
陰峰初時見她劍走輕靈,如和風拂柳,乳燕掠波,悠悠行云潺潺流水,說不出的輕靈美妙。及后又似高山流水,古木森森;大江奔流氣勢磅礴。再后來已是奇峰兀立直刺蒼穹;朔風陣陣,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山洪滾滾;山崩地裂,隱約有天翻地覆之勢,令他應對之下,險象環(huán)生,萬分吃力。
“老匹夫,毒掌還不用出來,可就沒機會咯。老身好教你知道,陰柔、柳九妹、宋玉戴著的‘云黃’,早已到老身手里。”花五姑淡淡然然的話語里,充滿了對他的輕視與不屑。
陰峰聞言,心中氣苦。雖然早已料到妻子女兒和宋玉他們,都已經(jīng)遭對方毒手,然而此刻從對方口中親口說出,并且準確無誤地點出佩戴‘云黃’的三人來,他感到如中雷殛!霍然,他反手一掌格開花五姑襲來的長袖,左掌星芒電射般掃向她的“期門穴”,同時左腳踢出,江西范家“無影腿”的一招絕學“繡球梅花”厲烈攻出,如雷鞭電掣踢向對方持劍的手肘。
花五姑大感意外,輕叱一聲,回劍化刀,斜砍對方的腰際,左袖靈動無儔地纏向疾速踢來的腿影。與此同時,身形倏然一旋,躲過那只拂向“期門穴”的枯爪,在險至極點的剎那,避過了對方突如其來要命的一招。
陰峰冷笑兩聲,力注掌中,猛然連環(huán)擊出,其勢恰如連珠霹靂,掌中紅光蓬動,一股中人欲嘔的腥風瞬間四逸,狠辣厲烈異常,令人不敢拭其鋒銳!
“老匹夫,黔驢技窮了!”花五姑劍出如風,潑出銀光一片,防得密如蛛網(wǎng),風雨不透,令對方絲無可乘之機。
陰峰被她譏諷得怒不可遏,呼呼兩掌,挾千軍萬馬之勢,望對方一擊而至。
“老匹夫,老身送你上西天!”怕久斗下去,手下諸人中毒,花五姑全身勁力集于左掌,出如轟雷,硬生生快疾絕倫地迎著來勢,挺攖而上。
“砰”地一聲巨響,兩人掌力擊實,陰峰退了一步,兩人均是面無血色,雙臂發(fā)麻,胸膛起伏不定。
“老匹夫,再來!”花五姑不容他有半點喘息之機,劍光劃出一道驚虹,照他胸口厲烈攻至。同時左袖勁風漲盈,皓腕輕舒,連連幾掌狂飚巨浪一涌而去。
陰峰怒火萬丈,難以躲避,只得錯步讓過她的劍鋒。爭鋒相對,挺掌與她硬拼。“砰砰砰”連聲不絕,花五姑傾盡全力連攻九掌,陰峰連接了九掌,退了九步,右手已經(jīng)再也無法提起?;ㄎ骞媚菚胚^這千載難逢的良機,劍花閃動中,逼得他中門大開,一劍刺中他的“乳突”、“檀中”兩處大穴,令他呆立當場,動彈不得。
嗓子一咸,花五姑硬咽下一口涌上的鮮血。笑容滿面地望著他,道:“又老又丑的老匹夫,你驕橫一世,今日到頭了?!庇謱J利的目光掃視了宮供奉他們一眼,寒氣嗞嗞地道:“元兇已然就擒,還有哪一位想上來送死?”
宮供奉雙眉一挑,挺劍上前,大聲道:“宮某來也!”后面又有七人,俱是持刀握劍,怒目圓睜,氣勢洶洶地大步上前。秋劍生、石子臺、云萱、藍妮、朱可蒂、紫竹、朱君、莊猛挺身而出,擋在花五姑身前。
此時江小辰、阿呆、鐵奇、路高、枯竹、寒梅大步流星趕到現(xiàn)場。他們本來是埋伏在碼頭,斷陰峰退路,如今見陰峰已經(jīng)被擒,就都奔了過來。見狀辰兒哈哈大笑,道:“陰峰老賊落網(wǎng),花神主稍事休息,待我們幫你料理掉這些叛徒!”
秋劍生他們已經(jīng)和對方打了起來,江小辰接下紫竹,阿呆接下萬芳,鐵奇接下朱可蒂,這生龍活虎一加入,三下五去二,片刻之間,對方八人均被制住倒地。
……
……
小院里,桃樹已長滿新葉,幾個小小的嫩桃掛在枝頭。高高的院墻下,種了一排五顏六色的芍藥,此刻碗大的花兒在靜謐的早晨靜靜綻放,幾只早起的黃蜂“嗡嗡”在花蕊間起起落落,不知哪里飛來的一只黑白相間的梁山伯輕盈地扇動翅膀,落在紅艷似火的花辨上,一停就是半天,惹得陰柔愁思滿滿。
此時,她坐在一把秀秀氣氣的木椅上,背靠石條砌筑的墻壁,旁邊小幾上擺著幾塊糕點,一杯香茶。朝陽把金輝灑在她一雙鴛鴦戲水繡花鞋上,纖纖玉手里拿著一本“地藏菩薩感應錄”,她卻只是拿著,并沒有看。秋潭也似的雙眼望著翩翩飛舞著的梁山伯,心不在焉地想著事兒。
當田二姊告訴她陰峰殺了她的爹爹,她不相信,覺得是江小辰的反間計。雖然她也明白,自己身陷囹圄,這樣的反間計沒有什么意義。但是她還是固執(zhí)地選擇不信。她也去問了母親,然而柳九妹只是一個勁兒嚶嚶哭泣,對她的話不答不理。
之后,許又平被關進來了幾天,他言之鑿鑿的話語令她有些心動。她又去問母親,母親這次聽了嚎啕大哭,但對她的疑問,仍然是不答不理。
許又平走后,陰峰被關了進來。她去問他,他也是恍若未聞,不答不理。她的心中縈繞著他對她的疼愛,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她生重病,他背著她一夜走了一百多里山路,找到縣城最好的大夫為她醫(yī)治;那次她整整昏迷了五天五夜,醒來后第一眼就看見他睜著一雙熬紅的雙眼,焦急的充滿關愛地望著她。大夫告訴她,爹爹五天里不吃不喝一直守在她的床邊;他還威脅大夫,不治好他的女兒,他就殺了人家全家。在她的記憶里,爹爹從來沒有罵過她一句,有的只是無微不至的體貼關懷;她腦海中浮現(xiàn)最多的,就是爹爹慈愛的笑容與爽朗的笑聲。在她的內心深處,多么希望田二姊所說,全都是編造的謊言??!
爹爹來了十多天,母親整天秋風黑臉,一次也沒去看過他。直到有一天,她看見母親走到他的門口,隔著兒臂粗的鐵柵,和他小聲地說著什么,驀地母親聲嘶力竭地一聲尖叫,接著捶胸跺腳一陣痛徹心扉的哀嚎,待她和聞聲而至的田二姊、春芳趕過去時,母親已經(jīng)哭暈在地。
母親蘇醒之后,淚水長流地告訴她,田二姊所說是真的,她當時因為有了身孕,被逼無奈才嫁給了陰峰。陰柔一聽,頓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她想哭,卻是欲哭無淚,幾聲悲鳴之后,直接昏迷不醒。母親慌了,焦急萬分地叫獄卒去請大夫,大夫用銀針替她針灸,她才緩緩醒轉過來。之后又是幾天的不吃不喝,不言不動,整個人失魂落愧就像是行尸走肉,然后她開始拿起江小辰送來的“觀音菩薩感應錄”、“太上感應篇”,如饑似渴地把它們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通讀一遍,然后開始吃飯、喝茶,和母親抱頭痛哭之后,又恢復了正常。母親見她挺了過來,心中郁悶舒緩不少,臉上也開始有了笑容。
現(xiàn)在,柳玉龍也被關進了小院,只是他和陰峰一樣,一年到頭,都無法邁出牢房一步。不像她和母親、田二姊、春芳,可以在小院里自由活動。她覺得是她拖累了表哥。如果不是她,他原本應該和爹爹妹妹在島上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悠哉樂哉無憂無慮的生活。心含愧疚,所以有好吃的,她都悄悄給他拿去,還把“太上感應篇”和各種感應錄一并拿給他看,希望他也能和她一樣,從中找到陽光找到清涼。
“發(fā)呆吶?”母親笑盈盈地望著她,目光里滿是憐愛。在小幾的另一邊坐下,又問:“拿著書不看,在看梁山伯呀?”
陰柔回眸沖母親妍姿一笑,目光里也全是柔情蜜意,嬌聲道:“昨天祝英臺也來了。今兒怎么就梁山伯孤伶伶一只呢?”
母親抬眼一看,高墻之上,一只黑翅白邊的蝴蝶正裊裊娜娜地飛了進來,眉目露出喜色,她柔荑一指,笑咪咪地道:“你看,她不是來了嗎?”
陰柔順著母親的手指,看見了翩翩飛來的祝英臺,只見她不緊不慢地飛到梁山伯的旁邊,歇在同一朵芍藥花上。陰柔見狀,開心得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桃腮浮出一抹朝霞,樂不可支地道:“媽,她來了呢!”
…………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