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過分的事情發(fā)生了,在那個孩子好不容易將母親的尸體拖到鎮(zhèn)子里的墓園時,有幾個人沖出來攔住了那個孩子,他們的臉色鐵青著,像古老的銅蠟封存了太久滲出的清灰色,他們推搡著那個孩子,大聲斥喉著:“你的母親是蔓靈的叛徒,你不能把她葬在這里?!?p> 他們說著,上前攔住亞農(nóng),回到著雙臂將亞農(nóng)往墓園外逼著,他們手上的勁很大,像兩把鐵鉗一樣將亞農(nóng)推到在地,亞農(nóng)想理會這些人,可他力氣實在太小了,他拗不動他們,只能用自己身體上唯一尖利的牙齒向攔著他,推搡他的人手臂上咬去。
那些人被激怒了,他們重新將亞農(nóng)推在地上,有人從身后箍住亞農(nóng)的胳膊將他往墓園外使勁的拽著,有人嫌棄的踢著那用破毯包裹的尸體。
亞農(nóng)托在地上的身體不停掙扎著,他的兩腿拼命抬高,伸長,想要踢開那些觸犯他母親尸體的人,但他無濟于事,身后有人死死的鉗住他的胳膊,他根本沒有力氣沖出去,他急的憤怒不甘的大哭。
就在那個時候,卡梅爾來了,她是這個小鎮(zhèn)供奉的花靈,住在小鎮(zhèn)高大豪華的花堡里,她穿著碎花的洋裙,帶著簪著薔薇花的小帽,十六七歲的少女模樣,她走過來,喝道:“住手?!?p> 蔓靈不敢忤逆契約花靈的命令,他們心有不甘,極不情愿的將亞農(nóng)放開,亞農(nóng)立刻撲倒他母親的尸體旁,拽著散亂的破舊毯子遮蓋著他母親的尸體,就像拼命努力的掩蓋著自己的珍寶。他哭的很大聲,淚珠如斷線的珠簾,又像碗中傾倒的黃豆,一顆一顆不停的落下來,砸在手背上,滑在毛毯上,印出星星點點的深色。
卡梅爾是一個善良的花靈,她看到這個孩子悲傷的落淚,好像全世界都隕滅了一樣,她忍不住可憐,動容,蹲下身子和那個孩子齊平,憐憫的目光掃過孩子凝望的那具尸體,卡梅爾也落淚了,她覺得心里很沉很重,生離死別,斷送的親情,總是讓人悲愴,她伸手撫了撫孩子的腦袋,親和的勸說:“別哭了,將你的母親安葬吧?!?p> 亞農(nóng)沒有點頭,但他的動作很乖順,他用鏟鍬鍬開黑土,刨出一個深深的土坑,卡梅爾幫他一起抬起他的母親放了進去,一切做完之后,卡梅爾滿意的輕笑了一下,她笑起來很好看,眼睛是像有星星閃爍著,她真是一個親和的領(lǐng)導(dǎo)者,亞農(nóng)不由想。
卡梅爾伸手拉著他站起來,她的十五六歲的身高落在七八歲的亞農(nóng)眼里很是偉岸,卡梅爾拉著他向小鎮(zhèn)里的每一個居民宣布:“從今天開始,你們都不許欺負......”卡梅爾說到著,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于是她低頭看著亞農(nóng),很自然的流露出像陽光下盛放開的迎春花一樣明麗溫暖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亞農(nóng)。”自卑的男孩小心翼翼的說道,眼睛里藏著怯意,動了動棕黑色的眸子,補充:“亞農(nóng)伽德里?!?p> 這是亞農(nóng)和卡梅爾的初相識,在亞農(nóng)的心里,卡梅爾是一個和善的花靈,與普通的花靈都不同,卡梅爾有這個世界最美最暖的笑容,像昭告春天的迎春花,她的花靈也是金燦明黃的迎春花,但卡梅爾其實也有一段陰暗的過去,就像花朵破土?xí)r總要埋葬在黑暗的地下,掙扎過后才能綻放出最美的花朵,對卡梅爾來說那黑暗的地下正是她的家族威厘斯蘭納。
卡梅爾是被家族拋棄的花靈,因為她出生時沒有被象征威厘斯蘭納家族的矢車菊花靈選中,而是成為了迎春花花靈,在花靈世界,花靈之間也有等級,而迎春花是隨處扎根,野地盛放的花朵,是被其他花靈歧視的存在。因而可梅爾被逐出了家族,她一路流浪來到這個小鎮(zhèn),并與小鎮(zhèn)的居民簽訂了契約,但是卡梅爾依舊感受不到快樂,她和亞農(nóng)一樣擁有著執(zhí)念,
夜深人靜的時候,住在花堡里的高貴花靈會找到可憐的異生子和他一起討論過去和未來,他們坐在屋檐上,看著頭頂?shù)蔫灿淖系男强眨粌深w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天際一晃而過,卡梅爾的眼睛是萬千星辰中的一顆,流轉(zhuǎn)著淡淡的光華,星從卡梅爾伸出的指尖劃過,卡梅爾如星的眸子被小扇般的睫毛簌簌覆蓋,這時候的卡梅爾總是很憂傷,就像夜色中盛放的幽蘭,散發(fā)著孤寒的冰藍色。
卡梅爾也會在這時向亞農(nóng)吐露心扉,她收回剛才撫星的手放在脖間然后看向亞農(nóng):“亞農(nóng),你有什么愿望嗎?”
亞農(nóng)也回過頭來看向卡梅爾,因為尊敬,和蔓靈天生對花靈的敬仰,亞農(nóng)看向卡梅爾的眼神總是帶著一些膽怯,就像是忠實的崇拜者,總是包含著怯意和忐忑思考著與崇拜的人的每一次對話,直到將要說的話在心里反復(fù)修改,反復(fù)斟酌,亞農(nóng)才終于開口回答:“我有一個愿望,但是可能沒法實現(xiàn),”亞農(nóng)說著,低下頭,似乎覺得接下來說的話實在是荒謬,害怕被崇拜的人取笑的心理讓他更加心虛,幾乎不敢抬頭看卡梅爾,聲音也壓得很低很低:“我......想成為花靈。”
卡梅爾愣了一下,她或許沒想到這個男孩的愿望會這么荒謬,就像是書中的天方夜譚,在這個世界絕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但她不愿掐滅男孩心中的螢火,因而她沒有揭穿著殘酷的現(xiàn)實,她笑了笑,像迎春花總能帶給人們希望一樣帶給男孩希望:“真是不錯的愿望,我相信會實現(xiàn)的。”她說著這個善意的謊言摸了摸男孩蓬松的頭發(fā),然后她將自己的愿望告訴了男孩:“我也有個愿望,我希望我身負的花靈可以是威厘斯蘭納的矢車菊,雖然這是很難的事......”
卡梅爾說完她的夢想,才恍然驚覺她的愿望和亞農(nóng)的愿望竟是如此相似,他們都渴望改變自己眼前的狀態(tài),并且都是極難甚至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與其說是愿望,倒不如說是幻想,卡梅爾沉默下去,她眼睛里流著光,蒙著一層薄薄的思量,她想到自己查過的古典,在一本書上,記載過的故事,關(guān)于古老的格蘭威爾家族領(lǐng)導(dǎo)者伊西絲·格蘭威爾的故事。
伊西絲·格蘭威爾出生之時,并非是家族代表花靈鈴蘭花的選中者,因為這個原因,伊西絲也曾被家族拋棄過,但是后來,她再次回到家族,身上的花靈之力變成了強大的鈴蘭之力,并且打敗了家族首領(lǐng)的其他爭奪者,成為了格蘭威爾家族歷史上最有名的領(lǐng)主。
卡梅爾也想效仿伊西絲·格蘭威爾,但是古典上只記載了伊西絲變成了鈴蘭花靈,卻沒有詳細的將伊西絲變成鈴蘭花靈的原因,這一點卡梅爾還需查找更多的古典書籍,卡梅爾思索完這些,抬頭,正巧一顆星星從天上劃過,在天空留下淡白的一條星尾,天色不早了,晚風(fēng)習(xí)習(xí),花靈告別了異生子回到了她的花堡。
時間漸漸的過去了,男孩變成了少年,花靈依然是少女的模樣,他們還是好朋友,在黑夜的星空下敞開心扉的交流,少年已經(jīng)不像男孩那樣膽怯了,他可以直視卡梅爾的眼睛,看著星辰大海在那雙眼中流轉(zhuǎn),看著迎春花綻放出和暖的笑容。
某一天夜里,花靈和少年在屋檐上再次提起了他們的夢想,卡梅爾似乎心思重重,她裝著星辰大海的眸子暗淡下去,星辰不再閃耀,大海在變成一片死寂,迎春花也枯萎,無精打采,失去了燦爛的光澤和溫暖的笑容。
花兒沉默良久,終于抬起頭來,她滿臉都是彷徨和疑惑,她對著少年說:“亞農(nóng),我找到實現(xiàn)我愿望的方法了......”少女再次沉默下去,她很難對亞農(nóng)敞開心扉了,最后,她將心里的那些話隱藏下去,埋進夜色里消融掉,站起身來,背對著少年:“但是會付出很多的代價?!?p> “什么代價?”少年好奇的問。
卡梅爾沒有回答,她搖了搖頭,聲音帶著淡淡的憂傷,和月夜下的女人獨自思念丈夫一樣幽怨:“我不能告訴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恨我。”花靈說完,夜風(fēng)吹開她發(fā)上的繩結(jié),散落在空中,那一縷墨色遮擋住月色的清光,她轉(zhuǎn)身,月華色的衣衫翻飛著,她如同才從月亮里走出來的一般,對少年由衷的說道:“亞農(nóng),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被花靈當(dāng)做朋友,這是異生子最大的榮耀,一直崇拜著花靈的異生子終于忍不住起身,單膝跪地,牽起花靈的手落下虔執(zhí)的一吻:“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p> 卡梅爾離開了小鎮(zhèn),亞農(nóng)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小鎮(zhèn)的居民經(jīng)常會在看到他時忍不住發(fā)問:“嘿,你知道卡梅爾去哪了嗎?”
“不知道?!眮嗈r(nóng)如實說道,因為卡梅爾對他的庇護,鎮(zhèn)上的居民雖然依舊疏遠他,但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初那樣排斥,甚至?xí)泻眯牡穆`將他當(dāng)做小鎮(zhèn)里的一部分。
卡梅爾消失了很久,一天清晨,小鎮(zhèn)的居民還沒有蘇醒,花葉上的露水還未落盡,東邊的遠山太陽還沒有爬起,突然一陣轟鳴打碎了這份平靜,小鎮(zhèn)的居民從睡夢中驚醒,他們透過窗戶向外張望,外面什么都沒有,似乎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人們夢中的幻覺。
太陽慢慢鉆出云層,給云鑲上金邊,花朵上懸掛的最后一滴露珠也悄然落地,小鎮(zhèn)的居民打開了門,咕嚕作響的木車在路面壓出輪印,人們談?wù)撈饓糁械捏@鳴,才這時,從一處居民家中傳來了大聲的慘叫。
人們紛紛往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而去,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忍不住惡心作嘔,地上躺著三四具被啃噬殆盡的骸骨,還粘連著血澤和殘留的血肉,那在昨天還鮮活存在的生命此時變成血腥的枯骨,成了每個居民心中的夢魘,人們紛紛猜測這一切一定與那聲巨響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