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雅堂的打算,常直自然是不知道的。皆因此時她正忙得焦頭爛額。雖然有王氏和嚴(yán)穆幫她管著府里的事,可城里的鋪子,城外的莊子,樁樁件件,皆要親自處理。
不過,經(jīng)過一系列的整頓和手段,無論是鋪子的掌柜,還是莊子的莊頭,都知道這位可不是好善與的主,更不是好糊弄的主兒了,因此,個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事情便越來越順了。
再加上嚴(yán)諾和離之事已解決,卸下了她的心頭大石。這天傍晚,剛看完珠寶行店的賬本,揉揉眼,本想讓人做了小菜,吃了晚飯,休憩一會再繼續(xù)看,便聽得蘭花報說十四郎君前來拜會。
她不覺一笑,叫人請了他進(jìn)來,自己忙下了炕,又讓人做了點心,便看到鶴躍奔奔跳跳地跑了進(jìn)來,后面跟著的嬤嬤顛著小腳一路追了過來,邊道:“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小心點兒,別摔著了。”
鶴躍一頭撞進(jìn)常直的懷里,扯著她的衣袖,嘟著嘴道:“常姐姐,這幾日你都不和我玩兒了?!?p> “常姐兒做了當(dāng)家,要管的事多著呢,哪里能天天陪你玩啊?!眿邒叽鴼?,趕上前來便要拉開他。
鶴躍甩開她的手,不依不饒地?fù)u晃著常直。
常直的心頭一軟,做了個手勢,讓嬤嬤退開了,便拉著他的手在炕上坐下,笑道:“都是常姐姐的不是,日后必定抽出時間和你玩兒,可好?”
她看著他粉嘟嘟的小臉,越發(fā)的喜愛了。父親只有她一個孩子,自小,她便是自個兒玩自個兒的,再加上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又不大理會府里的事,兼之男人生來粗礦,對于女兒家的細(xì)膩心思顧不了許多。那時,她便日日夜夜盼著自己的姨娘能生個一兒半女的,好讓她有個伴??上У氖?,直至父親逝去,也未能如愿。
讓她沒料到的是,進(jìn)了嚴(yán)府后,雖然惡意的、幸災(zāi)樂禍的眼光不在少數(shù),可到底有那么一兩個可帶些溫情給她的。
這兩個人便是鶴躍和嚴(yán)靈。想及此,她心底的那根弦更軟了,又問了嬤嬤他最近的吃食如何,添衣如何,功課可曾有進(jìn)長等。
直到鶴躍不滿地埋怨道:“常姐姐,你怎么老像嫂子般,總是問我功課?!?p> 常直的臉色一整,肅然道:“男子在世,自然要建功立名的。雖說不是所有男子都能‘蟾宮折桂’,但總要有這份心思才好。如若整日只知道斗雞走狗,會酒鬧事,這跟那些個紈绔子弟有何區(qū)別?你嫂子是真心為你好,可不要辜負(fù)了她的一番心意?!?p> 鶴躍何曾見過常直如此詞嚴(yán)義正的樣子,當(dāng)下心中一凜,默默地低下了頭。
常直暗嘆一口氣,又拉著他的手道:“你年齡還小,自然想要玩??赡憧纯茨愕您Q鳴哥哥,聽說當(dāng)年五歲時便能背誦《大學(xué)》和《中庸》了。你不是一向以他為傲的嗎?那也應(yīng)該學(xué)學(xué)他啊。否則,我看啊,鶴鳴哥哥要嫌棄你了?!?p> “才不呢,鶴鳴哥哥最喜歡我了?!柄Q躍抬起頭來,急急地反駁著常直。
常直抿然一笑,點著他的鼻子,道:“那鶴躍以后可要加倍用功了?!?p> 鶴躍的臉上微露窘意,不好意思地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梅花端了些點心上來,有紅豆椰酥卷、雪花糖粒玉米烙等,還有果子露和金絲棗羹。鶴躍本來便愛吃點心,一看見這些,便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想要狼吞虎咽了。
那嬤嬤想要說些什么,可看看常直,還是把話咽了下去,直搓著手在旁著急。
常直一笑,輕輕打了一下他的手,道:“看你猴兒急的,點心有的是,慢慢吃?!闭f得一旁的梅花和伍娘直笑。
吃了點心,常直又細(xì)細(xì)問了問他的功課,本想叫梅花拿葉子牌出來打打,鶴躍卻趁著那嬤嬤出去與其他丫鬟吃食時,偷偷地湊到常直耳邊道:“我前兒晚上看見士元哥哥悄悄跑到隱月閣去了?!?p> 常直一聽此話,唬的立馬坐直了身子,她看看一旁一臉莫名其妙的梅花和伍娘,按了按心頭,幫作鎮(zhèn)靜地道:“他要和我說先生的壞話呢,你們先出去吧?!?p> 梅花和伍娘自然信以為真,抿著嘴便走了出去。
鶴躍一臉疑惑地道:“常姐姐,我不是要說先生的壞話......”
常直待梅花將廳門關(guān)了,轉(zhuǎn)過頭來,已是一臉肅然。她義正詞嚴(yán)地道:“此事,你可有與人說過?”
鶴躍看著她的表情,心中一凜,收起不在意的心,眼睛瞪得大大的,道:“我跟嬤嬤說了,可她不信我,說我看錯了。可我明明沒有,那個人就是士元哥哥?!彼狡鹆俗彀停€一臉委屈的樣子。
“那你以后就不要再和嬤嬤說了,也不要和任何人說了。此事只我和你知,好嗎?”常直鄭重其辭地道。
“那,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了?”鶴躍一聽,滿臉興奮地道。
常直不覺一笑,看著他那張?zhí)煺鏌o邪的臉,嘆了口氣,道:“是的,我們之間的小秘密。所以,是不能告訴第三人的,就連你嫂子和你鶴鳴哥哥也不能知道,懂嗎?”
鶴躍用力地點點頭,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腦袋瓜里滿是興奮,他沒想到,這么一件‘小小’的事,竟讓他和常姐姐有了共同的秘密。唔,那以后,再看到士元哥哥去隱月閣的話,他可要看得真真的了,到時再回來告訴常姐姐。
他的這番小心思常直自然是不知道的,如果她知道了,必然不會與他定下這秘密的諾言。很久以后,每每想起此事,常直都覺得心痛懊悔無比。
外面的小丫鬟們在踢著毽子,嬉笑著呢。每當(dāng)午后,常直都會讓她們輕松一下,或打打葉子牌,或踢踢毽子,或捉捉迷藏之類的。
鶴躍看見了,便坐不住了,直嚷著要與她們一起玩兒。常直滿心思都在他說的那件事上,便讓梅花帶著他出去了。
因為二門婆子那事,她本就想著要走一趟隱月閣了,只是后來城里的鋪子雜事太多,再加上諾姐姐的和離之事,煩擾了一段時間,便擱在一旁了。
現(xiàn)在看來,真的有必要會會那位崔氏之女了。只是,自常直進(jìn)了嚴(yán)府后,與她的交集并不多,最開始知道她,是從老太君口中得知的,那時便知道那個女子是大夫人與老太君爭權(quán)的一個籌碼。后來,又發(fā)生了公審一事,自己救了她,反倒被她污蔑了。
現(xiàn)在看來,她要維護(hù)的人便是柳士元了。常直想起了那日湖邊的那一片一閃而過的青衣,又想起了那雙深沉的眼睛和總是似笑非笑的嘴角。
這個男人,可不簡單啊。只是,他似乎總是在調(diào)侃著自己,總想引起自己的注意,這又是為何呢?他不是與那崔鈺兒暗通款曲嗎?
也許,這就是他的浪子心性吧。
可常直總覺得他的眼中似乎總帶著一絲冷意,即使跟在嚴(yán)二郎身后,一副恭敬的樣子,那眼中的冷意亦絲毫未退。只是,隱藏得比較好罷了。
想及此,常直不覺對他又多了一分警惕。不過,現(xiàn)如今,他到底也未拿她怎么樣,而且,如果她將他和崔鈺兒的事告知了大夫人和老太君,想必崔鈺兒是活不了了。女子的名聲一旦有損,無論男子是否愿意娶她,這一輩子都是抬不起頭來的了。而那崔鈺兒的心氣兒又那么高......
同是女子,她自然不忍這么做。也罷,自己就跑一趟會會那崔鈺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