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女入宮
云夢山。
吳通一個人站在聽樂崖上,遠處是層巒疊翠的山峰,吳通沒有看那些山峰,而是望向天際,他想看得更遠,就像他想看明白自己的心。
鬼谷子步態(tài)輕盈地從山下走上來,向吳通走去。
“想好了嗎?余生真的要留在云夢山嗎?”鬼谷子問吳通。
吳通點點頭說道:“想好了。名聲會被忘卻,憑一把劍也不可能結(jié)束這亂世。所以,我此生不會再離開云夢山了!”
“劍是不能結(jié)束天下紛亂,但有時候,人卻可以。”
“我已經(jīng)失去了那種信念了呀!”
“還記得曾經(jīng)的那個你嗎?你變得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呀!”
吳通低下頭露出了微笑,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笑,像是在笑曾經(jīng)的自己。
“我遵照母親遺愿,聽從師父教誨,為揚名天下以洗刷外祖父之惡名,也為結(jié)束這亂世,為此,我做了許多事,殺了許多人,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許多壞事,殺了許多好人。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過錯,腳上就像被上了枷鎖,外面的世界對我來說,一步也無法走下去了。”
鬼谷子嘆口氣道:“其實,是你自己不肯放過你自己??!若如此,可惜了你一生所學(xué)!”
吳通苦笑道:“沒有什么可惜,天下奇才,比比皆是,就像這云夢山的山峰,而我連一座山峰都不算是。”
“因為過錯而不肯放過自己的人,不適合生在這亂世,要學(xué)會放過自己??!”
“是??!我無法放過自己,也不適合生在這亂世!為什么會有亂世?何時才能結(jié)束這亂世?”
鬼谷子道:“天下紛亂至今已近百余年,漢末紛爭,引出了許多英雄,逐分天下。亂世者,天下人不得意者十之八九,英雄一呼百應(yīng),則為亂世,如秦終漢末之勢;治世者,天下人得意者十之八九,英雄孤掌難鳴,則為治世,如文景修德之時。此非治亂之本歟?”
“治亂之本……”吳通抬起頭,正看見一只飛鳥飛向遠方,不禁長嘆一聲:“希望天下早日結(jié)束紛亂,歸為一統(tǒng)!”
洛陽。
魏咸熙二年(公元265年),司馬昭薨,葬于崇陽陵,年五十四歲,嫡長子司馬炎襲晉王位,次子司馬攸因悲傷過度,從此多病。數(shù)月后,司馬炎代魏稱帝,國號為晉,史稱西晉。
魏咸熙二年臘月十七,魏帝曹奐于洛陽南郊壇臺上禪位于司馬炎,行完八拜大禮,司馬炎率百官驅(qū)車回宮登太極殿接受朝賀,改年號泰始元年,并連著下了三道詔書,一是命太樸劉原前往太廟,追尊祖父司馬懿為宣皇帝,伯父司馬師為景皇帝,父親司馬昭為文皇帝;二是命原魏帝曹奐赴奔鄴城任陳留王即刻出城;三是大封群臣,并沿用了曹丕制定的“九品中正制”的選官制度。
司馬炎立國,效仿西漢以分封為主,郡縣為輔,先后封了幾十個宗室為王,并將朝中重臣皆加封官爵,還將歷來的三公改為八公(太審、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馬、大將軍),在武職中保留驃騎、車騎、“四征”將軍基礎(chǔ)上增設(shè)“四鎮(zhèn)”、“四安”、“四平”十二個大將軍,同時沿用魏朝的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使名門望族的子弟源源不斷進入政界,把持朝政,此時的朝中大臣皆為門閥士族,皇室司馬氏就不用說了,大臣何曾為魏太仆何燮之子,羊祜為蔡邕外孫,杜預(yù)為杜恕之子,衛(wèi)瓘為魏尚書衛(wèi)凱之子,賈充為魏名臣賈逵之子,王渾為魏司徒王昶之子,荀勖為漢司空荀爽曾孫,荀顗為魏太尉荀彧之子,這些重臣不可謂不貴。此次分封既充分估量了士族在以晉代魏過程中的作用,又借鑒了曹魏宗室骨肉相殘的教訓(xùn),在司馬炎眼里實為萬全之策。
殘冬過后,翌年新春,司馬炎下詔冊封夫人楊艷為皇后,同時本該立司馬衷為太子,無奈司馬衷卻是個憨傻蠢笨的癡兒,司馬炎見他太不成器,立儲一事只得暫且放下。自古母以子貴,這一放可急壞了皇后楊艷,于是串通表妹趙芷日夜嬌嗔纏綿,給武帝吹枕邊風(fēng)。武帝也是個多情之人,最后還是立下個癡呆蠢笨的太子,才算了事。
且說這一日,朝中一位權(quán)臣賈充下朝回府,路過中庭庭院時看到小女兒南風(fēng)蹲在水池邊玩耍,賈充不禁走過去,婢女們眼望賈充走來,皆垂首禮避,南風(fēng)回頭看到父親,手一松,一只老鼠在水池中游開了。
賈充看著奇怪便問道:“吾兒南風(fēng)何故與鼠相戲玩?”
賈充一共四個女兒,這賈南風(fēng)是賈充的第三個女兒,人言多似三國時諸葛武侯之妻黃月英,意為其貌平平且膚色黯然,眼神中卻時常透露出七分狡黠,賈南風(fēng)年方十二,卻聰明心計盡顯于外,少即刁嫉,與她的兩個姐姐性情大為相悖。一次會宴,其姐穿了一件新羅裙引得眾人皆稱贊,冷落了坐在一起的南風(fēng),小南風(fēng)竟偷出姐姐羅裙,私自焚碎。賈充雖善于揣摩皇帝和百官的性情和心思,卻疏于管教妻兒,放縱之下,無意間養(yǎng)成了賈南風(fēng)天生刻薄的性格,賈府上下多畏而遠之。
賈南風(fēng)站起身回道:“沒有與它玩,只因它咬壞了我心愛的衣服,于是我命人堵住洞口,用煙火把它熏出來,準(zhǔn)備淹死它!”
賈充雖心有不悅,然鼠之命畜牲也不如,故而并不以為意,只是說:“吾兒固然聰敏,只是不必太過計較。”
恰一婢女外入內(nèi)院報說太仆何曾相邀賈充過府相敘,賈充眉開眼笑地命婢女們給小南風(fēng)好好梳洗打扮一番,而后叫來車馬,帶上賈南風(fēng)一起出府。
原來這何曾也是名門望族,之前曾聞賈充有女不足十歲,正配自己的小兒子,兩下相說互相合心意,意欲結(jié)為親家,只礙武帝司馬炎禪讓之期為重,嫁娶等事也不得不暫且放一放。如今禪讓已過,晉朝已定,故何曾請賈充過府商量訂下這門娃娃親。
賈充在馬車上告訴小南風(fēng)要如此這般注意言行,聰明的南風(fēng)早已猜到一二,不禁也十分歡喜。馬車正行駛間卻突然急停下來,賈充一時沒有坐穩(wěn),磕破了頭,不免氣憤地打簾質(zhì)問,卻見一位身穿灰色長袍的老叟立在車前,鶴發(fā)仙風(fēng),目光炯炯,氣度不凡。賈充乍見吃了一驚,眼前的老叟似曾相識。
賈充一邊回想一邊問道:“吾乃當(dāng)朝車騎將軍、魯公賈公閣,請問先生是誰?有何見教?”
老叟笑道:“江山易改,運命難更,汝兒小女,命在東宮!天命如此,還望賈公驅(qū)車回府,以待天命!”
賈充愣了半晌,方想起九年前,司馬昭討伐諸葛誕時,在壽春一戰(zhàn)中,見過這老叟,待再欲詳細問時,老叟已拂袖而去。賈充知道此人不凡,言語非為妄談戲語,只是不解其意,而聰明的賈南風(fēng)在車上卻把東宮二字銘記于心。
灰袍老叟行行不多遠,迎面遇上一位身穿黑色長袍,束發(fā)白須的老者。
“南華子,你既知天命,知道天下將有禍亂之事,應(yīng)盡力避免其發(fā)生,那女孩命中是大兇之相,暴戾不仁,注定克夫、克父、克子,你又何必去誤導(dǎo)庸庸世人,將這災(zāi)禍引入宮中!”
南華子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老者,笑道:“原來是墨家鉅子,吾觀七現(xiàn)二隱將至,這天下又將會大亂,既然天意如此,你我又何必操心呢?”
“七現(xiàn)二隱,雖為亂之象,但你我終究不知最終結(jié)果如何,若有余力,你我應(yīng)幫扶天下,避免更大的禍亂!”
南華子笑道:“墨家想要逆天而為嗎?豈不聞‘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墨家向來是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難道現(xiàn)在要違背天意,逆天而行嗎?人之命運,貧富貴賤皆是定數(shù),世人不知天道者,即為螻蟻,你又何必憂心螻蟻之生死?倘若七現(xiàn)二隱恰逢九星連珠之命數(shù),那么你我誰都救不了天下人了!”
“天地不仁,則以兼相愛、交相利之法易之!天下之人皆相愛,強不執(zhí)弱,眾不劫寡,富不侮貧,貴不敖賤,詐不欺愚,則禍篡怨恨可使毋起,此為墨家之道,若天意果真將世人分為貧富貴賤,三六九等,那墨家一直都是在逆天而為??!”
“所以墨家才會被歷代君王所棄,被天道所拋??!墨家所求,終究不過是徒勞矣!”南華子仰天一笑,踱步而去。
此時洛陽城門外數(shù)百名工匠受武帝之命正擴建加固洛云龍門,集華夏之最使之成為萬世永昌之城門。
墨家鉅子仰天一嘆:徒勞嗎?
不久后,武帝見內(nèi)事已了,再無別事,且聞吳主孫皓荒淫無道,也想要伐吳建功,于是特派大將軍羊祜出鎮(zhèn)襄陽,著手平吳事宜。
伐吳未始,河西一帶卻又燃起了烽火。原來河西一帶生活著鮮卑族人,司馬昭當(dāng)初滅蜀之時,這支鮮卑族人曾立過大功,滅蜀之后不僅行賞時分功未有,還倍受魏晉壓榨,于是以數(shù)機能為首的鮮卑人紛紛揭竿而起反抗晉朝。
此事驚動了洛陽上下滿朝文武,這天,汝南王司馬亮與衛(wèi)瓘、任凱二人喝酒閑談,任凱道:“如今皇上正為西北選帥煩惱,我倒是有一合適人選可以推薦。”
汝南王司馬亮忙問是誰,任凱反問道:“您看車騎將軍,魯公賈充如何?”
“不好不好,他哪里是數(shù)機能的對手?”
任凱笑了笑,低聲說道:“這一點我豈能不知?只是西北之事雖急,終不過是癬疥小疾,朝中之事才是最要緊的!賈充仗著當(dāng)初殺過魏主曹髦,后來又幫當(dāng)今萬歲做了世子,受到當(dāng)今圣上信任,其位越高而權(quán)愈重,近來又與臨淮公荀顗,侍中荀勖、越騎校尉馮紞之流朋比為奸,早晚是要弄出事來。倒不如趁此機會,把他調(diào)出朝廷。一旦失利,正可治罪。這有何不好?”
此時朝中因著任愷和賈充分成了兩派,形成朋黨之爭。司馬炎曾試圖令他們和好,二人卻結(jié)怨更深。
司馬亮恍然大悟。二人計議已定,連夜入見武帝。
翌日早朝,武帝果然降旨命賈充為都督秦、涼二州軍事,速率大軍蕩平叛亂。賈充事先一點信兒也沒摸到,猛一聽簡直驚呆了!就自己這兩下去打足智多謀驍勇善戰(zhàn)的樹機能,那不是找死嗎?
賈充愣了一會兒,腦筋立馬轉(zhuǎn)動,上奏給以時日準(zhǔn)備糧草,募集兵士,待武帝點頭應(yīng)允,方叩頭謝恩。
散朝之后,賈充急著找來荀勖、荀顗,馮紞等人商討主意。
荀勖道:“此事應(yīng)該是任凱之計,賈公不必焦急!
“哎呀呀!我說賢弟啊,別人不知,你還不知嗎?那西北之亂豈是一天兩天之事?那數(shù)機能驍勇善戰(zhàn),朝廷派了多少兵馬都未能平定!何況我已多年沒有帶過兵,皇上由十分重視西北之事,我怎能不急?”
“這么說,這是一件壞事了?”
“難道還是好事不成?”
荀勖笑道:“未必不是好事!賈公在朝為官多年,豈不知壞事也可以變成好事嗎?”
“如何把壞事變成好事呢?賢弟若有良計,還請快快教我!”
“我聽說萬歲想為太子選妃,只因西北戰(zhàn)事才暫緩放下,而賈公尚有兩個女兒待嫁,若有一女嫁入東宮,賈公也就不必出征了?!?p> 賈充先是歡喜后又遲疑起來。
“辦法雖好,可這太子妃豈是那么容易當(dāng)?shù)???p> 荀勖不慌不忙,只說如此這般,賈充聽完,漸漸安下心來。
“這難道不是因禍得福嗎?”
賈充眉頭稍展,拱手作揖。
“此事成敗與否全賴諸位大人!”
賈充的幾個朋黨皆曉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理,故賈充之請,皆滿口答應(yīng)。
賈充按荀勖之計,借西北戰(zhàn)事的名義,常帶夫人入宮,賈充的夫人時時向楊皇后游說,并送無數(shù)珍奇異寶與皇后,賈充還用金銀買通了皇后的父親楊駿,使得楊駿也向楊皇后推薦賈充之女,最終說的楊皇后滿心歡喜。
不料武帝卻另有人選,楊皇后知道后卻不干了,硬是與武帝爭執(zhí)起來,武帝雖寵愛楊皇后,常常對她的話言聽計從,但是選太子妃這件事關(guān)乎朝政大權(quán),沒有立馬答應(yīng)。楊皇后第一次在武帝面前碰了壁,心里感覺受了委屈,用盡手段軟硬兼施,武帝被逼無奈,只好在偏殿招幾名近臣商議,荀勖、荀顗,馮紞自然事先準(zhǔn)備好說辭,共舉賈充之女。
武帝見都贊賈充女兒賢德,又因賈充四個女兒中賈南風(fēng)的年紀(jì)恰與太子相仿,便準(zhǔn)允楊皇后,定下這門親事,立賈充的小女兒賈南風(fēng)為太子妃。既然定下這門親事,賈充貴加一等,自不必出征討伐那樹機能了。
泰始七年二月的最后一天,太子司馬衷迎娶了賈南風(fēng)為太子妃。成婚這天,街上車水馬龍,聲樂震天,繁華靡麗,暫不細說。
這賈南風(fēng),自上次與其父去往太仆何曾府上,何曾厭其膚黑面惡,并沒有立時答應(yīng)這門親事,小南風(fēng)心里掛念皇宮二字,也并不在意,幾年過去,小南風(fēng)面相長得更黑更丑更兇,武帝初見實為不悅,但木已成舟,自己傻兒子對丑媳婦倒還喜歡,就不再理會了。楊皇后也心滿意足,一為父親收了賈充無數(shù)珠寶,二為武帝又全依了她的話。
至于賈南風(fēng),心里只等傻太子登基,誓做呂后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