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汝南王共同輔政的衛(wèi)瓘的府邸也被兵包圍了。
衛(wèi)瓘年過七十,是兩朝四代的老臣,在朝中頗有威望,那些士兵不敢直接闖進去,只是在門外高喊圣上有旨,叫衛(wèi)瓘出門領旨。衛(wèi)瓘自認為平生坦蕩,無所畏懼,本想大大方方地打開府門,卻被門客勸阻道:“朝中情況不明,一切事情難以預料,他們因為懼怕衛(wèi)公的威名,不敢闖進府來,公若開門,恐有不測!”
衛(wèi)瓘道:“呵呵,老夫活了七十一歲,還沒見過敢取我性命之人!何況我生平坦蕩,有何畏懼?”說罷,衛(wèi)瓘命人打開府門,自己抖抖衣袖,挺身而出,一身正氣地站在府門外,面對門外士兵毫無畏懼,大聲斥責道:“老夫就是衛(wèi)瓘!何人這么大的膽子敢犯上作亂?假傳圣旨者將誅九族!”
衛(wèi)瓘帶有氣勢的一番話真把門外的士兵鎮(zhèn)住了。
這時從禁軍中走出一個頭目,來到衛(wèi)瓘面前,拱手作揖道:“衛(wèi)公,久違了!”
衛(wèi)瓘昂首低眉道:“你是何人?”
來人忍不住笑道:“衛(wèi)公真是貴人多忘事,連我也記不起來了?也是,你怎么會記住我這個無名小卒呢?”
衛(wèi)瓘皺著眉頭怎么也想不起來。
那人道:“我曾忠心耿耿地服侍你多年,只因犯了一點小錯,便被你當眾毒打一頓并逐出府外,我當時全身上下傷痕累累,差一點慘死街頭,我想你怎么也想不到,那個當初差點被你打死的下人,今天會站在這里!”
衛(wèi)瓘恍然認出了眼前這個人:“你是......榮晦?”
“終于想起來了嗎?面對我,你還能說問心無愧嗎?”
衛(wèi)瓘正襟慨然道:“當年你被我逐出府門,是因為你犯下了不能饒恕的過錯,我衛(wèi)瓘一生無愧于任何人!”
榮晦側著身大笑,對著臺階下的士兵們說道:“說什么無愧于任何人?真是可笑至極!”榮晦說著伸出一只手,叫過來一個年輕士兵問衛(wèi)瓘道:“你可認識他嗎?”
衛(wèi)瓘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名普通禁軍士兵打扮的年輕男子,只見他怒目相視,滿臉殺意,問道:“他是誰?”
榮晦道:“你沒見過他,但是他卻無時無刻不想著你。您還記得鄧艾父子嗎?當年你平定鐘會、姜維之亂后,為了獨攬功績,你把本來無罪且忠心耿耿的鄧艾父子給殺了!天日昭昭,還說什么無愧于任何人?”
“這......”衛(wèi)瓘一時無言以對。
“難怪你說什么平生坦蕩,原來只不過是把自己的丑事給遺忘了!你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鄧艾之孫!”
“?。 毙l(wèi)瓘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鄧艾的后人,始料未及,手足無措。
榮晦拍了拍鄧艾之孫的肩膀,說道:“你的仇人就在眼前,現(xiàn)今圣上有旨,要衛(wèi)瓘的人頭,這是你唯一可以親手報仇的機會!”
衛(wèi)瓘還想說話,不料鄧艾之孫已經(jīng)拔出刀,大喊一聲:“還我祖父和父親的命來!”然后一刀砍死了衛(wèi)瓘。衛(wèi)府的下人們見狀,大驚失色,四散而逃,榮晦見衛(wèi)瓘已死,沒有了顧忌,索性帶著一部分禁軍沖進了府內(nèi),見人就殺,逢人就砍,衛(wèi)府里上至夫人公子,下至婢女丫鬟,無一幸免。
賈謐匆匆進宮見皇后,賈后賈南風正在用膳,一邊吃東西一邊問道:“事情辦成了嗎?”
賈謐稟道:“眼看就要成功了,誰知那汝南王在宮門外被孟觀攔住,沒有進宮,而是驅車去騶虞營調(diào)兵了,倘若汝南王掌控了騶虞騎,恐怕結果將難以預料!眼下之計,只有強攻汝南王府,捉拿汝南王的親眷作為要挾?!?p> “你難道不知道號令騶虞騎,必須要有騶虞幡嗎?那孟觀是奉我的命令去的!”
“姑母為何要讓孟觀在云龍門外攔阻汝南王?”
皇后漫不經(jīng)心地擦了擦嘴說道:“汝南王向來小心謹慎,你派兵在云龍門設伏,那司馬亮未必上當,我已派李肇持騶虞幡在騶虞營內(nèi)設伏,只等那司馬亮進了騶虞營,自然會將他擒獲!”
“原來如此!姑母深謀遠慮,侄兒欽佩不已!”
“賈氏一族子弟雖多,堪當大用者卻只有你一個,你可要好好歷練,盡心輔佐姑母??!守護好我,就是守護好整個家族!”
“侄兒明白!姑母放心,侄兒一定竭盡全力輔佐姑母!”
汝南王府里,府上百余人慘遭屠戮,李龍抱著司馬瑾藏在王府東園假山下的水池中,一直等到天黑以后,王府里一片死寂之時,李龍才敢抱著司馬瑾從水里爬出來,兩個人筋疲力盡,渾身發(fā)冷,正歇息間,突然一只手放在李龍的肩膀上,李龍嚇得抱起司馬瑾就要往水里跳,卻被人給一把抓住了。
一個男子的聲音從李龍的背后傳來:“不要怕!是我!”
李龍癱坐在地上,抬頭一看,認出對方是裴楷的長子、司馬亮的女婿裴俊。
裴俊低聲告訴李龍跟他走,李龍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刻也不敢耽擱,拖著疲憊的身子背起司馬瑾緊跟在裴俊身后,二人踩著滿地的鮮血,通過一個側門逃出了汝南王府。出府后,裴俊帶著李龍小心翼翼地溜到遠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并讓李龍趕緊上馬車,李龍沒有遲疑,抱著司馬瑾很快地爬上了馬車,車內(nèi)坐著一個人,李龍認識對方,正是是臨海侯裴楷。
李龍泣涕拜謝。
裴楷道:“眼下就無需多禮了!汝南王府就剩下你們兩個人了嗎?”
李龍抽泣著點點頭道:“回臨海侯,就只剩下我和汝南王的小世子了!”
裴楷道:“叛亂還未結束,你們現(xiàn)在不要在洛陽停留,我會想辦法安排你們盡快離開洛陽!”
李龍叩首道:“謝臨海侯救命之恩!世子與小人的性命就全交與侯爺了!”
裴楷長嘆一聲道:“汝南王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過是報答他的恩情罷了!事不宜遲,快走吧!”
裴俊駕著馬車行駛在洛陽城內(nèi)的街市上,李龍和司馬瑾不知道那車將會駛向哪里。自經(jīng)楚王之亂到現(xiàn)在,司馬瑾一句話也沒有說。透過車窗的縫隙望著曾經(jīng)繁華熱鬧的街市空無一人。行不多遠,但見前面有點點火光,待車駛近,才看清是幾名衛(wèi)兵守著兩個囚車,薄明微暗的天色下,司馬瑾仿佛看到囚車上站著的是父親汝南王司馬亮的身影。等到馬車駛到最近處,司馬瑾瞪大了眼睛,方才清楚看到囚車中的人沒有了首級,但卻穿著父親的衣服,旁邊的樹上,懸掛著兩顆人頭,一個是父親司馬亮,一個是哥哥司馬矩。
司馬瑾倒吸一口氣,不自覺地發(fā)出“啊”的聲音,嚇得差點暈厥過去。這聲“啊”驚動了囚車旁邊的衛(wèi)兵,五名衛(wèi)兵攔住裴楷的馬車。
“車上坐的是什么人?”
裴俊回答道:“是臨海侯裴公!”
“有官符嗎?”
裴楷掀開車簾,從車中遞出官符,檢查的衛(wèi)兵看了看,將官符還了回去。
“這么晚了,出來干什么?”一名衛(wèi)隊長問道。
裴楷道:“我的岳父臨時得了一場大病,我不得不急著趕回去!”
“我們要檢查你們的馬車!”
裴俊側著臉看著裴楷,手放在腰間掛著的長劍上。裴楷皺了皺眉,搖了搖頭,裴俊讓開了身。裴楷帶著李龍和司馬瑾下了車,兩個衛(wèi)兵上車檢查了一下,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很快就下了車。
衛(wèi)隊長看著李龍和司馬瑾兩個人,問道:“這兩個是什么人?”
裴楷答道:“這是我的管家劉氏,這個孩子是我的侄孫?!?p> 衛(wèi)隊長借著手中的火把仔細打量了一下李龍和司馬瑾,然后點頭道:“你們走吧!”
裴楷道了一聲謝,趕緊帶著李龍和司馬瑾上馬車,慌亂中美麗龍上車時,露出了自己帶血的鞋底。
“等一下!他的鞋底怎么會有血跡?”衛(wèi)隊長突然指著李龍的鞋底喊道。
一時間李龍嚇得一動也不敢動,裴楷也想不出說辭,衛(wèi)隊長感覺情況不對立馬拔出劍,其余四名衛(wèi)兵也都跟著拔出劍來,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隊長指著李龍和司馬瑾喝斥道:“那兩個人留下!”
李龍還是沒有動,裴楷也還是沒有說話,衛(wèi)隊長剛向前邁了一步,這時,裴俊突然拔出手中長劍,沒等衛(wèi)隊長反應過來,一劍劃破了他的喉嚨,衛(wèi)隊長很快倒地而亡。其余四名衛(wèi)兵大驚,紛紛將劍對準了裴俊。
裴俊道:“你們先走!”
裴楷帶著李龍和司馬瑾棄了馬車,逃進了夜巷中。
裴俊獨自一人面對四名衛(wèi)兵,毫不畏懼,眼睛不停地左右掃視,目光如炬,嘴角微微一笑,邁出左腳,突然,裴俊以迅雷之勢猛沖向右邊的兩個衛(wèi)兵,瞬息間就劃破其中一名衛(wèi)兵的喉嚨,另一名衛(wèi)兵在慌亂中舉劍砍來,但是這一劍在裴俊的面前顯得太慢了,還沒有等劍砍下來,裴俊就已經(jīng)繞到了他的身后,緊接著反手一刺,刺穿了衛(wèi)兵的身體。其動作之快,昏暗的火光下,根本看不清楚。
剩下兩個衛(wèi)兵從未見過這么快的劍,也沒有見過這樣用劍的人,兩個衛(wèi)兵被嚇得大驚失色,自知不是對手,見勢不妙,拔腿而逃。
裴俊不敢耽擱,返身去追裴楷等人。裴楷年邁體衰,李龍精疲力竭地背著司馬瑾,兩個人根本走不快,不久,遠處又傳來一隊士兵的腳步聲。
眼見追兵就要追上來,裴俊帶著裴楷等人逃進了深巷,裴楷一行人跟著裴俊在深巷中左拐右拐,最后誤入一條死巷。此時追兵已將巷口堵死,裴楷和李龍都跑不動了,司馬瑾此時雙腿顫抖,不能走路。裴俊知道,他只有拼死一戰(zhàn)了。
追兵舉著火把追了上來,裴俊看了看這條死巷,皺起眉頭,毅然轉身慢慢將長劍放在地上,然后從懷中抽出兩把短劍,雙手持劍迎敵走去。士兵們見裴俊一個人走來,又不像是束手就擒,于是都拔出了劍,戒備起來。
裴俊停下腳步,仰起頭深吸一口氣,然后雙手持劍,邁出左腳,壓低身態(tài),準備迎戰(zhàn)。前排的兩個士兵舉劍殺向裴俊,裴俊快步迎敵,同時揮劍,與兩個士兵錯身而過,沒有人看清裴俊到底是怎么揮劍的,但是所有人都看到那兩個士兵扔掉了劍,雙手捂著脖子倒地而死。
“這么多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迸峥∽匝宰哉Z道。
恐懼在群體中蔓延,士兵中有人開始退縮,此時一個隊長喊道:“楚王有令,殺敵一人,可領軍功一次!”聽到這句話,士兵們的雙眼又開始放出貪婪的目光。一個、兩個、三個……士兵們叫喊著殺向裴俊。
裴俊下蹲、展臂,面對沖過來的敵人,從容應對,在一次最多只能容兩人通過的狹窄的巷道中,人多并沒有優(yōu)勢,兩個人一起戰(zhàn)斗容易互相掣肘,不僅如此,禁軍的長劍也變成了劣勢,稍一展臂就被墻壁所擋。而裴俊的短劍,倒是充分發(fā)揮出靈活的優(yōu)勢,裴俊揮舞雙劍,他的雙臂宛若游龍,出手變幻莫測,兩把短劍在他的手中如銀蛇吐蕊,一劍殺一人,兩劍退一步,裴俊雖然在不斷后退,卻也在不停地殺人。沖上來的士兵或是被斬喉,或是被刺穿,一個接一個地死在了裴俊的劍下。追兵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人數(shù)一個接一個的減少,最終,這些追兵被裴俊殺得七零八落,紛紛棄劍而逃。
裴俊見危險已經(jīng)解除,于是收起短劍,長嘆一聲道:“我并不想殺這么多的人啊!”
裴楷道:“一會兒會有更多的追兵,我們趕快離開這里吧!”
裴楷等人來到城門口,卻發(fā)現(xiàn)城門緊閉,有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城。裴楷等人沒有辦法,只有等到天亮,為了躲避查捕,裴楷等人竟一夜八遷,最后轉至裴楷的岳父王渾家躲避。
夜晚,李龍全無睡意,不禁問裴楷道:“裴公,天亮后我們該去哪里呢?”
裴楷嘆一口氣道:“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能幫助我們,如果連他也幫不了,那我也不知道該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