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一刻,天色慘淡陰云密布,秦嬰一行人駕著馬車行至洛水西岸渡口,渡口處只有一艘客船,船上點著一盞漁火,在薄明微暗的天色中發(fā)著微弱的亮光,李龍帶著司馬瑾和江坷下了馬車。
“船家,船家!”秦嬰跳下馬車,試探著輕輕地叫了幾聲。
一個船夫打扮的中年人應聲從船艙里晃晃悠悠地走出來,見到秦嬰等人開口問道:“你們是從金谷園來的?”
不等秦嬰說話,李龍搶著答道:“是,是!我們就是從金谷園來的!”
船夫道:“快上船吧!”
李龍興沖沖地剛要上船,卻被秦嬰攔住。
“等一下!”秦嬰攔住了李龍,并問那船夫道:“我見你站在船上搖搖晃晃,并不像是一個長久劃船的船夫。”
船夫答道:“哎,這天太冷,等你們時喝了點酒,腦袋就暈乎了?!?p> “既然你知道我們是金谷園來的,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們要在明日午時之前,趕到瑯琊了?”
船夫答道:“當然!石侯派人告訴我了?!?p> 秦嬰拔出了長劍。
秦嬰質問對方道:“你到底是誰?”
船夫答道:“我當然是石侯派來的!這天就快要下雨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還是快快上船再說吧!追兵就要來了,不要再多疑了!”
“我們從未對石侯說過要去瑯琊!”
李龍也覺察出問題,拽著司馬瑾,不敢再動一下。
天上掉起了雨點。
船夫見秦嬰等人生疑,遲遲不肯上船,兩相對峙不下,船夫忽而彎腰去撿拾船頭的漁燈。
秦嬰眼疾,孤身一躍至船頭上,用劍打落了船夫手里的漁燈。
船夫一驚,只喊了一句:“動手!”只見從船艙里沖出五六個帶刀的士兵,直奔秦嬰殺來。
秦嬰下盤穩(wěn)健,腳下狠踩了一下船板,使得船身搖光,船上的士兵全都站立不穩(wěn),失去了平衡,秦嬰趁機出手,或刺或砍,很快將船上的士兵擊打下船去。
船上這一廝殺,引來了遠處岸上大批的官兵,舉著火把,高聲喊道:“不要放走了司馬瑾!得司馬瑾人頭者,賞金百兩!”
“快上船!”秦嬰拿起乘船用的撐桿,沖李龍喊道。
慌亂間,李龍索性跳進洛水里,先是匆忙把江坷從渡口抱上了船,等到去抱司馬瑾時,一個士兵突然從船的一側沖出來,舉起鋼刀就向司馬瑾砍來,李龍但見刀來,也來不及想,一下子撲在了司馬瑾的身上,自己替他挨了這一刀。
那士兵復又舉刀來刺,想一刀結果兩個人的性命,幸好秦嬰及時用手中的撐桿頂開了那士兵。
李龍趁勢將司馬瑾推上了船,等到自己想要爬上船時,因為自己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試了兩次都沒有爬上去,秦嬰見李龍自己不能上船,趕忙伸手去拉他,眼見李龍就要被拉上來,一個士兵沖上來一把抓住李龍的衣襟,硬生生又將他拖下船去。
此時,有一名士兵趁秦嬰忙于對付岸上的追兵,悄悄翻身上船,被江坷發(fā)現(xiàn),江坷大叫一聲,慌亂中,那士兵舉刀砍向江坷,不料,一旁的司馬瑾猛然推開江坷,鋒利的刀刃沒有砍中江坷,卻劃破了司馬瑾的臉,從額頭處一直劃到左臉顴骨處。
江坷回頭看時,只見司馬瑾整個臉上都流滿了血。
秦嬰反應奇快,反身一劍刺死了那個士兵。
岸上的追兵已近,小船也已經(jīng)被十幾個士兵圍了起來,秦嬰等人已無計逃脫,其中一個士兵一躍上了船,就在情形萬分危急之刻,突然一個天雷劈中了第一個跳上船并高舉長劍的士兵,這一下把所有人都震住了,仿佛上天發(fā)了怒,士兵們一時被嚇得面面相覷,紛紛后退。
此時的李龍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抓著他的士兵,混戰(zhàn)中拾起一把刀,看看周圍的士兵,也不砍人,沖著船繩就砍,三刀砍下去,粗大的船繩竟然被他砍斷了。李龍扔掉刀,好像用盡了一生所有的力氣,將船推了出去。
“帶世子快走!”李龍用盡最后的力氣喊道。
秦嬰看看岸上的追兵,自己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邊殺敵一邊保護得兩個孩子。看著李龍,秦嬰果斷作出決定,拿起撐桿,借勢用力一撐,船離岸邊已有數(shù)丈遠。
李龍見船已離岸,撲通一下跪在水里,大聲道:“秦公子!世子小主人就拜托給你啦!”
岸邊一個為首的侍衛(wèi)長強令士兵追上去,一群士兵舉著刀沖向李龍,李龍面朝洛水,在挨了十幾刀后,慘死在了洛水之濱。
司馬瑾坐在船上,聽不見,也看不見李龍的慘狀,他用手摸了一把臉上的血跡,看著手掌上的鮮血,滿腦子都是對死亡的恐懼,司馬瑾如同一只再次受到驚嚇的雛鳥,嚇得全身發(fā)抖,滿是血污的臉頰上劃過兩道清澈的白痕,那是司馬瑾被嚇出的眼淚。
辰時的天光照亮了洛陽城內的太極殿。
太極殿上,惠帝司馬衷頭戴平天冠,身穿袞龍袍,會同文武眾大臣正在議事,皇后賈南風穿著朱色朝服,坐在一邊。
裴楷起身先向惠帝奏了昨日司馬瑾在洛陽被刺殺一事。
“啊?”惠帝失聲叫道,“在洛陽城內也敢殺人?”
一旁的皇后賈南風插話道:“陛下,這件事我聽說了,據(jù)說是有人冒充汝南王之子,所以禁軍才會動手?!?p> 惠帝說道:“既然是冒充的,也該殺,該殺?!?p> 裴楷道:“陛下,老臣可以作保,他確實是汝南王之子!”
賈后問裴楷:“除了你,還有誰能作保?”
“臣愿作保!”周處起身奏道,“當時臣也在場,還與一個叫武尊的人交過手,臣也可以確保他就是司馬瑾!”
賈后點點頭,看著侄兒賈謐,問道:“賈謐,這件事你知道嗎?”
賈謐起身回奏道:“臣昨日接到皇上口諭后,一直在家中等候,至晚不見人來?!?p> “嗯”賈后點頭說道:“看來你不知?!?p> 呆皇帝也連連點頭道:“你不知,你不知?!?p> 裴楷看著皇后賈南風,針鋒相對地說道:“既有老臣以及與御史中丞聯(lián)名保奏,司馬瑾的身份可以確信無疑,所謂冒充,恐怕是別有用心的陰謀!”
賈后問裴楷道:“裴中書,你說的陰謀,指的是誰?”
裴楷回奏道:“想徹查此事不難,只要把騶虞騎的副將武尊抓起來,一審便知!”
“騶虞騎?你說的武尊是騶虞騎的人?”
“是!”
騶虞騎三個字一出,百官震驚,整個太極殿鴉雀無聲。誰都知道這騶虞騎乃是皇上直屬的部隊,所做之事都代表著皇帝的意思,有時候比圣旨的力度還要大,如果這里面有騶虞騎,那幕后指使者,只能住在這皇宮之中。
皇后看著裴楷一言不發(fā),裴楷全然不懼。
賈后道:“真如裴中書所言,本宮一定會徹查。宣騶虞騎領軍校尉進殿!”
不一會兒,騶虞騎領軍校尉斗魁進殿拜見皇帝、皇后。
賈后問斗魁道:“斗魁,有人說昨日騶虞騎刺殺汝南王之子司馬瑾,可有此事?”
“昨日,臣一直在營內訓練士兵,騶虞騎沒有一個人走出過兵營。”
“騶虞騎中,可有一個叫武尊的人?”
斗魁就像早有準備一樣,呈上一本名冊簿。
“騶虞騎所有士兵的名字都在這本名冊上,騶虞騎從來沒有武尊這個人,請皇上、皇后御覽。”
賈后命人接過名冊仔細看翻看。
周處問斗魁:“請問現(xiàn)在騶虞騎的副將是誰?”
斗魁答道:“伏胤?!?p> 皇后看完,命太監(jiān)把名冊傳給裴楷等眾大臣一看。
周處看到名冊上,騶虞騎副將的名字確實是叫伏胤,再也無話。
賈后非常滿意地說道:“你下去吧!”
斗魁依命退下。
賈謐奏道:“現(xiàn)在水落石出了,有人假冒騶虞騎士兵,想要殺汝南王之子?!?p> 賈后點點頭問裴楷道:“裴中書,司馬瑾現(xiàn)在人在什么地方?”
裴楷今日本想在太極殿上狠將皇后一軍,不料斗魁將武尊這個人抹得干干凈凈,裴楷深信此事與皇后有關,便謊稱道:“回皇后,臣也不知司馬瑾的下落,聽說已暴斃。”
惠帝聽說汝南王之子暴斃了,這次不愿再讓賈后插話,說道:“既然人死了,就算了,埋了沒有?。俊?p> “回稟圣上,還未找到其尸首。”
“嗯”惠帝點點頭裝模作樣地說道,“找到以后要好好安葬,要是沒有錢,朕可以借他,畢竟都是同宗,也是為了表達朕對汝南王的敬意?!?p> 百官聽罷,全都低頭不語,皇后賈南風恨惠帝多嘴,心里陡然生氣。
百官中,賈謐暗觀賈后臉色大變,知道是因為皇帝剛剛那一番話讓賈后的臉上掛不住了,急忙叩首道:“皇上仁德,天下幸甚!”
張華也叩首道:“天下幸甚!”
眾百官見皇后的侄兒賈謐與司空張華帶頭山呼,便也跟著一起叩首道:“天下幸甚!”
山呼圣明后,賈后即命人宣布退朝,也不等坐在龍椅上傻笑的皇帝先走,自己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