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阿紫。把你的手遞給我好嗎？”阿紫睡夢中聽到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
“我這是怎么了……”阿紫從睡夢中蘇醒過來，看見一只枯瘦的手朝她遞了過來，眼睛一亮，“爺爺！您沒事真是太好了?！?p> “爺爺當然沒事，倒是阿紫你睡了一小會兒。“
”一會兒？“女孩睡眼惺忪地說。
”到我們該走的時候了?！崩先丝菔莸氖謪s異常有力的手抓住了阿紫的胳膊，瓦利在阿紫的身上嘩啦啦地打落。
細密的灰塵在陽光下的照射下形成厚厚的光霧，將阿紫與老人隔開很薄很薄的距離。
“為什么要走呢？這兒不好嗎?！卑⒆蠁?，低垂的眼簾觸及毀滅中重生的城市。
“不是不好，而是你已經(jīng)失去了在這里的意義了。愛阿紫的人已經(jīng)你早這里了。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去找他，不好嗎？”老人巧妙地移動身位，將阿紫的目光攔下來。厚厚的光霧被老人揚起的黑色衣袍弄散了。
“我們去哪兒？”
“凰落城是去不成了，雖然那里有世界上最好的摩天輪，如果坐在很高很高的摩天輪上，甚至能隱約地看見遠在天邊的德奇薩斯要塞。不過最美麗的還是凰落城的光景，阿紫知道嗎？”
“知道什么？”女孩好奇地睜大眼睛。
“凰落城整個城市都是按照鳳凰的樣子來造的。每一個高樓都像是傾斜的金色羽毛，而鳳隕宮殿象征著鳳首?！?p> “就像是拼圖一樣！”阿紫幻想著高樓拼成的羽翼，好像就在她面前展開。
“對！阿紫比喻地很好，拼圖，這是鳳凰隕落圖，整個城市在沖向山峰的鳳凰即將隕落的時候忽的靜止，毀滅的瞬間，美的像是神的畫作。”
“好美的感覺！”阿紫想象著遠方富有神話意象的城市。
“但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不了了?！崩先藝@氣，“凰落城已經(jīng)不復存在?！?p> “那我們還能去哪？”碧兒低垂下眼簾，顯得有些失望。
“去日落城，東方大陸的最北處。雪落之都?！?p> “雪落之都？阿紫想去，每年阿紫都很期待青丘城下的大雪。那時候，阿紫可以在堆積雪花的車上捧起雪堆?！?p> “傻孩子，青丘城怎么會下大雪呢？青丘城最大的雪在那邊的天上可不會下。因為當日落城真正開始下雪的時候，整片城市都會被大雪給裹起來，到時候家里的門只能往里面推。爺爺問阿紫，這是為什么呢？”老人將目光看向阿紫。
“因為……那是因為……”女孩低頭沉思，突然眼睛一亮，“是雪！很多很多的雪花合在一起，將門給擋住了?！?p> “對哦！擋住了，就像有人在外面反方向推門一樣。你用多少力氣推，堆積在外面的雪也用同樣的力氣推回來，所以里面的人是推不開門的。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雪！”老人繪聲繪色地描繪著遠處的城市。
“阿紫想去！”
“爺爺會帶你去的?！?p> “好！”極其反常的，阿紫并沒有問起她的阿爹，只是一蹦一跳地跟上緩緩走在前面的老人，再在老人面前開心地轉呀轉。
***
“對了阿紫，你今年幾歲了？”老人突然問。
“阿紫好像也忘記了。我們這里有虛歲什么的，一下子多一歲，有時候還會多兩歲?！?p> “也是，過年長一歲，生日長一歲。”
“還有冬至嘞！要吃白色團子的節(jié)日?！卑⒆涎a充。
“對對，這個也要算一歲。也不知道發(fā)明這傳統(tǒng)的人怎么想的?！?p> “是吧，爺爺也這么想，和阿紫想的一樣?！卑⒆线B忙表示贊同爺爺。
“那阿紫想不想長大？”老人話鋒一轉。
“長大？不是很想。阿紫有點不喜歡長大的感覺?？傆X的長大了以后要承擔很多，會有很多事情要忙，還是當小孩子比較好。”
“可爺爺會老啊，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會老??！阿紫總是想當小孩，可總會有需要阿紫當大人的那一天。這個世界會需要阿紫的?！崩先嗣碱^一皺，卻露出出慈祥的笑臉。
“那阿紫……”阿紫顯得有些為難，好像她只要說自己想長大就一下子離小孩子遠了，可她看到了爺爺難以抗拒的笑容?！鞍⒆现懒?，阿紫……想長大了，阿紫也想做被需要的人?！?p> “阿紫真是一個乖乖的小公主，但在阿紫長大之前，還是由爺爺來保護阿紫吧！”老人揚起黑色大氅，大氅飛揚遮住了太陽。由于戰(zhàn)場揚起的塵埃被一高一矮的兩人踩在腳下，背后破亡中重生的青丘城越來越小。
……
過路的旅人將目光落在眼前巨大的宮殿上，宮殿閃爍出迷惘的光，在旅人有些渾濁的眼睛中跳動。
“楓葉林？”旅人的聲音里面帶著興奮，他用手顫抖的撥開樹葉擋在前面的枝頭，果然有細微的光線從里面透出來，老人渾濁的眼睛在那光線之下仿佛跳動著閃電。
挺拔的楓樹相互纏綿，入秋之夜落寞的秋蟲不時發(fā)出吟唱。旅人感到頭頂有什么閃光，但他只是往前走，也不管枝頭刮破了自己的大衣。
隨著他的挪動，兩旁的楓葉漸漸寬敞起來，樹葉像侍者一樣往兩邊挪開。
于是他的身前變成了弧形的拱門，頭頂?shù)臉渲υ谟W爍。
“每當深秋世界的清晨或是黃昏，年輕或稚嫩的少女喜歡在林中散步，樹干和樹干之間躲著偷看少女在秋風中有些發(fā)白卻依舊好看的肌膚。每當微風吹過，就會有大片的楓葉從枝頭飄落，少年的金色頭發(fā)上流動著日暮的光輝，少女們行走在秋風之中，盈盈招展著她們的身姿。少年們蹲在女孩看不到的樹葉中，看著飄落的彩色葉片將她們的身形勾勒的有些模糊。
其實無論是少年和少女都知道自己在被對方注視，不過是等著這場風過去，這場晶瑩的碎片雨結束?！?p> 他的眼睛被流水一樣的光給充盈了。
林中漸漸傳來兩個稚嫩的歡笑聲，此刻不遠處城市的鐘塔正?？吭?點鐘的位置上。
旅人忽地想起這個有些古老，有美好的傳言。他彎下腰，微弱的歡笑聲越來越清晰。旅人就著一旁的楓樹席地而坐。淡淡地看著兩個男孩女孩的嬉戲。
“這就是?！甭萌艘蛔忠活D地說，“閃爍著的楓葉林嗎？”
……
“暮羽哥！暮羽哥！再高一點，再高一點.......”林子中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興奮地大叫。
被叫做暮羽哥的男孩在女孩背后用力推著，古樸的秋千懸掛在兩只楓樹之間。在女孩的搖晃下發(fā)出“咔擦聲”。
此時，天空開始下起了小雨，細而長的雨絲斜斜地打在了兩人的臉頰上。男孩再一次將女孩推了出去，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水不斷在他的臉上濺起。雨顯然沒有要停的意思。
男孩想著要不要回去，可是這個時候秋千又再次到了他的面前。
“暮羽哥，不要停??！”女孩轉頭看向明顯慢了一拍的男孩。
于是他伸手再去推，女孩在歡笑聲中又一次被推得更高。
女孩想象著她是一個公主，王子依然稚嫩的手推著她的后背，一次又一次的將她推上天空。楓葉鋪就的地面不斷向她遠離?！澳河鸶?，我又掉下來了!”
“哦！”男孩有些遲疑地將女孩再一次推了出去。
他看著自己的手，手掌與女孩后背接觸時，有一種極軟極軟的觸感，很嫩的腰骨像是融化在了肌膚之中。
兩人沒有注意到的是——秋千與枝頭的“咔擦聲”越來越大。
“再高一點！再高一點！”女孩叫得越來越興奮。女孩的聲音又一次恰到好處地把奇怪地“咔擦聲”蓋了過去。
“It is wonderful my life
Please could you kiss my name
When the music is over
Turn off light
It was such a sweet time”
女孩扯著嗓子唱，有些跑調，可還是很好聽。
“碧兒，你在唱什么？”男孩在推女孩的時候問。
“大灰狼與兔子的故事。”女孩在最高處回答。
“聽著很歡快?！?p> “因為是戀愛故事啊！”女孩哈哈大笑，于此同時她的笑聲沒有蓋住那奇怪的“咔擦聲”，秋千上面晃蕩的草繩終于在數(shù)十年的風吹雨打下承受不住兩人瘋子一般的玩法，不知道是草繩扯斷了樹枝還是樹枝把草繩給帶了出去。
總之碧兒在最高處從木板上面斜著飛了出去。
雖然在空中的時間很短，但那種完全脫離地面的感覺包圍了她。
所以她展開雙臂，幻想著自己正在以鳥的姿態(tài)飛行。雖然直直地往下墜，但她卻睜開了眼睛。
興奮又害怕！
可是沒有掉在地上的感覺，實際上她的視角忽地抬高，眼中變魔術一樣的從地面變成了半邊楓葉林和半邊漆黑的天空。
空中的兩人稚嫩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了，碧兒紅著臉抬頭看著男孩的后背，的確找到了她想要找的東西——羽翼。
那羽翼還顯得很小很小，只占了男孩后背的一小塊，但它確實是從男孩的脊骨里面探出來的，像是從蛋殼里面探出來的腦袋，稚嫩卻動人。
同時男孩的羽翼開始拍動，兩人就著夜色升入空中。
“就知道暮羽哥會飛了，居然瞞了碧兒那么久?！?p> 被叫做暮羽的男孩假正經(jīng)地抬起了頭，不敢看那紅紅的臉。他也不知道到底只是發(fā)燙還是已經(jīng)紅了，耳邊總感覺熱熱的，似乎很害怕被別人看見自己緋紅的臉，只是繼續(xù)往上飛去……
此刻他們已經(jīng)飛到了楓葉林的上方，五色的光芒仿佛被他們踩在腳底。流動的空氣中，金色羽翼拍打這將他們抬起。
被楓葉林掩蓋的城堡隱現(xiàn)出來，碧兒伸手去摸城堡上閃耀的燈，遠處的山崖上投影出巨大的影子，暮羽也把手伸了過來，稍大一點的手掌遮住了另一個小手，遠處的影子也換了一個。
“不行！我要看自己的手！”碧兒說著將手移到暮羽前面，開心地轉頭去看山崖，“怎么還是暮羽哥的？”
“好像是——我的手比較大的原因?！?p> “那暮羽哥挪開，不要在我的手前面或后面。”碧兒說。
“那好吧！”暮羽將手挪開，一雙有些嬰兒肥的小手在懸崖壁上顯現(xiàn)出來。
“說，暮羽哥還有什么瞞著碧兒！”
“碧兒，你不知道的可多了！”暮羽說，“那里，就在那里！鳳族擁有著精靈的傳送方陣！”
碧兒順著暮羽手指的方向，方向的末端歸于黑暗?！笆裁绰铮髅魇裁炊紱]有！”碧兒不解。
“不，那里有的，我聽長輩說起過的，只要是東方的土地——鳳凰的羽翼將帶你去旅行，旅行到任何地方！碧兒有想去旅游的地方嗎？”
“那……碧兒想去看那邊！東方的最東面，是太陽升起的地方！”碧兒極目向遠處望去。
“我知道那里，東方盡頭，世界的最東面，傳說太陽從那里升起在西方落下，我也想去，可是太遠了……”
“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碧兒提議。
“那個，現(xiàn)在可能不行……”
“為什么啊？”碧兒不解，“不是說可以到任何地方嗎？”
“但是我也沒有找到過，就聽他們提起過幾次?！?p> “那我們去找！”
“但是家里面不讓去?！蹦河痫@得為難。
“暮羽哥問過了？”
”嗯......”暮羽感覺到一對直勾勾的眼睛。
”那我們可以自己去找！”碧兒提議道，“這樣就不用管那些大人了！”
“那好吧?！?p> “哈哈~”暮羽哥的聲音都聽不見了。“沒事的哦，暮羽哥開心，碧兒就開心了！”碧兒悄悄對著燈做了個“比心”，幻彩的燈光下，不遠處的山崖中霓虹的燈光涌現(xiàn)一片陰影，小小的“比心”在壁崖上變成一片巨大的影子。碧兒對著遠方的陰影發(fā)呆。
“碧兒快看那里！我的兔子。”旁邊暮羽顯然沒有注意到遠方的“比心”。真開心地向別人展示那只巨大黑兔，“認真看哦！”說著將兩只拇指動了動。
“哇！還會動耳朵呢！”碧兒說著小心地將自己的比心收好。
多年之后男孩的已經(jīng)把這段記憶給淡忘了，他只隱約記著那時候的自己和女孩做了一個好大好大的承諾。承諾是什么呢，男孩抱著自己的頭，看著離開岸口的航船升起旗幟，逐漸消失在日落的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