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永輝超市回來，我就努力在平復(fù)情緒，整理思緒。
可是怎么辦，我真的不擅長權(quán)衡利弊。
擺在我前面的兩條路：告訴張磊那個女孩子的事情，或者不告訴張磊那個女孩子的事情。
告訴張磊的話，好處是張磊可以免受蒙騙，及時止損。
自私一點兒想，這樣一來，張磊就不再屬于任何女人，我就可以有理由繼續(xù)保持現(xiàn)在這樣和張磊聊天開玩笑的狀態(tài)。簡而言之，我就暫時不會失去張磊，而且搖身一變成為張磊身邊最親密的女生，以張磊同桌的身份。
告訴張磊的話，只有一點壞處，那就是張磊會傷心，張磊會很傷心。
我的世界從來沒有這么動蕩過。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我當(dāng)然也會有這種邪惡的想法，如果可以把張磊據(jù)為己有，我有什么理由不告訴張磊真相呢？
張磊，我那么那么喜歡的男孩子。
可就是因為他是我那么那么喜歡的男孩子，所以我選擇不告訴張磊。
只有一點壞處，張磊會傷心，這對我來說就是致命的壞處啊。
不管張磊有女朋友這個事實讓我多痛苦，我都不希望張磊難過。
哪怕是讓他活在被欺騙的世界里，那他至少現(xiàn)在是快樂的，會在逛超市的時候溫柔地哼著小曲，我不忍心破壞這樣的張磊。
我真的不擅長權(quán)衡利弊，也不擅長為自己著想，也不擅長把眼光放長遠(yuǎn)，我就只看得到張磊眼前的這一點幸福，并且想要把它們守護(hù)得很好，僅此而已。
我反復(fù)摩擦著張磊給我的數(shù)學(xué)筆記本，再開學(xué)我就沒辦法把它占為己有了吧，如果以前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地騙騙自己的話。
認(rèn)識張磊以后，人生中第一次不盼望開學(xué)。
可是該來的還是來了。
認(rèn)識張磊以后，人生中第一次張磊比我早到教室。
沒來由的壞脾氣。
我該以怎樣的姿態(tài)面對張磊呢？
明明不是我做了對不起張磊的事情，我卻不敢再直視張磊的眼睛。
我很掙扎，也很煩躁。
“張磊，你的數(shù)學(xué)筆記本?！蔽也磺樵傅貜臅锾统鑫乙暼粽鋵毜臄?shù)學(xué)筆記本，今天以后我再也不能昧著良心擁有它了。
有關(guān)張磊的一切，我都不能再覬覦了。
想想就心塞。
“嗯?！睆埨诳纯次?，并沒有伸手。
“接一下啊，給你舉著呢?！蔽覜]好氣地把數(shù)學(xué)筆記本扔到張磊桌子上。
瞬間后悔。
那可是張磊從初中到高中一筆一劃親手記好的數(shù)學(xué)筆記本。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這么大火氣干啥？”
果不其然地，張磊轉(zhuǎn)過頭來狠狠瞪了我一眼。
心虛。
“這不是……舉累了嗎？”
“什么意思？”張磊睜大眼睛看我，嚴(yán)肅認(rèn)真的表情。
“還你。”
我低下頭，不能再看張磊的臉了，不然我可能會忍不住誘惑把事實真相一股腦倒出來。
張磊，我不想傷害你，所以，你最好也別拿你的美色來招惹我。
“你都會了？”
我會沒會關(guān)你什么事兒？少在這里狗拿耗子亂我心扉。
沉默，良久的沉默。
沉悶，良久的沉悶。
壓抑，良久的壓抑。
我感覺自己被張磊犀利的眼神和強大的氣場團(tuán)團(tuán)圍住，無處逃竄，快要不能呼吸。
好吧，我繳械投降，艱難地?fù)u搖頭。
我要是看看筆記就能把數(shù)學(xué)全部學(xué)會，怎么會被班主任扔到倒數(shù)第一桌？
“那你干嘛還我？”
本來也不是我的啊，你的一切，從來不是我的，以后也沒辦法成為我的。
我深深地吸氣，深深地呼氣。
“你接著用啊，我又沒管你要?！睆埨谡f著又好脾氣地把數(shù)學(xué)筆記本放到我桌子上。
張磊，別以為一本數(shù)學(xué)筆記就可以收買人心，早晚都要還回去的東西，我才不稀罕要。
相比于得到后再失去，我寧愿從來不曾擁有過。
“老拿著別人的東西，不好?！蔽覜_張磊搖搖頭，輕輕把它放回去。
“有什么不好？”
“拿人家的……手短。”
張磊冷冷地哼了一聲，云淡風(fēng)輕冒出來只有張磊才說得出口的話：“本來就短，別掙扎了?！?p> 這話說的，真的很張磊。
臭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說八道且一本正經(jīng)。
可是為什么我生氣不起來呢？
認(rèn)識張磊以后，小時候的困惑一一重現(xiàn)江湖。
比如，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隱身術(shù)呢？
葫蘆兄弟里的六娃用隱身術(shù)偷走蛇精的法器，張磊也有隱身術(shù)，它可以用隱身術(shù)偷走我的暴力，我的憤怒。
“我這手還能長呢?！?p> 我看看我的小胖手，好吧，我騙你的，手是遺傳，張不長了。
“別長了，和小熊掌似的，剛好和你右嘴角的金縷紋匹配啊，以后你就往小熊維尼的方向發(fā)展，多適合你，智商也配?！?p> 張磊，你說話這么欠，你小時候，媽媽沒少打過你吧。
張磊，你說話這么欠，你小時候，交不到小朋友吧。
張磊，你說話這么欠，你小時候，肯定被老師提拉到門口罰站吧。
“張磊你不叫它小樹杈了？”我長嘆一口氣，連懟人的心情都悉數(shù)喪失。
“給你整個高大上的名字，不然你看見我跟看見鬼一樣?！?p> 張磊仍對元旦那天我的落荒而逃耿耿于懷嗎？
原來不止我一個人對那個夜晚念念不忘心有余悸啊。
期盼了那么久能和你有一次偶遇，卻是一場讓人再也不能往你的世界里邁進(jìn)一步的偶遇。
“本子拿回去用吧，送你了。”
“送我了？”我看看張磊，敗下陣來。
好吧，我碰過的東西你不稀罕要，我知道。
“明天就考試了，今天晚自習(xí)有不會的地方還可以問問我?！睆埨跍厝岬拿佳郏统恋穆曇?。
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好？
“有人讓我對你溫柔點兒，不然又把你嚇跑?！?p> 那個人？
如果是因為那個人才施舍給我這些溫柔的話，張磊你倒是不如對我發(fā)脾氣，我可能會更好受點兒。
“英語單詞是每天背一個單元嗎？”
怎么突然問我英語單詞？也是因為那個人的特別交代？那個女人就這么看不起我嗎？還是她對自己的魅力過于自信？
又或者，張磊你給足了她安全感的吧。
我眼巴巴地看著張磊，說不出一句話。
張磊尷尬地?fù)蠐项^：“反正也和你做不了幾天同桌了，關(guān)心一下嘛?！?p> 據(jù)可靠消息，這次考試后就要安排社團(tuán)重修的事兒了。
果然，張磊也聽說了。
“奧，那又怎樣？”
“怎樣？咱倆打賭了呀?！睆埨谇逅匦π?，像深秋的風(fēng)，輕輕涼涼。
怎么像個小孩子一樣，對一場小小的賭局那么執(zhí)拗。
打賭？
什么時候？
不記得了。
我一臉狐疑地看著張磊。
轉(zhuǎn)校生的張磊啊，你肯定都不知道我是有名的賴皮大王。
“元旦聯(lián)歡會的時候，拉勾蓋章過的，別想反悔。”
這次換我笑了笑：“我說話從來不算數(sh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不可以?！?p> “為啥不可以，我就不信你說到的事就一定做到？”
張磊你敢保證你從小到大說到做到無一遺漏嗎？包括童言無忌的夸下?？?，甚至包括說夢話時無意的承諾。
“我拉過勾蓋過章的事情，就是說到做到?！睆埨诳粗矣邪逵醒垡蛔忠活D地說。
那么認(rèn)真干嘛？
我又不是你。
“好，選社團(tuán)的時候我就和林克換位置?！睆埨?，我那天晚上就想要逃離有你的世界了，我還沒想要死皮賴臉糾纏你一輩子。
這個地球上，我在誰面前都可以說話不算數(shù)，但我不想對你這樣。
人生中第一次，我可以對整個世界耍賴皮，僅有的一點認(rèn)真和守信，只想給你。
因為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是我的特別存在，所以我把所有特權(quán)都給你。
這些你都可以不屑一顧，不珍惜，甚至不知道。
就算這樣，我也會一股腦地偷偷把它們?nèi)o你，你一出場，在我的世界里就是唯一的一位VIP。
“這次成績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出來了嗎？”
“你不知道老師們每天加班到后半夜，沒日沒夜地以閃電般的速度判卷嗎？”
“怎么那么拼？”
“河北考生和河北的老師，不拼能行嗎？”
“也是啊，河北的考生壓力太大了?！?p> 上個廁所都能聽到這些噩耗，這個世界真是無處可逃。
“這么大的省，這么多的考生，競爭到頭破血流，誰敢不玩命啊?！?p> “這就是生在高考大省的無奈啊?！?p> “拼就完事兒了，別想太多?！?p> 從廁所出來到教室的這段樓道里，聽到的都是這些聲音。
考試成績，真的出來了嗎？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成績?！睆埨诎岩粡埍愫炠N到我書箱上。
“我的？”我皺皺眉頭，狐疑地看著張磊，甩甩手上的水，張磊從來不都是等著我去辦公室記成績的嗎？
難不成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張磊原來這么討厭我，這么迫不及待地冒著被全校女生圍追堵截的風(fēng)險，也要在第一時間把我的成績單明晃晃地擺在我眼前。
虧我還煞費苦心委曲求全的在臭氣熏天嘈嘈雜雜的女廁所躲了那么久。
“考這么差，難不成，我的？”張磊微微仰頭，睜大眼睛看看我，眼角眉梢都飽含深意。
“專門替我記成績？這是你……最后的溫柔嗎？”我說的盡量委婉，我不想把張磊對我的嫌棄搬上臺面，這對我來說太殘忍。
“想多了?！?p> “178？”我拿起書箱的標(biāo)簽，怎么會是178？“張磊，你是不是記錯成績了？”
“沒有?！?p> “這肯定不是我的成績啊，年級前二百名？”我把便簽扔到書箱里，我就知道指望不上張磊的，“你也太不走心了，知不知道驚喜過后是更大的失望？”
“失望啥？你就是前二百里面的?！?p> 不存在這種可能性的。
“數(shù)學(xué)86分嗎？怎么可能？”我看看張磊給我記的成績單，怎么看怎么不對勁。
張磊抬頭一臉無語地看著我，“怎么不可能？這次數(shù)學(xué)試卷這么簡單，白癡都能上90分吧?！?p> “我沒上90分啊?！蔽冶牬笱劬u搖頭，差4分啊。
“這不正常嗎？”
正常。
“二卷。”張磊說著把一沓試卷放在我桌子上。
我看著張磊，政治都學(xué)到哪里去了？隱私權(quán)學(xué)過沒有?。课倚枰粋€解釋。
“課代表把你的數(shù)學(xué)二卷扔我桌子上，我就看了一眼?！?p> 騙鬼呢！
明明一直都是扔在我桌子上的。
張磊你那副冰山一樣的板起來的臉往那一拉，哪個不要命的課代表敢往你那扔卷子？
想嘲笑我就直說，編造這種小兒科的謊言真的很不高明。
“座位……先不用和林克換了?！?p> 我看著張磊。
張磊你可千萬別說舍不得我這一類的話，不然我真的會覺得你是謊話精。
“課代表總把你的卷子扔我這里，換了座位我還得給你送卷子，麻煩?！?p> 我承認(rèn)，內(nèi)心是有驚喜的，且這種驚喜差點兒沖昏理智。
“奧，換了座位，卷子就不會扔你那了?！?p> “我數(shù)學(xué)筆記在你那里，你換座位，我要筆記很麻煩?！?p> “在我還你數(shù)學(xué)筆記之前，都不用換座位嗎？”我看看張磊：“那這筆記，我不還你了。”
“想都別想。”
我就知道，張磊你帥不過三秒。
然而更讓我覺得驚喜的，是我的英語成績。
“我英語，竟然及格了?！?p> 人生中，有史以來第一次。
“才95分得瑟啥？”又是鄙視加嫌棄的語氣。
我感覺張磊以后結(jié)婚有小孩，一定要媽媽對孩子進(jìn)行家庭教育。不然張磊這樣的毒蛇爸爸，很打擊孩子學(xué)習(xí)的積極性的。
我甩甩受傷的手坐在座位上，“張磊你怎么知道？”
果然吧，張磊果然偷看我隱私，這是學(xué)霸們的通病。
“寫一遍還記不住，你以為我是你嗎？”
好吧，我承認(rèn)，你不是。
“我就這么猝不及防地進(jìn)前二百了？”我歪著腦袋盯著成績單一臉的不可思議。
我好像一時間還不能從千年學(xué)渣的身份中轉(zhuǎn)化過來。
“進(jìn)前二百只能上個本科，你有點兒追求好不好？”
“下個目標(biāo)?！蔽矣鴱埨诘哪抗?，下個目標(biāo)能不能說保持178，張磊肯定會覺得我沒出息，我不能這么沒志氣，“下個目標(biāo)，前一百?！?p> 張磊勉強點點頭。
“我總覺得，很不真實，就是踩狗屎運的那種不真實?！?p> “你對自己有點兒自信行嗎？”
自信？
自信也是需要實力的。
“你努力了，付出了，不應(yīng)該進(jìn)前二百嗎？”張磊的反問直擊靈魂。
對呀，我已經(jīng)在臭屎坑里摸爬滾打這么多年了，就算是走狗屎運也該輪到我走狗屎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