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有一條河。
越往遠處延伸,河道越寬。
河兩邊長著茂盛的草,零星的矮樹,但葉子濃密,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個披著蓑衣的老人站在河邊。
河面反射著陽光,一片白茫茫,望不到盡頭。
風吹過,這風景就像掛在墻上的山水畫,漣漪波動,“大好河山,風景如畫”。
“這就是額爾古納河!”鶯兒高高地抬起手臂指著遠處的河,“遠處都是。”
“嗯,跟你昨天說的地名一樣?!?p> “是的,我們的地方就是額爾古納,河是根據(jù)地名起的。大家都這么叫它。”
“唔……”尹永田還是有點茫然,他不知道腳下的土地,具體在地圖上什么位置。
高中的時候,地理書上好像有這么個地方,本來中國就很大,怎么可能每個地名都記得呢?
沒有想到有這一天,自己竟然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且還不是一個時空。
“田哥,喝點?!彼f給尹永田酒囊。
尹永田打開木塞,湊到鼻子跟前,是昨天喝過的馬奶酒。
一股清香的奶酒味沖鼻而來,才喝第二次,就喜歡上這酒了。度數(shù)低,入口香甜。
真是入鄉(xiāng)隨俗呀,他已經(jīng)想象到自己日后成為一名蒙古漢子。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但是,他要在這里一直待下去嗎?
大學還沒有上完,父母找不到他會傷心,這可太難了。
他還沒有想好。天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放羊,生活有些單調(diào)了。
鶯兒看出來他有心事,說道:“下次帶你去河邊走走……我教你騎馬吧?!?p> “好吧!”他不想讓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鶯兒。
其實他以前騎過馬,在云岡石窟前,十塊錢騎一下。
那馬是調(diào)教好的,主人不牽韁繩,它也不會走遠。
它會沿著固定的路線跑一來回,不超過二百米。
他喜歡馬,小時候聽父母說,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家里有一匹白馬,因為不能干活了,被賣掉了,他覺得那匹馬好可憐。
他同情白馬的命運,怪父母賣掉它。很遺憾他沒有見過。
所以從小對馬就有好感,所以第一次騎馬時非但不害怕,而且還很興奮。
人只要對什感興趣,做起來就比較容易。
他騎過的馬是一匹普通黃色矮馬,那是在旅游景區(qū)的大門口,有專門牽著馬讓人騎賺錢的農(nóng)民。
在農(nóng)民大爺?shù)膸椭驴缟像R的,剛開始大爺擔心他害怕,要牽著馬帶他。
但他覺得被牽著太慢,沒意思,他跟大爺說:“能讓它跑起來嗎?”
大爺很樂意,痛快地說“行”。
用小鞭子在馬屁股上一打,馬兒先是前蹄高高抬起,他一下子腎上腺激素飆升,驚險刺激。
馬兒沿云岡石窟前的石板路快跑起來,穩(wěn)穩(wěn)的。
他緊抓韁繩,還沒等他考慮怎么讓馬停下,跑了百米左右,它就自己折返了,到了主人面前停下來。
馬兒果真聰明,馴服。
鶯兒的馬高大,通體烏黑。他不懂馬,但他看著馬長得好看,健壯,覺得是好馬。
好比徐悲鴻畫中的駿馬,又像唐代大畫家韓干的《照夜白圖》里的馬——唐太宗的馬,萬里挑一。
這匹馬,沒有“照夜白”,那么彪壯。
肚子略小,身體骨骼堅實,比如肩胛骨游離緣粗厚,肩胛岡平直,肌腱和韌帶長得很好,毛色光亮,整體非常健美。
打個響鼻都像年輕人咳嗽一樣響亮。它頭部和脖子后的長鬃,濃密而長,披散著;兩只耳朵精神抖擻;
兩只大眼睛晶亮有光;它的胸膛,寬闊無比;肌肉結(jié)實,鼻孔寬敞,像雕刻的一樣;
粗粗的尾巴翹起來,彎個弧度再垂下來;四個圓蹄,堅硬而勻稱。
體態(tài)秀麗,回一下首,覺得它動作優(yōu)雅靈敏。
“阿布叫它烏雅駒,我叫他烏雅?!柄L兒用手輕撫烏雅的頭,烏雅也親昵地用臉的一側(cè)蹭鶯兒的肩膀。
尹永田也用手撫摸它的臉。
它用臉推一推他的手,像拒絕陌生的他。
“敢騎嗎,來吧?”
“嗯,其實騎過一次,它真漂亮,我喜歡?!币捞锊谎陲棇跹诺母杏X。
“哦,那太好了,也許你學會后,騎的比我還好?!柄L兒興奮地說道。
“很久以前騎過,現(xiàn)在不敢保證還會,試試吧!”
尹永田接過韁繩,這個馬太高了,怎么上去,他想了一下。
看到馬鐙,應該先左腳踩上去。他用左手抱馬的背,但是馬太壯了,他胳膊伸直也使不上勁兒,摟不住光滑的馬背。上馬失敗。
“看來你忘了怎么上馬了?!?p> “哦,時間太長了,我忘了?!彼f道。
“我教你,左手抓住韁繩,左腳蹬上馬鐙后,右手抓住馬鞍后邊,左腿輕輕使勁,緊靠著馬身子站起來。
然后右腿跨上馬背。輕輕地坐到馬鞍上,不要猛坐,那樣烏雅會不適應。
坐好好后兩只手抓緊韁繩,左手輕抻一下告訴它向左走,右手抻一下向右拐。就這樣了?!?p> ……
鶯兒耐心地教他每一個動作,她上馬和下馬的動作靈敏如燕。果真不愧是是馬上的民族,就跟玩一樣。
尹永田按照鶯兒的方法,一下就爬上馬了,他還得多練習。
坐在高大的馬上視覺好,能看到所有的羊。
面前的草地,拂面而過的草原風,在這里學騎馬,詩一般的浪漫。
“兩只腳輕輕踢一下它,給他一個信號,它就出發(fā)了。想要停的時候,兩手拉一下韁繩?!柄L兒耐心地給他講。
“好的?!彬T在烏雅的背上,手掌按在它堅實的肋骨上,感受到它的健壯。
烏雅小步挪動它的腳步,似乎在適應尹永田的體重。
他提高嗓門:“駕!”烏雅小步走起來,它的頭隨著步伐輕輕地一抬一抬。
尹永田很興奮。他喜歡騎行比如自行車,摩托,但騎馬更有意思。
比起機械的交通工具,馬是有血有肉的動物,騎馬更有駕馭和征服感。
他又提高嗓子:“駕!”。烏雅邁開步子跑起來,迎面的風就大了。
它矯健的步伐踏著草地都能發(fā)出“噠噠”的聲音。
速度讓尹永田覺得興奮刺激。鶯兒微笑地看著他,欣賞又擔心他摔下來。
騎馬跑的離鶯兒遠了,尹永田想往回走。
但他不知道怎么使喚烏雅,就向后拉了一下韁繩,把握不住力度,勁使的太猛。
太突然,烏雅意會他這個指示的意思,它猛地停下,身體往下一沉,一個急剎左轉(zhuǎn)掉頭。
尹永田因為沒有經(jīng)驗,腿沒夾緊馬背,在慣性的作用下,整個身體向馬下栽倒下去。
韁繩也從他手里滑掉。
他倒是反應快,落地的瞬間,眼看臉要蹭到地,用胳膊肘一墊,頭一歪,左半臉還是重重地蹭到草地上了。
草地雖軟,但是慣性加上重力,身體重重摔在地上。
胸部震的疼,左臉,額頭側(cè)都感到擦傷的疼。兩胳膊肘也有擦傷。
這一摔把鶯兒嚇壞了。她飛奔過來,著急地反復問道:“怎么樣,你怎么樣,摔到了哪里?”兩手就要扶起他。
尹永田說“等等”。他疼得起不來,于是翻過身體,仰面躺地上說:“緩一下再起?!?p> “哎呀,你的臉破了,流血了!”鶯兒驚慌失措地說。
她忍不住用手去摸傷口,看一下深不深。
他疼的叫出聲:“啊……,應該沒事吧?!彼故窍雽捨窥L兒。
他用手摸自己的臉,手指碰到的地方很疼,而且手上沾了點血。
看到鶯兒擔心的表情,他說:“不要緊,不要緊,只是擦傷,一點兒血,擦一下就沒了。”
“哦,必須馬上回去,給你臉上抹點藥.等一下我趕羊群,咱們一塊回。”
鶯兒著急地拿起鞭子,把零散的羊兒聚攏到一起。
老麥也很懂主人的話,跑來跑去地照顧羊群,防止掉隊。
她讓尹永田騎上馬,鶯兒讓尹永田坐在她后面抱著她。他有些尷尬,雖然身上疼,顧不上不好意思了。
鶯兒也著急,沒別的辦法,這樣最快。
烏雅載他們兩個人重量沒問題,它也似乎意識到把主人的朋友摔傷了,特別順從。
鶯兒身上的香味和自己臉上的鮮血味兒混合在一起鉆進他的鼻子。
擦傷的手掌輕輕抱著鶯兒纖細的腰,疼痛似乎減輕了,胸前和臉上的痛在風的吹拂下,也減輕了。
雖然他想趕回到蒙古包躺一會兒,但此時他想在路上的時間再長一點。
天色沒有黑,但太陽也距離西邊的山頂也不遠了。
天邊的云朵兒一邊開始發(fā)暗,一邊被夕陽烤的焦紅。
晚風徐徐地吹來,晚霞越來越紅,遼闊的草原上,羊群急速前進。
此時,他倒愿意忘記身體的痛,為這風景作片刻停留。
但鶯兒的臉色沮喪,她只想趕快回到家,給尹永田處理臉傷。
“不要擔心,我沒事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那么疼了。回去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他想讓鶯兒的心情好起來,不再沉重。但此時她還在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尹永田。
所以怎樣心情也好不起來,只想趕快回到家里。
忽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對這個才認識了一天的陌生男人如此擔心,瞬間情愫萬千。
像有根細繩將她的心拴住,輕輕拉一下,就會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