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青道教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門口有一個斷腿少年,抓住道士就問他手里的玉簪,說里面有人。但是無人瞧出來玉簪的奧秘,大家都認為那不過是個普通簪子。可進進出出的人都要被纏上一番:趕他吧,蒼生有難,不可不憐憫,留他吧又不能解決問題,而且有點讓人厭煩。
方越麒早早知道此事,第一時間趕過去勸說,可白珉也不肯交出簪子讓他帶給長老,也不肯離開。方越麒萬般無奈,搖頭離開。
幾天后,方越麒萬萬沒想到此事驚動了琴磯長老。
長老那天正好出山。白珉見一位仙氣卓然,滿頭銀發(fā)但容顏宛如二八少女的道姑出山門,他沒有被極具神圣感的外貌嚇退,一如既往地上前求助。
“……毫無靈氣、法力,只是凡物?!遍L老緩緩開口,一眼掃過白珉,心念:不是附魔失心,這孩子除了一身的傷,心智都相當(dāng)正常。那他為何不依不撓?
“何出此言?”長老耐心問他。
白珉知道長老是疑惑他為什么認為里面有人。他堅定看著長老,答道:“生死關(guān)頭,家母囑咐。小妹一定在里面?!?p> “……你母親一定是弄錯了。我博覽群書,遍歷人間法寶,怎么會不識得?”長老淡淡開口,連聲音都頗有距離感,“無中生有,擾亂弟子清修。只當(dāng)你還小,不懂事,快快下山去吧?!?p> “我沒有無中生有!我親眼看見的!”白珉失態(tài)大吼。他接連幾天被否認打擊,已經(jīng)瀕臨崩潰邊緣。
長老耐心有限,冷冷瞥他一眼,向身后守門道士吩咐道:“把他拉走?!?p> 白珉就這樣結(jié)束了在青道教門口當(dāng)?shù)谌齻€看門人的生活,但他沒有放棄。再上山會被趕下來,他就在半山腰上幾條大道上等。實在沒有辦法了,他不知道哪里可以去,誰人可以求救,像那晚淹在湖水里被拖行,喘不上來氣,發(fā)不出求救的聲音。
他不光問偶爾沒有御劍飛行的小道士,還問路過的農(nóng)人山人,可還是一無所獲。他坐在山石上呆呆看著夕陽下墜,感覺自己也如跳下山崖般下墜。
“酒肉那個香咧~哎誒~這山上的道士他不懂咧~”飄來的唱得極其喜感的歌緩解了他的低落心情。
未見其人,先聞其歪歌。白珉定定向歌聲方向望去。一穿著破破爛爛的道袍,拎個大酒壺的光腳道士從山路彎彎處一步三搖地晃上來。
“美嬌娘那個香咧~哎誒~我老不死的師鍋,他不懂咧~”
道士頭發(fā)花白,雙頰紅撲撲的,臉上還掛著白珉無法描述的笑容。他看著約莫耳順之年,行為卻像那些在外面瞎混的青壯年。他走著走著,不出白珉所料地絆倒了。白珉以為老人家會躺地上緩緩。
這幾天他老是跑出來,現(xiàn)在行動幾近自如,他敏捷地跳下山石,走上前。
誰知那老道猛地蹦起來,把白珉嚇了一跳。
“???香香!你怎么來找我了呀~”老道一個熊抱,附帶在他背上搓幾把,“怎么瘦了呢?”
白珉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老道到處摸的手已經(jīng)順到他胸口去了:“嗯?!我要找你們媽媽去!怎么把我的香香餓平了?!”
……
老道被白珉推得一個趔趄,疑道:“怎么香香瘦了力氣卻這么大…………不是,你哪位?”老道站定,揉揉小眼,再瞪大眼縫,再瞇起綠豆般的小眼睛。眼前香香的倩影沒有了,出現(xiàn)的是個十三四的小少年。
“哦哦,小兄弟,不好意思了啊?!?p> 他仰頭一口酒,剛要繞過白珉,被白珉拉住了。
“老道長,你認得這個簪子嗎?”
老道瞇起綠豆眼,疑惑地問:
“你娘的?”
“嗯!”白珉驚喜地猛點頭。
“我和你娘在哪個樓哪個院見過嗎?你來問我這個不務(wù)正業(yè)的老道。”他無情打碎白珉的希望,轉(zhuǎn)身要走。
白珉聽了他的話,一時沒明白。待反應(yīng)過來,他氣得追上來一個拳頭打老道背上。
“不許侮辱我娘!”
“哎喲!你個倒霉孩子!給我把老骨頭給打撒嘍!”老道呲牙咧嘴地揉背,抬頭看了眼白珉,忽然道:“小兄弟,我們今日有緣啊!我見你……”
“印堂發(fā)黑,必有血光之災(zāi)?”
“哎對對對,要不要我給你……”
“祖?zhèn)髅貙?,幫你消?zāi)避邪?”
“……小兄弟,搶老人家的話可不是好孩子?!崩系捞统鲆粋€中空的刻圖刻字的石盤,正中間懸一根綠瑩瑩的玉針。白珉沒有想到這么不像樣的老道還拿得出這么像模像樣的寶器。
“我可不是要賣勞什子祖?zhèn)髅貙?。你把手放上去,老道我給你算一算。”老道佯裝目眺遠方,把他短茬茬的白胡子硬是捋出幾米長的感覺。
“我沒錢。”白珉看他裝腔作勢,直截了當(dāng)?shù)馈?p> “嘖,小兄弟,這樣想老人家也是不對的!”老道的綠豆眼射出震驚委屈的目光,“你還這么小,我怎么舍得讓你拿錢呢?你看我是這樣的人嗎?”
“真的不要錢?”白珉也對這法寶感興趣,正想讓他算算怎么破開現(xiàn)在的困境。
“童叟無欺!”老道拍著他瘦嘎嘎的排骨保證。
“你不用給我算,我只想知道怎么使用這神器?!彼位问掷锏聂⒆印?p> 老道剛要開勸,看到他堅定眼神,嘆了一聲:“那把你那’神器’放石盤上吧。先說好了,沒有結(jié)果可別怪我騙你,還有,免費就這一次,我也是要吃飯的!”
白珉未等他叨叨完,就把簪子放在石盤上,屏氣凝神地盯著石盤。老道搖搖頭,開始頭搖手晃,嘛呢嘛咪地亂念叨。白珉聽了他的咒語,忍著笑斜乜他:……這不是娘拜佛念的咒么……這老道士,騙人也不騙完整!不敬業(yè)!
“有了!看!沿西路走——”老道指著石盤,懸著的小針指向了西方。
“向這邊去,你就可能找到識得你這’神器’的絕頂神人啦!”老道笑嘻嘻地看他,手不動聲色地迅速收回石盤,以及上面的簪子。
“不要騙我!”白珉沒聽出他話里的嘲諷,看向西邊,那里有一條荒廢小路,雜草叢生。他回過頭來要拿簪子,卻見老道兔子般火速跑開。
“騙子!你還我東西!”白珉拔腿就跑,但他腿腳傷勢到底沒好,不如這個跑路慣了的老道靈活。白珉后知后覺:難怪老騙子說好不要錢,他要的是東西!
他眼看著老道要跑遠了,氣得邊跑邊吼:“那是我娘最后留給我的東西!我求……”
這幾天下來白珉沒再說里面有人了,實在沒人信。他后半句還沒喊出來,就見跑遠了的老道一個急轉(zhuǎn)彎,火速趕回來。
?。???剛剛有雷劈過嗎?良心發(fā)現(xiàn)了?白珉看著老道一點點跑近,在他一丈遠處撐著膝蓋停下。老道隔老遠一臉嫌棄地把簪子拋回來。
“不祥之物??!這里面……居然有……”老道滿臉震驚,想起來就后怕。
“什么?”白珉敏感地捕捉到關(guān)鍵處,立刻追問。
“不說了!小兄弟,后會無期啊!”老道再次屁股著火般跑遠了。
“哎!你還沒說清楚!”白珉伸出爾康手。
這老道,雖沒正形,但也不像完全不靠譜的樣子。他半開玩笑地說她娘是妓子,但確為事實;他一身破爛但法寶卻和他極為不符;還有最后,他竟發(fā)覺簪子里有東西。白珉燃起雄雄希望,只要有一個人發(fā)覺簪子的不同,他就相信,母親沒有騙他,小蓉還在等他。
白珉看太陽完全落山,天色漸漸灰暗,再看向西邊在昏暗天色下的偏僻小路。他決定明天來碰碰運氣。
次日一早,白珉謝過收留他的人家,將簪子貼身收好,出發(fā)一路向西。石盤在路口指向西路,他就沿這條小路去探探。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相信了老騙子,眼下是走投無路之際突然出現(xiàn)一條路,這條路哪怕是冥府之路,他都要走一走。
晨間山里寒涼,一路草叢茂盛,露珠掛了白珉滿身。白珉抱住胳膊,不知為什么越走越冷,前方霧氣氤氳山林,山路隱隱約約,難以分辨。
這山林處處透著詭異,白珉欺騙自己沒看出來危險,仍要繼續(xù)向前。
當(dāng)他被道士們接連打擊,甚至謫仙般的人物也不認得簪子時,他幾乎要相信了玉簪不過是普通簪子,不是靈器法器。那么白蓉在哪里?他親眼看見白蓉消失不見,母親示意簪子,說的“小蓉在那里”縈繞耳邊。
不可能……那群道士不識珠,不認得罷了!
眼下有唯一的一條路,他懷著一如當(dāng)初躍入河流游向地牢的決然:那是母親以命換來的生的希望……那是熠熠螢火中的凌波仙子……他不愿一個人孤身茍活,哪怕有一絲兩人生還的希望,他愿意以命相搏。
敢于放手一搏,便是未來的白家主過人之處。不過這是后話了。
白珉摸索著向前,眼前出現(xiàn)一塊布滿青苔的木牌。他仔細辨認上面刻的字,前面的字辨不清,最后兩字是“止步”。他沒有任何停留,無視木牌,繼續(xù)前行。
前方白霧中勾勒出一個女子的身影。
她背對著白珉,微卷的長發(fā)披散,衣著樸素,沒有戴任何首飾。這是無需任何世俗裝飾的出塵美麗。
白珉淚目,顫抖地伸出手碰她。
“我知道是我的幻覺……
但是,珉兒真的好想娘……”
女子施施然轉(zhuǎn)過身,在白珉被眼淚模糊的目光里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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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芮
小哭包白珉,以后就沒這么可愛啦。 收藏紅豆那個香咧~哎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