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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汝之血聽妖言

以汝之血聽妖言

朝聞駿安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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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1-23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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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聽妖言

以汝之血聽妖言 朝聞駿安 1935 2020-02-06 18:59:05

  八歲的蘇琦躲在草垛里,聽著外面的哭喊與尖叫。

  她哼著歌兒:

  “小兔子啊小兔子;

  今天天色有點早;

  風兒風兒真喧囂;

  兔子兔子一兩錢;

  小丫頭呀三兩錢;

  賣了錢來買牙糖;

  阿弟吃了笑開堂……”

  “啊,?。 ?p>  “滾開!滾開啊!不要過來??!”

  “不要吃我不要吃——”

  她昂起小小的頭顱,繼續(xù)輕聲哼唱:

  “但是阿媽不想笑;

  氣呼呼的像生氣;

  揪著阿姊發(fā)脾氣;

  今天的天色有點早;

  早市的鈿錢卻不早;

  你呀你呀都怪你;

  叫你起得那么早,叫你跑得那么快;

  吃了飯來懶做活;

  偷完漢子還想跑……”

  “妖人,邪道……不對,是怪物!你不是人,你是怪物!”

  “求求你別過來!你去吃他,去吃他啊,??!滾開!滾開啊!”

  “你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法術沒有效果?你究竟是什么……?!”

  “阿蘇阿蘇她好委屈;

  小丫頭眼里淚打轉(zhuǎn);

  阿蘇阿蘇好害怕;

  窗外的影子在傻笑;

  嘿嘿嘿,嘿嘿嘿;

  心善的貨郎來做交易啦;

  童叟無欺人人夸!

  阿蘇肚里餓,阿蘇不敢看;

  阿蘇只能在被窩里聽它哎;

  哎——

  它問阿蘇叫什么;

  它讓阿蘇許個愿;

  它說只要阿蘇敢;

  阿蘇什么都能有……”

  “法師大人救命!”

  “不要唱了,求求你不要唱了!放過我們吧……放過我們吧!”

  “那個賠錢貨死哪里去了,躲得倒快!我早看她傻呆呆的不是什么好東西,半夜不睡覺發(fā)魔怔……一定是她!她就是災星!”

  “死婆娘閉嘴,你會把它……?。?!”

  “但我只是不明白;

  為什么牛兒能吃草;

  為什么阿蘇要吃飯;

  為什么阿爸要打人;

  為什么阿媽會罵人;

  阿媽阿媽別生氣;

  阿蘇沒有要求的;

  阿蘇也不賠錢的;

  阿蘇阿蘇有用的;

  不要不管阿蘇呀……”

  “它,它到底是什么?!”

  “我們明明沒有招惹它,為什么它會突然攻擊我們?以前從未有過這種事!”

  “呵呵,你們還沒看出來嗎,它是不詳啊,它是報應!我早跟老大說過別走這趟單子了!”

  “老東西閉嘴吧你!”

  “噓,噓,先冷靜一下……你們看!它好像真的看不見東西,我們躲起來,先躲這里,快……”

  外面有聲音突然靠了過來。阿蘇聽了聽,似乎是駕車的那幾個阿叔,脾氣壞得很。他們從阿媽手里接過阿蘇時,是把阿蘇直接拽上車的,還瞪眼叫阿蘇不準哭。

  阿蘇忽然害怕起來,嘴里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遠處的慘叫變得零零碎碎起來。

  “然后呢……”

  “噓,先別出聲……”

  沉重的喘息聲。阿蘇能感覺到草垛被重重地壓了一下,草稈們扎到了臉上。她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后仰了一下。

  外面的人頓住了,隨即有什么東西探了進來。那只粗糙的大手徑直掐住了阿蘇腦袋上交疊的胳膊,一股巨力,幾乎將整個阿蘇帶了起來。

  “?。 卑⑻K輕輕地驚叫。她害怕得全身直打哆嗦,腦子里幾乎一片空白。可是奇跡般的,驚叫過后的阿蘇仍在輕唱著歌謠,節(jié)奏不亂,穩(wěn)定持續(xù),即便那歌謠已漸漸失掉了曲調(diào),成為了空洞的低語與囈喃:

  “阿蘇阿蘇是笨蛋;

  兔子兔子是葷菜;

  葫蘆葫蘆裝酒菜;

  貨郎藏在斗篷里;

  買賣等價不便宜;

  它教阿蘇唱支歌;

  唱到太陽起來時;

  阿蘇的愿望就實現(xiàn);

  嘿嘿嘿,嘿嘿嘿;

  你說愿望是什么;

  阿蘇要的很簡單……”

  她顫聲唱著,聲調(diào)越來越高、越來越尖銳:

  “阿弟有用的,兔子有用的;

  阿蘇也有用的,阿蘇不要被扔掉;

  阿蘇不要阿爸走;

  阿蘇不要阿媽哭;

  接我的阿叔不要打阿蘇;

  不是阿蘇沒有用,不是只有阿蘇會害怕;

  你們又不會養(yǎng)兔子;

  你們又不會喂阿弟;

  你們又不會打秋草;

  你們才是沒用的!

  沒用的就應該被賣掉!被扔掉!

  阿蘇要你們?nèi)蝗拥簦?p>  都要扔掉……扔掉??!

  阿蘇才是,最有用的?。?!”

  顫抖。

  阿蘇渾身都在顫栗。

  接著那只掐住阿蘇的大手也開始顫栗。

  有溫熱的液體從黑暗中涌出,灑落在阿蘇的額頭上,很快又停下。接著一切顫栗都停止了,一切聲音也都忽然停止。阿蘇只能感受到自己咚咚狂跳的心臟,和僵直的身子。

  唰啦——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抹光。一抹橫貫整個深邃天空的柔光。

  漫天的星辰都被它擊散,只留下紅色的朝霞。柔光漸明,裹挾寒氣的晨風輕輕染上阿蘇的雙頰,讓幾分溫熱化作了綿長的白氣,徐徐消散在天地間。

  白氣散盡的那頭是一張藏在陰影里的臉。

  “它”有著龐大似座谷堆的身軀,此刻正佝僂下背脊,將狹長的腦袋探至拉開的草垛前,伸與阿蘇面前。

  阿蘇看不清“它”的臉,也看不清“它”漆黑的、似乎每一寸皮膚與肌肉都在隱隱蠕動的身子。駕車的兩位阿叔就躺在“它”腳下,不知為何看上去比昨晚瘦了許多,幾乎要和阿蘇一樣瘦了。

  阿蘇沒有多看,只是掃了一眼寂靜的打谷場,隨后把目光定格在“它”的臉上。她能感覺到,“它”也在看自己。

  “它”深淵般的喉嚨里咕嚕了一聲。

  “阿蘇,有用的……”

  龐大的身軀抖動,開始在刺耳的咯吱聲里崩解、融化、消散。“它”縮回了腦袋,朝阿蘇伸出了一根蠕動漆黑的肢體。那肢體端舉著,黑色黏稠的液體從表面滑落下來,一層又一層,最終露出了一只蒼白纖細的人手。

  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從那黑色的怪物里“蛻”了出來,哪怕僅憑微弱的晨光也能看清他慘白的臉色,和有些失焦的眼神。

  他依舊把手遞向跌坐在草垛里的阿蘇;女孩縮了縮。

  少年微怔,俊秀的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

  此刻的打谷場是那么安靜,那么空曠,空曠得只剩下晨光和濃郁的血腥味。

  于是轉(zhuǎn)身,搖搖晃晃,跌跌撞撞。

  他走向離著最近的篝火。少年重重地坐在地上,順手撿過一只酒囊,掂了掂,朝自己口中灌去。

  一口,兩口,半囊。

  “咳!”他嗆出了聲,酒水灑在熄滅的炭火上,騰起一縷黑煙。

  黑煙之后,是站著小小的阿蘇。

  阿蘇不說話,只捏著衣角,怯怯注視咳嗽的少年。

  少年撥弄幾下炭火,竟奇跡般地重燃了它。他探手烤火,似是很冷,破爛的衣服下隱約可見單薄的身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阿蘇輕聲問。

  “……人嗎?”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以為你當我是怪物。或者說我本來就是個怪物。”

  真是奇怪的人。阿蘇這樣想。

  她咬了咬嘴唇,又問:“昨晚的……是你嗎?”

  “……是?!?p>  “你和它不太一樣。”

  “我們確實不一樣,但,大概也是一樣的?!?p>  “為什么要我許愿?”

  “……”

  少年沉默了一下:“抱歉我不能說?!?p>  阿蘇想了想:“那你要做什么?”

  “我在找一個人?!?p>  他仰脖飲下一口酒,放下酒囊時,火光映出了他眼眸深處的紅色。

  “他叫……沈江歌。”

  “想聽聽他的故事嗎?”

  天終于亮了。于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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