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的大門敞開著,牌匾上掛著白色布條。
昨日,慕容白曜已經被處死了。
盈盈步入府內,見院內棺木的周圍圍著五六個穿喪服的家丁和侍女。
曾經擁有著無上榮光的慕容府,如今卻是人頭零星,凄慘寥落。
“你是誰?”慕容府的管家看見了她。
一個美婦人迎向她:“這是我特地請的道長,您來了?!?p> 她凝視著婦人,那是······她的母親。
慕容夫人的眼里淚光閃爍:“既然道長來了,那就請站在首位,為亡夫超度吧?!?p> 她點了點頭。
送葬的隊伍走在街上,兩旁的行人竊竊私語,紙錢飄散在空中,天際一片蒼茫······
送完葬,已是黃昏。他們踏碎一地的夕陽回到慕容府。
行至廳前,慕容夫人拉住她的手:“請道長等我一下吧。”
她默然。
慕容夫人把家丁們叫到前廳,自己則坐在主位。
“將軍已經下葬了,你們也走吧?!彼搜酃芗遥袄乡?,你去把我準備好的東西分發(fā)下去吧?!?p> 過了一會兒,管家拿了一個袋子過來,一邊分著袋子里的珠寶錢幣,一邊說:“這是夫人最后一點心意,你們拿了就各自回家吧?!?p> 慕容夫人道:“你們愿意留下來幫將軍送殯,我已經很感激了。這是我最后的積蓄,你們去找好一點的人家吧?!?p> 一旁的管家道:“都走吧,都走吧?!?p> 家丁丫鬟們眼中含淚,默默不語,一個個離開了。
慕容夫人又轉向管家:“老鐘啊,你也走吧?!?p> 老管家有點吃驚:“夫人,這·······”
慕容夫人又言:“慕容家已經散了,我也會入寺清修?!?p> 老管家急忙道:“我愿意永遠在夫人身邊伺候?!?p> 慕容夫人搖了搖頭:“老鐘啊,你服侍了慕容家這么久,現(xiàn)在也是回家養(yǎng)老的時候了。”
老管家仍是猶豫。
慕容夫人站了起來:“皇權更迭,氏族興衰。我們都老了,應該從風浪中隱退了,只希望慕容氏的榮耀有人能記得?!?p> 老管家聽完這話,猶豫片刻,向慕容夫人跪了下來,磕了個頭:“老奴拜別夫人!”說罷,走出了慕容府。
一曲盡,終散場。
慕容夫人走了出來,拉住她的手:“隨我來吧?!?p> 慕容夫人拉著她走過院子,在暮色的籠罩下,這個地方對她來說好像很陌生,又好像很熟悉。
慕容夫人帶著她走到里屋,坐在床邊。
她任由慕容夫人摘下面紗,這張臉,和慕容白曜足足有七八分相似。
慕容夫人撫上她的臉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盈盈,我的盈盈······”
她推開慕容夫人的手,起身欲走:“既然夫人已經得到答案了,那我也該走了。”
“盈盈,我們不是故意拋下你的,當時將軍去支援前線,足足打了兩天兩夜,等他再回來找你,才發(fā)現(xiàn)你已經不見了,這幾年我們一直在各處尋你,但是,一直都找不到”,說到這里,婦人忍不住泣然淚下,“直到我們想,你是不是已經、已經······你父親每日都很自責,如果他當時不丟下你,你就不會······”說及痛處,慕容夫人咳嗽了幾聲。
她凄然一笑,那又如何?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們嗎?”慕容夫人咳嗽不止,聲音里甚至帶了點乞求。
她停了停,終是沒開口,走了出去,只留下慕容夫人待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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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慕容夫人一個人來到了城外的瑤光寺。
慕容夫人和寺內住持了塵師太很投緣,如今聽聞她要在寺內清修,師太很樂意幫她安排宿處。
慕容夫人正在房里收拾行禮,一個師太走了進來:“慕容夫人,有貴客來了?!?p> 貴客?誰會在這個時候來看望她?慕容夫人不禁感到疑惑。
慕容夫人跟著師太走到了瑤光寺的后院,那里栽滿了梨花,一眼望去,層層疊疊如同雪一樣。一個身著白色宮服的女子站在梨樹下。
“夫人,我先下去了?!?p> “多謝師太了?!?p> 慕容夫人向前走了一步,問道:“不知姑娘是······”
“慕容夫人還記得本宮嗎?”女子邊說邊轉過身來,那張臉,竟是當朝太后馮曼!
“妾身拜見太后娘娘?!蹦饺莘蛉藙傆鹿蛐卸Y,馮太后走過來扶起了她。
“本宮今日并不是以太后的身份來的,慕容夫人無需行此大禮”,頓了頓,又道,“本宮就是想和慕容夫人敘敘舊。聽說,慕容夫人打算在瑤光寺清修?”
“是?!蹦饺莘蛉说椭^恭敬地答道。
“這樣也挺好,慕容府沒了之后,不失為一個好出路”,馮太后笑了笑,“慕容夫人不必如此拘束,就當是尋常女人之間聊家常好了?!?p> “是?!?p> 馮太后看著慕容夫人,面前的這個女人,一無所有,卻得到了他全部的愛。
“慕容夫人的閨名是叫暮然吧?!?p> “是,太后能記得妾身的名字,是妾身的榮幸?!?p> “是思慕的慕嗎?”
“不,是入暮的暮?!?p> “哦,我記得慕容夫人是南方人吧?!?p> “是?!?p> “夫人嫁過來的時候芳齡幾許?”
“十一。”
“是嗎?尚是垂髫之年啊?!?p> “聽說慕容將軍和夫人很恩愛啊”,馮太后微笑著,看著慕容夫人,”沒關系,夫人但說無妨。“
“妾身從南方嫁到大魏,年歲尚小,諸事不通,幸得夫君溫柔體恤。”
馮太后凝望著面前的一枝梨花:“慕容家的人都很溫柔······”
思緒飄回十三年前,那一年,她十一歲,那一天,瑤光寺也是千樹梨花雪,她和他的距離只有兩三棵梨樹。她望著他的背影,躊躇著又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動:“將軍,哥哥要我明日入宮,恐怕日后再也見不到將軍了?!?p> 她從衣服里拿出一個香囊:“哦,這是我連夜做的香囊,將軍可否收下?”
他沒有回頭,聲音溫柔如三月春風拂面:“馮姑娘馬上就是皇妃了,香囊理應為皇上留著?!彼穆曇裘髅鬟@么溫柔,在她聽來,卻像是一把把利劍,擊碎了她的心。微風吹起他的白衣,身后梨花漫天飛舞,她留在原地望著他遠去·······他和她明明離得這么近,她卻覺得,即使望斷天涯,也再不能和他靠近一點了。從此以后,一個皇妃,一個臣子,見面不相識······直到今日。
慕容白曜,這就是你的下場!
不知不覺,她竟扯下了一個枝椏。她驚醒,轉身朝向慕容夫人:“今日和夫人相談甚歡,改日再來拜訪?!?p> “妾身恭送太后娘娘?!蹦饺莘蛉送T太后遠去,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