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面的玻璃幕墻從二樓延伸至一樓,上面爬滿了梧桐樹漆黑的爪牙。
念之窩在沙發(fā)上看著劇本,忽然覺著窗戶里有什么東西閃過。
她抬頭看著晶瑩透亮的窗,院燈照在枝葉上,橙黃的光被打散成一朵朵的映在玻璃上。
屋外風平浪靜的,枝葉靜悄悄的。
她頓了頓神,又埋頭看劇本了。
“念念,念念……”溫柔的聲音就在耳畔,卻如同從幽深的山谷里傳來。
念之總覺著自己像被無聲攝影著,或是這屋里不止自己一個人!
是他嗎!他來了!念之的腦袋一下子炸開了鍋,瞬間神經(jīng)緊繃,脊背發(fā)涼。
腦袋里的思緒在猛烈地撞擊著,念之下了狠勁兒又輕輕扭過頭:
突然,一雙充滿戾氣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一個很高的男人,戴著黑口罩,黑色鴨舌帽,正站在門口!
念之甚之能看出他口罩下,嘴角掛著的一抹不易察覺的怪笑。
念之覺得身體有什么東西瞬間流逝了,是血液,渾身散盡,全身發(fā)冷。
為什么門會沒有關(guān)?。?p> 腳在地板上生根了一般,每一步都走得費力,汗水打濕了衣服,好冷!
走了好久,直到精疲力盡了。
她終于走到了門邊,靠著全部的意志力去握住門把手,她拉著把手朝門邊關(guān)著,門漸漸關(guān)攏
倏地,一雙大手疊在自己手上,是那男人的手!
念之喘息著看著他,他笑著,像是看著小丑一樣審視著自己!
他的手冰冷,手指因為削瘦很干,很柴,眼睛猩紅,面色煞白!半人半鬼的模樣。
念之覺得全身癱軟,連呼吸都難。
兩人都暗自較里,兩股力量不斷撕扯,他把門往外拉,念之感覺血液仿佛凝固了,恐懼灌注全身。
“嘭!”
門關(guān)了!
他放了手,由于慣性,念之重重往后仰了一下。
念之奮力朝著二樓跑去,終于到臥室時,連滾帶爬地摔在地上,她手慌亂地鎖著臥室門,可手抖得太厲害,怎么都無法將門上鎖!
房門的內(nèi)鎖怎么都關(guān)不上!
屋子像按下暫停鍵般死寂,一點點聲響都讓她毛骨悚然。
“哈哈哈……”瘆人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一聲聲凄厲的聲音在碩大的空間里回蕩,就像死亡的悲歌。
念之緊握著門鎖,這是最后一顆救命稻草,“救命”二字一直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喊不出來。
“咚咚咚……”重重地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上樓了!
念之癱倒在地,腳上樓時被磕得稀爛,地上到處都抹著血!滿臉都被打濕了,她絕望地死盯著門鎖的方向!
腳步聲越來越近……
“不要!”
驀地睜開了眼,剛才那句吼叫,仿佛還在夢里,又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眼前的一切伴著水汽,很模糊……
心就像被狠狠地捏住了,喘息都疼,全身像是泡在冰桶里。
她似乎還在走神,語無倫次地說著“……不要……不要……”
“念念……念念!”
“?。 蹦钪惺艿搅擞|碰,應(yīng)激性地對著空氣張牙舞爪。
陸離趕緊箍住念之的肩將她攬在懷里,另一只手握住了念之手上開始回血的針頭。
“沒事了,沒事了,是我?!?p> 懷里的人顫抖得厲害,念之渾身都濕透了,炎熱的夏日彼此隔著薄薄的衣料,陸離都覺得隱隱有寒意襲來。
陸離用手指溫柔地擦拭著她的淚水,生怕動作驚嚇到這只受驚的小貓。
后背隱隱傳來溫熱,念之覺得自己像靠著堅實的大山。
隨著溫熱的觸感劃過皮膚,漸漸地,眼前的景象清晰起來。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眼淚瞬間流了下來,“陸離……”念之纖瘦的手緊緊攥著陸離的衣角。
“不怕,不怕?!标戨x輕輕拍著后背安慰著,看著她眼里反射出的驚恐,陸離覺得心都被蟄了一下“不怕,我在?!?p> “這是哪兒?”念之驚魂未定地說著,眼神還有些游離。
周圍的一切都很陌生,一股嗆鼻的消毒水,和藥水的氣味。
“你忘啦,昨晚你打了電話叫我今早來接你啊!”延曦端著果盤進來了。
零碎的記憶拼湊著……
是了,昨天陸離喝醉了酒,把他安置好了后,腳疼得厲害。
然后打了電話給延曦……
“我到你家的時候,你發(fā)著燒躺在地毯上……”延曦將水果放在桌面上,又伸出手在念之的額頭探了探。
念之這才看著陸離的衣服像是和自己的手縫死了似的,衣服被拽得皺巴巴的,她趕緊松開了僵硬的手指。
念之的腳被診斷為韌帶拉傷,肌肉組織中度拉伸。
“怎么腫得這么厲害,這藥沒效果??!”陸離皺著眉頭埋怨道。
他的臉陰沉得比東城的烏云還黑,眉頭皺得打了結(jié)似的,念之一時竟覺得自己像犯了天大的錯,她弱弱地開口:“不疼了?!?p> “疼不疼我還不知道?”翟陸離拉起念之的腳腕輕輕地涂抹著藥膏。
“哎,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這真是圍繞了念之好久的未解之謎??!一個喝醉了的人是怎么找到龍月灣的,而且居然他還知道密碼!
陸離抬起眼來瞅了念之兩眼,“有什么難的。”語罷,又鼓搗著念之腳下的墊子。
有什么是他辦不到的?好不容易的藏身之所,這下好了,老窩都給端了!
念之被陸離看白癡似的眼睛莫名戳中火。
念之眼睛盯著裹得大白棕一樣的腳,漫不經(jīng)心地說:“酒量不好就少喝點?!闭Z氣多少也有些嘲諷的意味。
本不想攀扯他,這下好了,就該讓他知道夜闖民宅的嚴重錯誤。
他不吭聲,掰著藥片,像只打蔫兒的貓兒,臉色更難看了。
念之看著陸離那副模樣,大腦都遲緩得無法思考了,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我……我的腳本來就傷了”不怪你啦。
念之瞥了他一眼,“不過,我換房門密碼了,以后你就進不來了?!?p> 可警告他,不要大晚上再來攪人清夢。
陸離停下了手中動作,看著念之腫起的腳踝,許久,“以后,不會再來了?!?p> 那一瞬間,他的眼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念之怔了一下,將身子朝著腳的方向俯去:“再開心……也不用喝那么多吧……”
陸離抬眼認真的看著她,“那你上次為什么喝得爛醉”還不等念之再說什么他又淡淡道了一句:“我和你一樣?!?p> 上次?
念之腦海砊礚閃過劈過一道雷。
上次喝醉,是因為白令儀?
那他喝醉了,是誰敢惹了他不開心呢!
陸離順勢遞給一杯溫水,和幾粒藥。
宿醉蠟黃的臉,眼睛里夾著血絲,腮邊一圈青色的胡渣,整個人鍍了一層倦憊。
若是沒記錯的話,那天暮陽說的他出差的日子就是今晚了。
念之不想節(jié)外生枝,下午便回家養(yǎng)傷了。
今兒是中秋,念之看著手機的日歷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母親安排的聚餐就在中秋節(jié)啊!
難得今年中秋沒工作安排,可惜聚餐取消了,陸離也出差了。
夜幕降臨,無邊的黑像塊巨大的幕布,嚴絲合縫地包裹著這座城市,交織成片的燈火和穿梭往來的人流,汽車穿梭在城市的霓虹里,奔流不息地連成長長的線。
前年中秋東城下雨了,去年的中秋在巴黎拍攝,今年。
念之坐在車里竟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也和他們一樣,下了班,趕著高峰期,生怕等待的人等太久。
可分明,自己連目的地都不知道在哪。
按照禮數(shù),過節(jié)自然要去探望陸離的母親孔齡的,可是孔齡去歐洲參加一個經(jīng)濟論壇會議了,念之便只是差人送了禮去。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念之的車在廣場前的停車位停了下來。
今兒運氣好,若是往常,只能停在地庫里了。
這兒以前是郊區(qū),回庭安閣的必經(jīng)路,從前只有一條筆直的柏油馬路,兩邊種著白楊。
后來,翟氏在這兒蓋了百貨大樓,修了酒店,廣場,城市經(jīng)濟區(qū)向南發(fā)展,這里早就是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了。
從前最不喜人多,可如今竟喜歡往人堆里扎了,都說上了年紀愛熱鬧,念之一想到這兒便自嘲的笑了。
廣場很亮,絢爛多彩的光照在汽車玻璃上,車窗外的人,有的匆匆忙忙,有的三五成群的悠哉閑散,情侶拿著手機自拍留戀,小孩騎在爸爸肩頭,手里攥著紅紅的氣球,大家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喜氣洋洋的。
車窗隔開了外面的一切,車外很熱鬧,車里很安靜,念之覺得自己在看電影一樣,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
不知過了多久,“砰砰砰……”夜空升起了煙花……
人群又開始沸騰起來,大家都仰頭駐足,燦爛的火光映照在人們的臉上,喜悅?cè)缤`放的花火在人們的臉上暈染開來。
天空填滿了細碎的金子,一股股流光溢彩的火光升騰,形成了五彩的海洋,又傾斜下來。
念之感覺臉頰有股熱流劃過,眼前的五彩像是被打翻的染料,水汽染花了畫卷,視線模糊了。
不知過了過久……
終于人潮散去,廣場又空闊起來了。
已經(jīng)夜里一點多了,念之輕輕放下車窗,一股冷風“嗖”鉆進來,念之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jīng)從傍晚到深夜了。
她靜靜坐了一會兒,大腦完全放空,直到冷風吹干了臉上的一切,才駕車離去。
銀色的車右轉(zhuǎn)出去,隨即一輛黑色的車左轉(zhuǎn)離開了。
兩輛車之間只隔著一輛車,念之不知道,在左邊五米左右的距離,有個人也陪著自己熬著,痛著!
黑色的車,是陸離的!
這是他陪念之度過的第九個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