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鐵上
兩個小時后，雙鷹市高鐵站。
早在幾十年前，所有火車站都已經(jīng)被高鐵站所取代，全國重新劃分鐵路系統(tǒng)，設(shè)立一百多個高鐵轄區(qū)，而河北承德這條高鐵線就成為了G67轄區(qū)。
劉雨肖上學一般先坐高鐵，從雙鷹市到CD市，然后從CD市轉(zhuǎn)校車到塞罕壩林業(yè)學院。
全智能化、信息化、自動化的“三化”服務(wù)型高鐵站點已經(jīng)建成，車站內(nèi)一片秩序井然，很快劉雨肖便登上了高鐵。
但他剛上車沒多久，就發(fā)現(xiàn)他在高鐵上12車廂5C的座位被一個男生占了。
躺在他位置上的男生只能用離譜來形容，那個男生大約也是十五六歲的樣子，他穿著一身AMN最新限量版的奢侈品衣物，紅褐色的頭發(fā)下是一張白白胖胖的臉，他戴著AWS名牌手表的那只手在有節(jié)奏的律動，笑容滿面的臉上仿佛就貼著幾個字：有錢就是任性。
不過這并不是令劉雨肖覺得離譜的理由，因為重點是這個男生不僅一個人躺占了三張椅子座位，還把腳慵懶的放在過道上。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在這么囂張的躺姿下，他竟然在沉迷于VR游戲，簡直就是把高鐵當作他的家了好吧。
如果劉雨肖沒記錯，在高鐵上玩VR游戲，這還涉及到了高鐵旅客的違規(guī)問題。
高鐵上禁止玩與VR有關(guān)的游戲，因為一般人玩起VR游戲來就會陷入非常沉迷的狀態(tài)，非常容易坐過站，為此列車員總是非常頭疼。
就因為這件事，游戲宅還和列車員在網(wǎng)絡(luò)上展開過一場論戰(zhàn)，不過結(jié)果毫無疑問是列車員贏了。所以早在幾十年前，這項規(guī)定就已經(jīng)列入了鐵路運營管理規(guī)定和乘客守則之中。
這同樣也解釋了這個男生為什么會占劉雨肖的座位了，就是玩的太投入坐過站了唄。
劉雨肖猶豫了一下選擇先用手去碰了碰那個男生的手臂，結(jié)果不出所料，那個男生還玩的意興闌珊著呢。
劉雨肖站在原地又想了很久才打算去碰他的VR模擬器，不是劉雨肖膽小怕事，而是因為他知道這種人一般都是慣犯，他得罪不起。
他在小學初中的時候就遇到過不少這種不正經(jīng)少年，家長不約束，老師管不了。像這種都快開學了還敢違規(guī)染頭發(fā)的，十有八九就是了。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正常人雖然買的起這些VR模擬器，但敢冒著被沒收風險在高鐵上玩的人還是極少的，畢竟逮到了就是罰款。而像這種敢明目張膽的在高鐵上玩的人，背后一般都有人，只要打個招呼通融通融，這種處罰自然不了了之。
所以對于這種可怕的人，劉雨肖避之不及，更不會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去和他們講道理，只盼著能正常喊醒他吧。
果不其然，模擬器剛被碰完沒多久，那個男生就火了，刺耳的聲音響起，“誰碰了我的模擬器？”
紅頭發(fā)男生摘下VR眼鏡，惡狠狠的瞪著周圍所有可疑的人，心里著哪個不長眼的動了他的模擬器。
劉雨肖揮了揮手機上的高鐵票，看著紅頭發(fā)男生還算客氣的說道：“你坐過站了吧？”
那個男生恍然，他打量了劉雨肖片刻，語氣惡劣的高聲斥責道：“原來是你這個不長眼的動了我的模擬器，你害我剛才都白打了?！?p> 劉雨肖沉默著不說話，他剛才猶豫就是害怕這種事情發(fā)生！他知道玩VR游戲不能被打擾不能被碰模擬器，碰了別人的模擬器很可能影響別人的游戲體驗，但他不碰模擬器的話又怎么能叫醒這個男生呢？
而那些列車員為什么堅持要立法，不也是這種情況嗎？你不碰他模擬器叫不醒，碰了他模擬器醒了還朝你發(fā)脾氣，這誰受得了啊。
所以剛才劉雨肖在賭，碰一下應(yīng)該不會有事，結(jié)果還真是想什么來什么。
那個男生看清楚了劉雨肖的高鐵票，竟然還不依不饒道：“都怪你碰我模擬器，不僅害我游戲白打，還害我坐過了站?！?p> 劉雨肖就是脾氣再好也有點忍不住了，你游戲白打賴我也就算了，怎么連坐過站也能賴我頭上？明明我特么才剛上車好嗎？
劉雨肖雖然心中萬分憤怒，但理智還是讓他克制住了自己，他并沒有出手打人，甚至連反駁都沒有。
他低著頭抿著嘴，有些不知所措。十指攥緊到手心想發(fā)力，可是又無處可使，他感到了些許迷茫。
從初中開始的打工經(jīng)歷讓他提前明白了一些道理，在一定范圍內(nèi)，對有些不必要的麻煩就不要惹，和有些不講道理的人就別講道理。
因為人和狗講道理，狗永遠所向披靡。
突然，啪的一聲巨響，紅頭發(fā)男生的臉忽然間腫了起來。
哭聲驚醒了正在隱忍的劉雨肖，他驚訝的看著臉上的那一巴掌連紅頭發(fā)男生鼻血都打出來了，心中暗道，難道自己會什么心想事成的魔法不成？
哭聲開始變得斷斷續(xù)續(xù)，紅頭發(fā)男生繞過劉雨肖邊哭邊拿手指向他旁邊的另一個男生。
被指著的那個男生身形高大，比紅頭發(fā)男生高了一頭，但他面容并不粗獷，而且臉上還殘留著少年的稚氣。他面無表情的攤攤手，但對著紅頭發(fā)男生的目光卻充滿藐視，就像獵人看向自己的獵物。
紅頭發(fā)男生質(zhì)問：“你為什么打我？”
然后迎面而來的第二個巴掌直接就把劉雨肖驚呆了，他眼睜睜的看著站在他旁邊的那個高個子男生當面又抽了紅頭發(fā)男生一個嘴巴，那速度快的根本讓人反應(yīng)不及。而這次紅頭發(fā)男生仿佛直接被抽傻了，連多吭一聲都不敢。
以前在家在學?？靠摁[就能管用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紅頭發(fā)男生第一次見到了這種絲毫不給他留面子的人。
“我為什么打你你心里沒數(shù)嗎？”高大的身影居高臨下的說道。但那語氣卻顯得很無所謂，就好像是在說：打你就是這么簡單，不需要理由。
很多好奇的乘客聽到響聲想站起來湊過去看熱鬧，但卻被高個子男生旁邊的一個男生勸阻了回去。
那個男生長了一張俊朗秀氣的小白臉，顏值高的堪比電視里的小鮮肉。他雙眼澄澈明亮，肌膚白皙，舉手投足之間散發(fā)出一種紳士的氣息。雖然他穿了一身正式西裝，但給人的感覺并沒有刻板拘束。
他站起身耐心勸阻好奇的乘客，解釋的過程中臉上始終保持著善意的微笑，說抱歉的時候不卑不亢卻誠意滿滿，鞠躬道歉的姿勢也非常標準，總而言之就是給人以尊重和面子。不僅如此，黃金比例的身材在他走路時展露無遺，即使他看上出只有十五六歲，但就是能給人一種成熟男性的印象，他就像是人人羨慕贊美的陽光男孩，更像是每個女孩夢中的白馬王子。
有這么高顏值的小男生給自己解釋情況，大多數(shù)女生都驚嘆于他的顏值而無暇他顧，男生也覺得自己受到了尊重而愿意承情。
紅頭發(fā)男生看著周圍人群中竟然一個幫他解圍的人都沒有，便低著頭聲若蚊蠅的自救，“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高個子男生看著紅頭發(fā)男生那沒出息的樣子開心的笑道：“不知道?！?p> 但沒過多久那笑容就僵在了他臉上，因為一個突兀的聲音傳來。
“他爹是京城交通局局長，黃真白?！痹谒笈?F座位上的一個男生說道。
那個男生帶著口罩，看不清樣貌，他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眼睛始終盯著屏幕。要不是他前面那兩個男生都看他，劉雨肖很難想象剛才是這個男生插的話。
劉雨肖有些懵，難道這個玩筆記本電腦的男生和紅頭發(fā)男生是一伙的嗎？
但仔細想想劉雨肖又覺得不可能，就剛剛的局面來看，他這兩排十個座位，除了5D座位上的高個子男生和5F座位上的小白臉男生看起來是熟知，其他八個人幾乎不可能認識。
6D座位上的女孩是一個玩cospaly的二次元少女，此時她正穿著一身白狐貍套裝，戴著耳機認真的追番，絲毫沒有受外界影響。6F座位上的那個男生眼睛更是從沒離開過他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6A6B6C的三個年齡差太大可以排除，而占了5A5B5C三個座位的紅頭發(fā)男生因為一直玩VR肯定也無暇他顧。
最有可能的那兩個學生根本就是兩個愛好不同的網(wǎng)癮少年，一直專注于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如果說他們中有人真的認識紅頭發(fā)男生，早就該提醒紅頭發(fā)男生下車吧，或者連他們自己也坐過了站？
就在劉雨肖實在想不通這些前因后果的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背，將他猛的推到一邊。
劉雨肖好不容易扶著座椅站穩(wěn)，生氣的看向來者，只見一個穿著傳統(tǒng)西裝的中年人諂媚的半蹲在紅頭發(fā)男生身邊，他拿起隨身攜帶的手絹非常仔細的幫紅頭發(fā)男生擦干凈了混在他臉上的鼻涕和淚水，正當中年男人沒尊嚴的打算用嘴吹干紅頭發(fā)男生的臉龐時，紅頭發(fā)男生狠狠的揪起那張老臉指向剛才打他的那名高個子男生。
中年男人立刻會意，他板起臉來走到高個子男生的身邊，二話不說就是一個大比兜，也許是自信自己的力量或者輕視面前男生的年齡，他的手被緊緊的握在了高個子男生的手中。
然后就是疼疼疼的求饒聲，中年男人身體痛苦的扭曲著，因為他的手臂差點被那個高個子男生反掰脫臼！
“住手小屁孩，你知道我是誰嗎？”中年男人還在嘴硬，可能他想在自己的主子面前有點面子吧。
高個子男生看了看紅頭發(fā)男生，又看了看面前的中年男人，肯定的拍手道：“狗！”
“你你你……”中年男人說著就要掏出什么東西，結(jié)果還沒拿出來就又疼的嗷嗷亂叫。
“不信是吧，你等等，看我拿出我的證件來嚇死你?！?p> 可是這次中年男人剛掏出自己的證件給高個子男生，高個子男生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就隨手掰斷了。
他補了一句，“別拿壞的糊弄我。”
那個中年男人氣的臉都綠了，他嚎叫道:“大膽小屁孩，快放開我，你敢弄壞我的證件你死定了?！?p> 高個子男生竟然真的松開了手，但中年男人卻因為慣性直接撞向了迎面趕來查看情況的女列車員身上。
“你看，狗在襲擊公務(wù)人員?！备邆€子男生神色慌張，仿佛剛才那一切跟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夠了，李偉航，你還嫌事情不夠大嗎？”他身旁的小白臉男生突然說道。
被叫作李偉航的高個子男生正要爭辯，但卻被小白臉男生再次打斷，“你什么時候能改改你這個沖動的毛病，快去給人家道歉?！?p> 李偉航雖然比那個小白臉男生高大強壯了不少，但此刻他還是照做了，雖然滿臉都寫著不愿意，但他真的對著中年男人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沒讓你跟狗道歉。”小白臉男生無奈的扶額嘆息。
整個車廂都哄笑起來，連劉雨肖也不例外，他看著被叫作李偉航的男生高大的身影，心中久積的郁氣如狂龍般涌出。
他心中好像有人在吶喊“真過癮吶”。之前所受的委屈也因為剛剛的笑聲一掃而空，就在他心中燃起濃烈的少年意氣時，一盆涼水就澆在了他的心上。
他看到中年男人站了起來，手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握住了鋒利的武器，準備偷襲背對他的李偉航。
情急之下劉雨肖忽然大吼道：“小心。”
可是已經(jīng)晚了，那鋒利得發(fā)亮的刀口正對準了李偉航的腰間狠狠的扎去，距離近的根本不容躲閃。
李偉航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似乎完全沒有躲閃的意思，他只是一個手背了過去，卻突然間很輕易的抓住了刀鋒。
中年男人手中鋒利的管制刀具好像成了玩具，任他再使勁刀鋒也無法往前推進一寸。但管制刀具畢竟是違禁用品，很快，李偉航握住刀鋒的手鮮血已經(jīng)汩汩而下。
當鮮血滴落的那一刻，列車上的人開始驚慌失措起來，有人大喊有人沉默，不過好在女列車員臨危不亂，馬上喊來乘警制服住了拿刀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既震驚又不甘，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高個子男生，喃喃自語道：“這怎么可能？”
紅頭發(fā)男生看了看趴地上被乘警制服的中年男人，鄙夷的唾棄道：“廢物”。然后他將手很無禮的指向女列車員俊俏的小臉，“喂，就是你，現(xiàn)在去找你們列車長接電話?！?p> 女列車員被那么無禮的指著顯然有些生氣，她年輕的臉上掛著女性特有的慍怒，她的眼神嚇了紅頭發(fā)男生一大跳。
“我說的都是真的?！彼坪跏菫榱俗C明什么，紅頭發(fā)男生高高舉起了自己的iPad，向周圍的人展示自己的那段聊天記錄。
不知道女列車員看到聊天記錄的內(nèi)容了沒有，她沒有理這個小屁孩，只是跟著乘警一起離開了這節(jié)車廂。
當然，乘警也帶著中年男人和李偉航離開了，于是整個車廂瞬間就安靜下來。
劉雨肖看著李偉航遠去的背影，猶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
值班室內(nèi)，乘警對著那兩個人說道：“把你們的身份證拿出來。”
李偉航很爽快的就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乘警用刷卡機驗證身份證沒有造假后，在本子上記錄了一下后開口道：“吳宇桐同學，我們剛才已經(jīng)調(diào)看了監(jiān)控，請你以后不要在車廂內(nèi)隨意打鬧，簽完字就回去吧?！?p> 李偉航認認真真的簽署了“吳宇桐”三個大字，心里忍不住偷笑。
“你的身份證呢？”乘警警惕問中年男人，雖然他已經(jīng)被帶上了電子手銬?！皠e動，你說在哪，我來拿。”
“放開我，我是那個孩子的保鏢，保鏢不帶武器難道帶兒童玩具嗎？”
乘警皺眉道：“可是高鐵上禁止攜帶危險物品。”
中年男人冷笑起來，“那只是對于普通人來說，我可不是普通人?！?p> “我懂了，你是狗，所以狗帶刀上高鐵沒事?！崩顐ズ娇隙ǖ恼f道。
中年男人氣急敗壞的瞪向李偉航，“到現(xiàn)在你們還不明白嗎？我的事不歸你們管，你們也沒資格管。”他隱藏的意思的是我走的是特殊通道，一個電話過去就不用過安檢的那種。
“行了，別廢話，身份證?！背司驍嗟?。
“他把我的身份證掰壞了，故意毀壞他人證件，這是犯法的！”中年男人死死的盯著李偉航。
“不是你讓我弄的嗎？”李偉航略顯無辜的說道?！安恍拍銈兛梢钥幢O(jiān)控?！?p> “我特么只是遞給你看，我沒讓你弄壞?！?p> “OK，下次一定。”李偉航說完就離開了值班室，順便帶上了門，乘警并沒有阻攔，他只是覺得這個中年男人滿嘴謊話。
……
值班室外，劉雨肖望著地上的幾滴血跡出神了。
他從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在劉雨肖的生活里，鋒利的刀器和猩紅的鮮血應(yīng)該只存在于影視劇里。
其實按照正常的劇本，劉雨肖完全可以在高鐵上站著等到下車。畢竟心中有氣可以忍，腿站累了可以忍，一切忍忍就過去了吧。就像以前在小學初中的學校里一樣，被嫌棄、被鄙視、被孤立，一切只要習慣了就好，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因為時間不會停止，生活還得繼續(xù)。
而吵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和不講理的人講什么道理都是不理智的，但李偉航的出現(xiàn)卻打破了這一切。
他替自己教訓了那個不講理的紅頭發(fā)男生，還打敗了那個攜帶危險刀器的中年男人，他很想過去好好的感謝李偉航，可是他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對劉雨肖來說，隨口說一句虛偽的感謝輕而易舉，他在打工和社會接壤的那段時間就已經(jīng)學會了一切?？墒?，他卻從沒有學會如何真誠的感謝一個人。
在劉雨肖的認知中，逆來順受不過是人生常態(tài)，因為從小到大幾乎沒人愿意為他出頭。什么小說上男主暴打惡霸，拯救被校園欺凌的學生都是假的，真實情況是，大部分人都在看熱鬧，沒有加入霸凌行業(yè)一起欺負人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了，真正有點良知的好同學也不會去1V5單挑惡霸，而是去找老師報告。而老師呢，也許只會關(guān)注好學生有沒有受到欺負，至少像劉雨肖這種差生，安慰兩句套話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不然你還想咋滴，難道你指望老師幫你打人出氣？
所以，被欺負了，只能怪自己無能吧，或者還有一個辦法……